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 关家的门就被敲响了, 关爱国打开门, 就正好看到自家的三弟背了个大竹篓等在外面。
“来了, 等我下,我去拿点东西!”关爱国转身回了自家。
“哎, 大哥!好的。”关卫国也不会说话,见状只会连连应是,老房的关系和大哥弄得不冷不热,大哥却还是肯答应带他去城里,关卫国既惊讶又感激,估摸着他爹也是知道,整个关家只有自己没得罪过大哥,所以才让他来的。
不然进城长见识这么好的事, 咋说都是二哥, 再不济也是四弟,啥时轮到他这个透明人了。
“好了,走吧!”关父收拾得差不多,出门喊了声自己的三弟。
“嗯!”关卫国闷不吭声的跟在后面, 两人趁着月亮, 朝村外走去。
刚刚出了村子,关父就掏出了两个鸡蛋:“来,老三,先拿这个垫垫肚子, 等到了城里,我们再去国营饭店下馆子!”
关卫国吓了一跳,都顾不得关口中的国营饭店,立马拒绝:“不用,不用,二哥,我,我不饿!”
这可是鸡蛋,他家除了五丫能天天换着花样吃,其余的人就算生病也不一定能吃上,别人不说,最起码他们一家是没这个待遇的。
一个鸡蛋五分钱,攒上俩就是一毛钱,能换两盒柴火,或者一只铅笔,哪能给自家吃呢,这不是浪费吗?
“给你你就拿着,还有三四个小时的路得走,不吃你哪来的劲走路,再说了,那老话都说了,早上得吃好,你就吃了吧!”也不管关卫国咋想,关父直接把东西塞他怀里了。
这个老三,他还不知道,老实肯干,从来不敢占人便宜,也不敢麻烦别人,有啥苦都自己咽下,他要不给俩鸡蛋,老三能饿一早上,甚至一天都不吭声。
说起来他自己当初也是这样,农村人哪有那么金贵,饿上一天算啥,小的时候穷,好几天吃不上饭都常事。
不过后来佳佳知道自己每天出门都不吃饭,可不干,她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振振有词的给关父说让他拿去下馆子,走之前还得清点他身上带的粮票,回来要多了,或者数量没变,那就肯定是关父没吃饭。
要是这样,她就特别伤心难过,觉得自己被辜负了,还躲在角落里一整天都不说话。
关父无奈又暖心,为了不让佳佳难过,只好每次出门都尽量去饭店点碗面或者稀饭吃,到现在,他都不用人叮嘱,自觉的去下馆子吃早餐。
吃了几次之后,关父不得不承认,这吃了饭的就是不一样,人干啥事都有了力气,就连卖起东西来,也精神百倍了呢。
关卫国看着自己手中的俩鸡蛋,不知咋的,突然想哭,这么多年,自从他生下三个女儿,爹娘眼里就没了他这个人了,兄弟们更是把他当成牛一样用,压根就没人关心过他。
没想到到头来居然是大哥这个不同母的兄弟真把他当成了弟弟,呵呵!
关卫国吃完鸡蛋,走路都快了许多,平日需要四个多小时才到的城市,今天不到四小时才到了。
原来这就是城里,人来人往,而且个个都抬首挺胸,精神百倍,衣服更是一个补丁都没,关卫国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羞愧的低下了头。
说起来,这还是关卫国第三次来城里呢,第一次在他很小,早就不记得了,第二次是他结婚时,不过那个时候,才建国没多久,城里没这么多人,也没这么多厂子,更没现在繁华。
没想到不过十来年,变化居然这么大,想到大哥天天都能和这些城里人打交道,而关芯,关蕊更是进城当了工人,他是既羡慕又敬仰,他已经把自家的女儿给送进城来了,会不会有一天他也能过上城里人的日子呢?想想就心潮澎湃!
“到了。”关爱国带着关卫国,进城后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自己常吃的那家国营饭馆,整个城市大的很,当然不止这一家国营饭馆,关父听朱老弟说过,足有十几家呢。
有的地方专门吃饭,有的地方专门吃面,还有的是给外宾用的,听说接待外宾的那家酒店的厨师祖上还是御厨呢,他家里还有人曾经给首都的大官做过饭,因为这个,所以他们一家还能好好的待在厨房里,没被人给抓了去。
“大哥,这?我还是不进去了吧。”他还以为大哥就是随口说说,没承想他还真把自己带到国营饭店来了?关卫国又看着里面的人,又看了看自己,头低得都快垂到胸口了,他觉得自己实在不是能进去吃饭的料。
“到都到了,咋还能不进去,走!”关爱国不容分辩的拉着关卫国进去,对着柜台上的人喊道:“同志,给我来两碗素面,再加俩鸡蛋!”
