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是没有来世的。在他们陨灭后,他们的神魂都会来到虞渊,这是他们神生的终点。虞渊的尽头,是一处笼罩着一圈巨大白色光晕的秘境。陨灭的神仙,慢慢走到秘境的边缘,倏忽踪迹全无,自此消失在这个世界。
通往虞渊有无数条路径,陨灭的神族在天道的安排下走上不同的路。他们或许会在途中相逢,也或许永远错过。
一条小径,曲折悠长,路两边开满了血红色的彼岸花,带着几分诡异的美丽。有女子在小路上踯躅徘徊,她身着鲜艳红衣,半边脸美艳动人,被面纱掩盖着的另半边脸被烈火灼伤,留下了恐怖的伤疤。她慢慢地走着,不时四下张望,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不知过了多久,小路上又迎来了一位过客:一位白衣女子。她长长的黑发披散着,全身上下并无装饰,却意外的素净清丽。她的手中紧紧握住一颗闪烁着光芒的珠子,神情带着几分哀伤,又夹着甜蜜感动。
红衣女子一见到来人,顿时激动无比,咬牙切齿地喊道:“荼姚!”
白衣女子抬眼看去,表情复杂:“簌离?”
来到虞渊的神族只有魂体,簌离很想撕碎眼前的女人,但什么都做不了。她恨恨地看着荼姚,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大笑出声:“你死了!真好!你终于死了!我的仇恨,龙鱼族的仇终于报了!”
她讥讽道:“看天后娘娘这样装扮,可是不太体面啊?你怎么死的,讲给我听听吧!”
荼姚看上去很无所谓:“好啊,我告诉你。我是自己跳下临渊台的。”
“自杀?”簌离显然不信。
“不错。你想知道,我就从头详细讲给你听。”
“......”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你终于得到报应了!”簌离笑得无比欢畅。
荼姚摇摇头,不愿意再理会她,准备从她身边饶过去。她要去找寻一个人,过往的事在她心中已成云烟。
簌离哪肯放她离开,拉扯着她,嘲笑纠缠不已,终于激怒了荼姚。凤凰从来不是忍让畏缩的脾气,即使现在只有魂体。
“你很得意?你得意什么?”荼姚问道:“你见没见到你死去的亲族?”
“如果不是你被太微引诱,婚约在身还出轨生子,龙鱼族也落不到那样的下场!你说,那些死去的人在恨我的时候,会不会也会怨恨你?”
簌离被戳中痛处,喊道:“可我终于为他们报仇了!我儿润玉成了天帝,你的鸟族和旭凤,死无葬身之地!”
荼姚却讽刺地笑了起来:“是你报的仇吗?大言不惭!润玉儿时,你也没少虐待他。那份狠毒,我这个后娘都望尘莫及!如果换了我,可没有脸认这个儿子!”
“你被太微引诱,太微不是个东西!你背负着婚约,十来天就背叛未婚夫出轨失身,给族人惹来杀身之祸。你又是什么好东西?最后你要报复的人却是我这个天后,你怕是始终没想过报复太微把?哼,又痴傻又癫狂!”
“我一辈子是做错了很多事,我不否认。但再怎么,也总比你强!”
“你以为我看不清太微的面目,只不过,悔之晚矣!到了我那个位子上,要么,得到一切;要么,失去一切。但好歹,我当了几万年天后,鸟族也在天界举足轻重,兴旺了几万年。轮得到你来嘲笑我?”
“可你被废了,死了!”簌离大笑道:“润玉成了天帝,旭凤死了!鸟族也不会有好下场,润玉会把她们赶尽杀绝的!哈哈!”
“呵呵!”荼姚忽然笑了起来:“簌离,天道对我这凤凰还是有优待的。一路上,天道,把日后的变故情形展示给了我看。这样,我就算陨灭,也心安了。”
“本来我不想刺激你的,走过这条三生路,我们都会在这世界消失。恩怨情仇,全都消散无踪!如果,你没有那么诅咒鸟族的话!”
“什么?”簌离本能地觉得心惊。
荼姚冷笑一声:“润玉尊你为昊天天后,太微的天后!”
“我不明白,既然这么恨太微,还要把你簌离和他拉在一起?说到底,是耿耿于怀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吧?不恨你这个儿时剐他麟、挖他角,虐待他的生母,却恨我?我虽然待他不好,但没有我,他早死了。他的身份、神位都是我带给他的,他报答过我吗?如何不是你谋害旭凤,我未想过杀他。这,不说了!”
“没如你所愿,旭凤没死!锦觅复活了他!”
“哦,你不知道锦觅是谁?她是水神和花神梓芬的女儿,就是太微拿你当做心上人替身的那个梓芬,也是润玉的未婚妻子!”
“但是,锦觅不喜欢润玉啊,她爱的人是旭凤!尽管锦觅和润玉定下了婚约,但她还是和旭凤灵修了,天界很多人都知道哦。你看,你当年让未婚夫蒙受的耻辱,转头,就报应在了润玉头上!润玉啊,那顶绿帽子,可是六界闻名!”
