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方式】

小说:深雨,初霁 作者:轩家沐言
    公交车抵达下一站,她独自下了车。

    当陆淮深赶到,水珠渐小,站台的灯光人影交织,显得平地近是一面湿润的镜子,其中折映着她的影,人群里她盯着鞋,头发犹沾了水意,令拢在他周身的晦暗散的从无预兆。

    白霁溪正愁着鞋面被飞溅的泥。

    冷风忽扑上来,冻的她一抬头,随风伸过来的是他的手。

    车里车外像是划分成两个世界,不知不觉,风铃在近处,被空调吹拂,封闭的空气间升温很快,他一一地调了风向对准她。

    呼着匀暖的气,她没能反应过来,前不久他擎伞的修长骨指,突然横过了她的呼吸下。

    小姑娘怔怔的,苏醒了好奇,一时忘了抬头,呼吸就直直扑着他的手。

    毛茸茸的暖。

    陆淮深微顿,放慢地自她前方的抽屉拿出卷好的薄毯,揭了防尘袋,替她的腿盖上。

    她小腿湿迹最深,小时候也这样,阿霁下雨天会时常踩中翘起的砖角。

    昏昧的光,雨声淅沥穿破了静。

    他的手指几乎不存什么温度,抬眸,望见她拽紧了毛毯,他对此毫无知觉一样,生生挤入她的指缝,不是隔着手套,清冷的指缠在她缝隙,微微亲昵的刮磨,一下,没一下,一手如常地发动了车。

    他袖口密谨,该是与他这手上的温度相似,端方的疏距千尺。

    白霁溪看着,收回思绪,拽着毛毯的那手微不可察地更加揪紧。

    她不是真的犯傻,同意让见了一面的网友来接她回去,只是她琢磨那几封短信,联想了想变态先生的语气,尤其想到了他平时手写的字迹。

    那是跟陆淮深的气质,太相似。

    最为令她狐疑的一处,是他们行事上共有入微的细节,拿今早的纸箱来说,箱子里是雨靴,早餐,雨伞,陆淮深的车子里,则是毛绒坐垫,风铃,以及毛毯。

    这几样搭配,未免太巧合。

    她不知道要怎么起头,想的太久,犹豫的太久,下定决心地一张嘴,“陆先生。”没法看着他讲出来,在他指间动着,打算破釜沉舟:“我是律师,但论法学,陆先生学的比我透彻。”

    作为书友,他是让她佩服的,“柏拉图追求的正义是道德正义,但既深知法律制度,同时兼得道德正义的,少之又少。”

    白霁溪再是严肃,红灯的路口前,牵着她的那手回温而闲适,轻在她指尖捏了捏,表达在听。

    “……所以。”

    她恼的梗住了下,思绪被他打断,索性直接明了,迎上他低垂的注视,问的清清楚楚:“所以,我能去你家里,住一晚吗?”

    转折突然。

    他显然怔了。

    信号灯转眼变回来,他没说什么,唇角初霁,绽入眼眸暗的由浅至深,低声的含长了应答,“好。”

    车子如她所愿换了行驶的方向,越快越往市中心去。

    一片新建的高级公寓区。

    他选的楼层是顶楼,雨云低垂的位于可及的彼端,只需要越过偌大客厅,便是比她租的浴室一般大的露台,而装潢风格,白色为底,多用了浅灰系色调,如他的干净,令她觉得舒服的柔和。

    这样一看,以至他拿来女式拖鞋,她忽略了这一双拖鞋的款式,与他穿着的男式是相搭配,俱是崭新。

    “怎么这么傻,走树枝下面。”风一吹,他才暖蓬松的云朵又着了湿。

    陆淮深先入厅,一直为她准备的毛巾派上用场,拭起她发梢,搓出不少的湿,他敛了笑,低声:“去洗个热水澡,洗漱用品都有,是新的。”顺手在毛巾外,捧着她脸颊轻轻地抚了抚。

    目光落在他下颚,又极快挪开,“行。”抽走了他手里的毛巾,小姑娘搂着包疾步朝卧室的走廊,轻易找着淋浴间。

    发现整条走廊,似乎只有书房是关着门。

    既要找证据,自然书房里的痕迹最多,来之前她考虑过,这里有概率是他的第二住所,他或许还租了一套,她的邻门,可没搜集到任何线索之前,所有的怀疑只能放心底揣摩。

    然而,在期待他晚饭会不会露现端倪,与变态的摆盘如出一辙的精致时,端上来的却是牛肉面。

    放了驱寒的姜,尽管色香挺馋人。

    小姑娘恹了。

    偏不信,既然他煮面洗碗的速度跟平常人无异,洗澡方面他肯定着重,说不定,会洗的久一点。

    趁着他洗澡,小姑娘摸摸索索拧开了书房的门,点亮手机,摸至桌前。

    她要找的,其实仅仅是陆淮深的字迹。

    如指纹一样,字迹这东西,从中能看出独属于这人的书写习惯,他再能变化,细枝末节还是不能掩藏,只要她找着文件、合同,但凡将他笔迹随便看一眼,她便能清楚他是不是那变态。

    书桌一片干净,抽屉许多,缓缓地蹲下身翻到最后一层。

    拿来手里的稿子,还是打印版本。

    “……”