“好嘞,一共一块一毛六分,粮票一斤!”柜台上的人扒拉着算盘,头也不抬的回答。
“给,一块一是吧,”关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二,和一张写着一市斤的粮票。
“大哥,不成,我自己吃的,哪能要你给钱,我来吧!”关卫国连忙阻止,这次他出来买东西,他娘还是给了钱的。
“你有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我把你拉进来,当然得我出,你的钱还是留着俩孩子读书,你要供她们,可要好好的供她们才是,可不能半途而废。”
关父忍不住叮嘱,就怕他承受不住家里的压力,让俩孩子读到一半不读,那也是白读。
“大哥,我知道的,这次我说啥也不会退步!”关卫国坚决的说道,这不仅关系到俩孩子的前途,也关系到他一家的未来。
只要他俩女儿书书读得好,能出人头地,他也能像大哥似的,在村里抬头做人!他不想再被人忽视了!
以前还有人笑话他大哥又蠢又独,有侄子不讨好,让侄子养老,居然让自家女儿读书,女儿能养老,能照顾他吗?女儿出嫁就是别人家的了。
可现在,再也没人敢当大哥的面说他绝户了,有这俩出息的女儿,就算没儿子,关父后半生也不会差!
人人都反过来夸大哥多能干,多有先见之明,养了多好的俩女儿!
关卫国是眼睁睁见众人的态度从零度到一百八十度,开了个大大的转弯,直到那时他才明白,只要女儿养得好,一个能顶俩!
“那就成,你心里有数就好!”关爱国交完钱,领了票,带着老三找了个地方坐下。
“同志,给我来三碗面条,要荤的,给我多加点汤,少了我可不要!”
“同志,这个油条咋卖的?给我来两根!”
“同志,同志,来,给我把面条放饭盒里,再来俩馒头,快点,快点,家里人还等着上班上学呢!”
……
林林总总,人生百态,让关卫国看得目不转睛。
原来城里人都是这么生活的,早上起来,都不做饭,直接下馆子!也太幸福了!
“卫国,卫国,看啥呢,该我们了!”关卫国抬头,见关父正在取面的窗口喊他!
“哎,来了!”以后他也要过上这种每天早上就能下馆子的好日子!
两人吃完大碗大碗的面条,出来时,浑身都舒服了,吃完后关爱国就带着自家三弟去了百货大楼。
关卫国看着眼前的大楼,觉得大哥自分家出去后,不仅日子越过越好,这见识也是越涨越高,连见了百货大楼都能不动如山!像是习以为常!
换作他,就算住城里经常来,可还是会觉得这个百货大楼的神奇!大哥不愧是大哥,能培养出几个不同凡响的女儿,果然不一般!
等进到里面去,关卫国更是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这玻璃咋那么多?还个个光明透亮,干净得就像刚做出来的!
还有这里咋啥都有,就他进来的这几步,已经看到了围巾,毛衣,连衣裙,衬衫,镜子,凉鞋,搪瓷盆,开水瓶……,有些东西他甚至见都没见过!
关卫国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这个好看,那个也漂亮,城里人的日子可真好,不仅吃得好,穿得好,还过得好!
“卫国,你是要买瓜子糖果吧,票带来了吗?”关爱国停下,问道。
“带了,带了,娘都给我了!”为了换这些票,娘可是把外十八路的亲戚都找了个遍,就为了不想让别人因为婚礼上的一点不好而看轻大龙!谁让现在又不是过年过节,哪来的瓜子票!
又不像城里人,结婚申请后可以特批。啥时候买都成,其实不背这些也成,现在大家都穷,谁也不会计较,可他娘爱面子,大龙又是长孙,还是他们家第一个结婚的,可不能轻忽!
更重要的是,他娘还想和大哥别苗头,现如今村里人人都说她娘捡了石头,丢了金子,为了一点家产,把光宗耀祖的老大一家都给赶了出去,现下好了,后悔了吧!
她娘就是想证明,就算没老大,她日子也不差,她不后悔!
“成,你跟我上二楼,那边就是专门卖这些的,糖果也有,都可以买到!”关爱国走了会儿,突然发现身后没人,回头一看,老三还站在原地没动弹!
关父疑惑:“咋了,老三,咋不走了?”
“大,大哥,我,我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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