“锦觅为救旭凤融了真身,命在旦夕。润玉为了一个背叛他,心里全没有他,整日里横眉冷对他的女人,用了血灵子,失了半生仙寿和灵力。但锦觅半点没有感动,对润玉的付出视若草芥,践踏他的尊严和真心。得知旭凤要娶穗禾,心灰意冷之下,答应了嫁给润玉。在大婚前夕,却跑去魔界找旭凤成婚。润玉的脸面啊,天界的尊严啊,被糟蹋得一点不剩!”
“后来天魔大战,锦觅为阻止两人,死在了战场上。其实,当时润玉吞了穷奇,旭凤落了下风,锦觅是为了旭凤以身阻挡的。润玉真是痴情啊,悲痛之下,命令天界退兵,再不入魔界。忘了说,旭凤是魔尊!是谁兵变时,信誓旦旦地说要拨乱反正,重塑乾坤的?是谁说要完成太微的一统六界的心愿的?”
“太微是有野心不假,但真的一统六界,天界神仙都是受益者。当初他们对润玉报多大希望,天魔大战后就多失望!润玉被穷奇反噬,想让旭凤来当天帝,神仙们都一反常态,拥戴旭凤。只是旭凤不干,他要去找锦觅转世。”
簌离听得如雷轰顶,全身发软。
荼姚满意地看着她的神色,清清嗓子,继续往下说。
“不过,也无所谓!润玉心系锦觅,一直无妻无子,直到陨灭,天界都没有继承人。当然,他用了血灵子,寿命短暂,在位时间远远不如太微。锦觅后来转世,和旭凤成婚,两人生子。儿子跟脚不算好,是只白鹭。不过呢,血脉总算能延续下去。日后用天材地宝、秘法调控,后代总会出现返祖,生出凤凰来,也是有的。就像你是龙鱼精,按说,是生不出应龙来的。可润玉不就是龙吗?可润玉的血脉确实打实地断绝了,无论是龙,还是龙鱼,都绝种了!”
“至于鸟族?”荼姚慢条斯理地道:“旭凤在,鸟族总有依靠的。魔尊的实力,不比天帝弱。况且,天魔大战后,润玉声望大减,也没能力对鸟族如何了。最后,他陨灭时,或许是为了不让天界权力旁落到旁支手中,或许是爱屋及乌,传位给了锦觅和旭凤的儿子。他拼死累活,宵衣旰食那么多年,最后是为了我的子孙打江山,真是谢谢他了!”
“要早知道这样,我何必对付他?早知道一个锦觅就能让他要死要活,操纵他的一生,我当初就不想着杀锦觅了。虽然我讨厌梓芬的女儿,但她一人就能让润玉血脉断绝,把天帝位子双手献给我的孙子,怎么也该宽容她几分,对不对?”
荼姚笑望着簌离:“我孙子本体是白鹭,你说,他当了天帝后,会不会善待我鸟族?我的心愿,不就是希望鸟族昌盛?儿子做不到,孙子做到也一样啊!”
簌离身体摇摇欲坠。
“再说,我孙子当了天帝,对我这个祖母,难道会不尊崇?你这个昊天天后的牌位,会一直在奉先殿里放着?你是什么血脉出身?你对天界有功?太微给过你名分?你的名声如何,自己没数?”
“最后的胜利者,依然是我!”
荼姚俾睨着簌离,不屑地道:“我其实不解,润玉为何会如此卑微地爱锦觅?无论太微还是旭凤,再爱一个人,都不会那么践踏自己的尊严和心意。这一路上我想着,忽然明白了。润玉童年时,在你手下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被糟蹋成什么样了!他委曲求全,自己剐麟挖角,伤害自己,只为讨你欢心。自己把自己放得低得不能再低,自卑自伤,已经成为了习惯。所以,怎能指望他能和锦觅平等相待?可惜,一味地卑微不能得到爱,只会惹来厌烦!锦觅对润玉,比对彦佑这样的朋友还远远不如。”
“说道彦佑,他是你的养子,却站在旭凤和锦觅一边,真是可笑啊!簌离,无论你的亲子还是养子,没有一个争气的!”
......
如果不是魂体,簌离会气得再吐血再死一次。
荼姚狠狠地发泄了一番,愤然的脸色慢慢淡了下来,不再讽刺簌离,转过身来,捏紧了手中的光珠,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
“算了,我们之间再纠葛这些事有何益?我现在也根本不愿和太微再有任何关系!身后名、身后事与我何干?旭凤也自有旭凤的缘法,我都放下了。我只想在途中与廉晁相遇,共同走完神生的最后一程!”
“我这一生,所有的事都是错的。但只要有廉晁在,我就不是孤独一人。再见吧,簌离!”
“如果有来生,愿我们不再遇上错的人,身如琉璃,内外明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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