    还原回去,白霁溪按着腰站直,捏着手机将电筒光照照大书柜,从底层摸起,正摸到了柜子中间,状似相框的木头棱角。

    光线霎时绽亮,浇的眼前刺眼的晃了神。

    闭目再睁开,四下里安静无声,她眼皮一跳,飞快地背靠住书柜站得笔直,晃了晃提前准备的充电线:“我,我进来找插座。”极力真情实意,小声的道歉:“对不起。”

    檐下坠着雨。

    眼前的人,与擎伞时的骨相重合,不过换了身麻棉居家的衬衣,偏了皎玉的润。

    领扣上方,入目是一片玉的白。

    心漏跳的那刹那,更是心虚,虚的整朵云炸了,毛毛乎乎的立刻要跑,他阻止不及。

    眼见她经过桌子没注意,被桌脚磕中了小腿骨,陆淮深瞳底抽紧,径直拦腰抱起她搁上书桌上。

    被磕中的那块骨头很容易会淤青,掌着她脚踝查看伤势,小姑娘没有做声,不自在地抽抽腿,身子往后撤撤,“我没事……就疼一会就好了。”

    “要涂药,我去拿。”陆淮深放下她裤腿,她还低垂着眼,没应,眼眶有点红。

    阿霁怕疼。

    他去取药箱,背着他,她偷偷想把一只脚放地上,准备跳桌,他抬手轻松,握住了她伸在半空的脚踝。

    白霁溪:“……”

    他回来的速度好快。

    敌不过他的气力,白霁溪干脆放弃地坐好,渐渐觉得郁闷,证据没找着,还负了伤。

    痛感强烈,他指尖蘸了药水,按摩一样动作轻缓地覆盖痛觉上,添了奇异的细痒,她重新想挣扎,没防备他一直静默,忽然他就出声:“除了为病人诊治,我没有接触任何人。”轮廓绷的些微紧,对着她的伤处,轻了说:“别动。”

    涂完了药,等药水干了干,他捏着她裤脚一点一点地越过伤处上方,掩盖她脚踝。

    她穿着最松软的衣服,坐姿乖顺。

    不再是过去了,过去的阿霁伤到了哪,会先来抱他,他等在她身前,放下了她的脚踝悄然地撑向她身体两侧,她温暖的香气愈发地近,仿佛氤氲拥抱着他,终于,阿霁抬起头来,惊醒地一颤,却是要躲,全然忘了她坐在桌上,险险要栽倒。

    陆淮深眼疾手快地捞回她。

    小姑娘被刚才的悬空感吓的不轻,以为会跌落,渐渐察觉,正攀着他的肩膀,睫毛再抬一点,能触着他的。

    他迎着低了低,被她点亮了笑意。

    隐隐的他的热气漏进她呼吸里,极是温柔的灼人:“不是……”不是不正经。

    没说下去,他俯首调整出合适的角度,薄唇试碰她的唇,蒸发了他唇上沐浴后的水泽。

    不再是消毒水味,全是沐浴乳的浅淡香气。

    在他肩上的指尖,不知觉地蜷了蜷。

    但……

    白霁溪有些恍惚地分辨,唇上一暖,他含的满,细致的亲吻是一种勾画,浅于她唇外的尝,像极了医学研究的步骤。

    胸腔跟碾着密密麻麻的砂砾,稍微清醒,目光里模糊着,他唇边隐若深意的弧度,从她余光掠过。

    但,他气息里浮现的味道……白霁溪嗅了出来,是酸奶。

    在廖老师家她吃剩的半块酸奶,果然是他拿走的,她说不出由来,但笃定,他吃了她那没吃完的酸奶块。

    “云朵。”

    不满意她的分心,男人磨着她唇角碰碰,划起一阵的酥,引得她颤了颤,他痴痴地,难耐的哑:“和我在一起。”便轻地抵回她唇瓣亲了亲。

    感受着肩上,阿霁的力道有一瞬的松软,转而,拧作狠劲地来推他。

    带凉的空气顿时填满两人之间,低低的卷过,她耳根的瑰红依稀浮着热,拢在他眼底,小姑娘转开了脸,动了动想揉揉耳朵,却让他牵紧了动不了,不得已,她软下声,恼着一簇火气:“你,放手……”

    微凉的压上她耳垂。

    不失医生专业的手法,拨着她耳垂游移耳骨内外,他甚至端详。

    白霁溪赶紧攥住他的手。

    呼吸沉了些,逐渐平静:“陆先生。”目光濛着水:“让我考虑考虑。”

    话音未落,她松手跳下了桌,逃也跑地回到客卧,反锁了门。

    夜色漆黑,逆着穿窗来的清辉,她站在房门后,面上的神色不着痕迹地淡了几度,望着门,后退,抬起衣袖擦过唇瓣。

    门底有缝隙,走廊的灯光溢着明暖,她弯下身——

    他双脚正伫在门前。

    抛开律师职业,除了客户,白霁溪自认最是不喜跟人讲道理,而陆淮深这人,明显他的界线不似常人,道理他听不进。

    所以,就在他吻上她之前,熟读法学惯常的是寻人短肋,顺从他们欣然接受的方式,寻找解决办法,她摸着这条思路,在那会总算摸清了一个符合他的,解决的方向,知道了该怎么证明他与那变态的联系是有是无。

    不管,他藏得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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