九霄云殿上的庆祝宴一结束,润玉匆匆下界,来到一处山水幽静之处,山坳中一个小院,几间草屋,屋前晾晒着几件衣物。院子周围开垦了几块地,种着蔬菜,一位红衣女子正在采摘。她是个美貌女子,但眉眼间也能看出岁月的痕迹,眼角嘴边隐约可见细纹。润玉停顿了一下,没有惊动那女子,悄悄离开,沿着小河,片刻后,找到了自己要见的人。
旭凤正河边发呆,看到润玉到来,眼神一亮,随即在润玉歉然踌躇的神色下,黯淡了下来。
已过去了两百余年,对于仙人来说,是弹指一挥间,旭凤的人生,就在这不太长的时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带着一腔孤勇、满怀激情,毅然决然抛弃仙籍,抛弃神位,在众人的指斥之下,带着锦觅离开天界。两人来到下界,找到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和锦觅隐居于此。两人成婚,过了很长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每日里柔情蜜意、打猎耕织,凡人的生活很是新奇。
但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旭凤慢慢地觉得乏味起来。他心中渐渐不甘,他是翱翔九天的凤凰啊,千万年来,征战四方,威名赫赫,友朋无数,众星捧月。可是,现在,和他整日面对的,只有锦觅一人,每日里只是重复地劳作,粗茶淡饭,他可是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的凤凰啊!
锦觅其实也是委屈的,她以前在花界生活衣食无忧,被水神认回后,更是被捧在手心,还有旭凤和润玉爱护,过着锦衣玉食、被无微不至照顾的神仙日子。现在,和旭凤隐居,荆钗布裙,旭凤似乎也不像以往那么爱她了。
旭凤曾想,他虽被削除仙籍也无妨,他修为高深,当个逍遥散仙不也很好吗?他在天界时,也曾和很多逍遥散仙有过交集,看他们的日子,滋润得很。
但他不知,逍遥散仙分为两种。一种是真正的大能,修为高、人脉广,资源多,各有特长,会炼丹,会布阵,活得洒脱无比,更厉害的连太微都得客气相待。他身为天界嫡皇子时,能和他产生交集的,就是这种神仙。
而大多数的散仙,却称不上逍遥。只要不触犯天界,天规自然不会管束着他们,但一切,却全要靠自己。自己磨炼修为,自己找资源,时不时要为一处灵气充裕的仙境或什么天材地宝,和竞争者做过一场的,生活并无保障。所以,他们对天界仙籍是孜孜以求。顾青廉晁主政天界之后,不拘一格任用人才。这些散仙看到希望,无不振奋努力,对此任天帝天后,极为拥戴。
旭凤听着他们的赞颂,心中酸涩,原来母神和伯父竟是如此贤明吗?那么,是父帝和他做错了吗?
现在,他要解决的是现实问题。以他的修为,要在凡间过好日子,还是轻而易举的。但,他是神仙啊,他要修炼!锦觅只是精灵,要像上神上仙一样保持寿命和容颜。这些,都要上好的灵丹灵药!以往,他作为火神时,各种灵丹妙药、天材地宝,都是流水一般送到栖梧宫的。他还时不时大方地送给润玉、打赏给仙侍。想不到,这些东西竟是如此宝贵,一丹难求!
他不会炼丹,花神神位被废后,锦觅再没有了掌管草木之力。她现在仅仅是个修为浅薄的花界精灵,种不出珍稀灵草。水神被禁锢在上清天,也鞭长莫及。旭凤修为虽高,但并无用武之地,他总不能为求灵丹效力他人吧,这个脸,他可丢不起!可自从他离开天界后,昔日的相识与他渐行渐远,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月下仙人因怠慢公务被罚下界历劫后,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
他心中失落,看着锦觅依然没心没肺的样子,以前他会喜欢这种单纯快乐,现在,却隐隐有些不满。多少年了,锦觅没有半点长进,有水神父亲和他两位上神倾力教导,还是修为浅薄。她半点没用心,只知吃喝玩乐,及不上母神半点,也比不得穗禾!
他和锦觅生下孩子—白鹭!旭凤失望难言,一只水鸟!他是凤凰啊,子嗣根脚却如此低下!为何?
润玉念及兄弟之情,来贺他生子。因他所求,请了太上老君前来。他把心中疑问请教老君。老君说这是因为锦觅血脉微薄,难以孕育凤凰,日后所出,也多是水鸟。
旭凤满心苦涩,他更深地理解了什么是逍遥散仙。逍遥散仙就是:想找一些丹药给儿子炼化血脉,提升修为,都不易;想让儿子得个仙位,更是难如登天;目前和他有密切交集的仙,是最小的地仙土地...他曾经视仙位利禄为粪土,现在想求粪土而不可得。
听润玉说,母神已产子清玄,元灵是一只金木灵力的凤凰。神仙血脉资质越好的,在母腹中孕育时间越长,看来,此子极为不凡。
润玉此时已正式执掌水神位,得到廉晁顾青重用,日益成熟自信,气宇不凡。旭凤想起两人今昔对比,勉强压下心中的郁郁,表达了自己悔悟以前对母神的不孝不敬,请母神原谅。自己愿忠于母神,回归天界。他写了一封贺信,请润玉带给母神。润玉答允了。
此刻,看着旭凤满怀希望,又希望破灭,润玉无声叹息。他倒是不计前嫌,趁着顾青诞子的喜庆之时,把旭凤的贺信呈上。顾青接过扫了两眼,随手放进了大叠贺书之中,毫无表示。他看着顾青威仪而平静地坐在王座之上,远远望去,恍若神灵在俯瞰着众生,悲悯又冷酷。
润玉涩然告诉旭凤,如今的天后,是出色而冷漠的帝王,自兵变那日起,她就不再是母神!往日的爱恨恩怨,已随风而去!她早就把这一切都轻松抛下。无论是旭凤还是润玉,都是她统御的六界之中的一个生灵,仅此而已!背离了她的,就再也不能回头!
润玉现在真地相信,太微是给天后下过蛊毒的。不然,为何前后判若两人?他无法相助旭凤,唯一能做的,只是经常给旭凤提供些灵丹妙药,一如曾经旭凤所做的。只是,给予的感觉比起接受旭凤赠与,要舒畅得多!
离开时,润玉在云端中回望,旭凤和锦觅一个在发呆,一个在处理家事。小院不大,但两人看上去却透着说不出疏离。他看见旭凤脸色疲惫,双目失神;也看见锦觅再没有了昔日的娇艳快乐。
至高至远明月,至亲至疏夫妻!润玉心中叹道,心中释然,往昔的一切,如云烟般彻底消散!
......
又过了三百年,廉晁因早年身体的创伤,羽化而去。顾青早与廉晁同掌天界。此时,根基深厚,顾青不愿按照惯例为天界太后,她要自立为女帝。天界有微弱反对的声音,随即被顾青强硬压下,此后再无人敢置嘴。
顾青取上古天帝之名,号为东皇,立清玄为太子,清玄改称顾青为母帝。日后在奉先殿上,顾青和廉晁的神位就要这样并排而立:天帝廉晁和东皇荼姚!
继位大典上,顾青全身天帝冠冕,璀璨光华,缓缓走上丹陛,居高临下环视着众仙,踌躇满志地笑道:“众卿,随本座同看六界升平,万世长安!”
天道的功德金光倾泻而下,映照着顾青的无双风采、煌煌圣威!九霄云殿上,万仙跪拜,全心臣服于女帝!
东皇顾青的时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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