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和以一回到主厅,就见九叔正在看着账本等她,听到声音,九叔就放下了账本瞧着她。
她坐回椅子上,道:“九叔久等了。”
和九叔聊了一会儿,她也大概了解了顾家的情况。
顾家的香料贸易主要是在占城购入香料之后,回到泉州,再通过运河将香料运送回京,将其中的上品按照定量供给大内以及各个王府官府之后,剩下的储存在自家仓库中,持续买给京中的香料铺子与贩夫等,自己并不参与加工,也不进行零售。只从海外进口香料,往返一次不算官府抽税能将本金翻上七八番甚至是十倍以上,扣除税收、礼金、人工费等各种消耗,也是能赚上一大笔。
十几年下来,从最初的千缗本金到现在,顾家现如今资产已有几百万缗。
照顾和以原身的记忆来看……一两银子等于一缗,百万缗也就是百万两银子。
她忍不住心里叹上一句,有钱可真好啊。
不过先前的海难,从出海的本金到官府判定伤亡船员的赔偿金额,零零总总的,顾家一下子就损失了近几十万两银子。且在这三个月孝期中,顾家的生意基本都停下了,净往外出不往里进。
一时之间,顾和以也想不出来其他攒钱的门路,就算想到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成功,总得有个摸索阶段,所以如今最重要的就是继续海贸,必须得带人出海才行,不然大内和官府的香料供应肯定会落到别人头上去,若是少了这最阔气的买家无异于自断一臂。
况且……只要这大内的香料还是由顾家承包,那她顾家就是与宫里有点关系的人,就算这关系算不上多密切,可倒底是能让对顾家虎视眈眈的人有所顾忌。
当她发热思绪从谈话中中离出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将桌上那一杯苦茶都喝了个干净。
“海难的幸存者中都是些做什么的?这九叔知道吗?”
随顾家兄弟一起出海的,除了临时雇佣的水手、船工、厨子等人和顾家自己麾下的兄弟之外,还有一小部分人是与他们相识的商人,其中有些人是能称兄道弟的,不如从他们入手。
九叔答,“幸存之人大都是临时雇用的水手和船员,他们毕竟水性好,还有一人名孙旭,是附搭老爷商船的小商人。”
“唔,这孙旭,九叔你了解得多吗?能再说说不?”
“孙旭资产不过千缗,每次出海都只租数尺舱位,与老爷认识几年了,搭过几次船,也来宅中找过老爷几次,所以我有些印象。海难之后还见过他一面,似乎是把家底都丢在这次海难里了。”
点了点头,顾和以又问:“依九叔来看,这人经商头脑如何?”
“从前听老爷说,孙旭自幼家贫心孝,他母亲的病得常年用药,还有一年幼的妹妹在念私塾,能拿出近千缗经商,应该也是有几分头脑吧。”
顾和以把玩着桌上已经空了的青瓷茶杯,将茶杯不断地转着圈,忽然就笑出了声,“家贫,有病母和幼妹,合适啊合适。”
九叔见状,有些没听懂,“小姐这是何意?”
顾和以没正面回答,只是说道:“九叔,劳烦你差人将孙旭请到宅中来吧,我想见见他。”
九叔隐隐察觉出了顾和以的想法,不过也不敢确定,便点点头,“好。”
许是孙旭家住的离顾宅路远,用了将近一个时辰九叔才将孙旭请到顾家大宅里来。
九叔领着孙旭来时,顾和以正坐在那把马蹄足黑漆靠背椅上一页一页地翻着账本看,虽说这账本都是繁体竖排,可闲的无事时,耐下心来一点点看过去,倒也还差不多能看得懂。
稍稍泛黄的纸张上是苍劲的笔迹,这和九叔那副稳重中带着温和的性子不太一样。
都说字如其人,可能他内心里也是个刚毅的人。
“这是我们顾家大小姐,顾和以。”九叔领着孙旭,给他们相互介绍了一下,“这位就是孙旭了。”
顾和以见状,先唤了九叔去备茶,而后起身稍微迎了一步,摆手伸向了一旁的靠背椅,她说的熟络,“孙大哥,快坐。”
说完,她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把目光落在了孙旭身上,不加遮掩地打量了几眼眼前这人。
孙旭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模样,浓眉大眼,面相憨厚,下巴上有一圈不长的胡茬,身材高大,身形厚重壮实,脸色稍显黝黑,应该是常年在阳光下晒着的结果,一看就是经常在外面做活儿的。身上的棉衣蹭了不少灰,看起来显得脏兮兮了,所以他坐到这张黑漆靠背椅上时有些局促。
也难怪,顾家不管是宅邸园圃还是服食器用,绝大多数都是顶好的,恨不得穷天下之珍怪,与他这样的乡野村夫格格不入。
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坐在大厅中,虽说还有婢女从安在陪着,可孙旭明显的还是有些窘迫,游离的眼神并没有往顾和以身上放,而是看向了一旁,瞧这模样也应该是个老实人。
一双大掌放在一起轻轻摩擦了几下,没见顾和以说话,他终于有点憋不住了,冲顾和以憨笑一下。
“顾大小姐,这……不知大小姐找我来是有何事?”
很快,茶上了,还是上午那青瓷茶杯。
白色薄雾般的水汽源源不断地往空中飘着。
顾和以轻扶着青翠色的茶杯,冲孙旭友好地笑着,也不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地问了,“孙大哥今后可还有出海的打算?”
孙旭没想到她想说的是这个,先是一愣,然后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顾大小姐就别笑话我了,我所有家底都已经被海难夺了去,如今生活上都成问题,哪儿出得了海呢?”
当时顾家兄弟出海的两艘船上,葬身海底的船工水手等都是他们雇佣的人和麾下的兄弟,所以官府判了每人三百银的赔偿,而还有一部分小商人,比如孙旭,他是租了船舱的位置上的船,与顾家兄弟并非是雇佣关系,所以他落海的银钱自然是不需要顾家来赔偿。
除了家中必要的钱财,孙旭在出海时已经带上自己的全部家当,现在是一贫如洗,几个月下来他也只得找些零工做做,他母亲每天需要的药材甚至都已经快拿不出钱了。
“我若是想要取笑孙大哥,何必特意把孙大哥请到家中一趟呢?我顾家的情况孙大哥也知道,父亲与叔父去了,如今家中不是小儿便是女眷,我刚刚接手家中事务,还不便出海,可这贸易又不能断……孙大哥与我父亲也算是老相识了,搭乘我父的商船几次出海,想必早就有了经验。”
顾和以说着,似乎有些口干,取了茶杯轻轻押了一口茶,神色迷蒙在虚白的热气之下。
“不若我顾家出资,孙大哥出力,我们合作,继续这香料的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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