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莺啼送满宫愁(4)

    邬小唯眼底的凌光一闪即逝, 下一秒又微笑起来,打量着他问:“二殿下很爱吃凉的?”

    “自然。”皇次子衔着笑,“总觉得冰饮吃起来痛快些。宫中规矩却严, 不到盛夏总吃不得。”

    他喜欢吃冰饮。但是宫规森严, 除却盛夏之外,未及弱冠的皇子皆不可随意食用冰饮, 好烦人哦~

    ――这是系统给她们的提示。

    对上了!

    邬小唯喜出望外,笑意几乎要溢到唇边。她慌忙克制住, 无声地清了下嗓子:“那殿下慢慢用, 我去看看三皇子他们。”

    说着她便从石案边起身, 却因为喜悦太过没注意脚下,一脚踩了裙摆。邬小唯猝不及防地往前一倾, 所幸皇次子眼疾手快, 一把将她扶住:“小心……”

    不经意间四目相对, 邬小唯怔了怔。

    按照系统设定,皇次子比三皇子大不了几个月,也是个十七岁的大男孩。这一对望, 邬小唯只觉他双目清澈纯善,让她的呼吸微微滞住。

    见她愣神,他一笑:“颖母妃慢走。”

    邬小唯薄唇微抿, 没再说话, 走出凉亭,从假山上一步步拾级而下。

    对方已经先出手了,她们如果想平安过关,最好的办法大概只有杀了对方皇子, 让对方先出局吧?

    她的心情突然有点复杂,想着刚才的笑容, 突然而然地不忍心。

    转念,她又摇摇头。

    游戏数据而已,没有悲欢离合。她们玩家才是活生生的人,她们得活下去。

    眼下已无法保全双方玩家都活下去,那就让己方玩家先活下去,不必对游戏npc投注太多情绪。

    她定住心神,将这个消息告知方琦琦与慕容诗,慕容诗听闻她拿技能做冰饮时惊呆:“厉害啊!我怎么没想到可以这么玩?”

    方琦琦则托着腮陷入思索,邬小唯问她在想什么,她道:“我在想,既然可以搭配技能玩,对方会不会也这么搞?”

    比如对方会不会得到个线索说三皇子爱吃热食,然后用火系法术给他弄个小火锅什么的?

    邬小唯思索片刻,摇头:“应该不会。”

    方琦琦:“为何?”

    “对方已经在饮食问题上下手失败过一次了,还来?傻吗?”她道。

    如果是她,她就不会这么干,至少不会急于这么干。不然再失败一次是小,万一被抓到把柄不就死了?

    “也对。”方琦琦点头,下一个问题就是,“那我们怎么搞死皇次子呢?”

    邬小唯抿唇,抗拒下意识里又涌动了一下。凝神想了想,她道:“见机行事吧。也不可能一口气都布置好,我们看看系统后续还会提供什么情境。”

    从现在的状况看,系统提供的情境应该还挺丰富的,她们刚进入游戏没几天,就出现了“赏花宴”这种剧情。

    ――看过宫斗小说的都知道,一旦出现类似于宫宴、避暑这类涉及“特殊地图”的情节,那十之八|九都会出点事。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皇帝就下旨说要去围猎。围猎的地点在京郊,众人都要在外头的皇家围场扎营住些日子。听说这个消息,邬小唯第一反应就是看状态上那些化妆品。

    大地色系的,土系技能,备上;

    红色系的,火系装备,备上;

    金色系的,弓箭手,备上;

    还有绿色系的,治疗也很有用,备上。

    离宫当日,第二条提示也跳了出来:“两位皇子年纪相仿。”

    嗯,好像只有皇次子与皇三子年龄相差最小,一岁都不到,没有比这更“年纪相仿”的了。

    疾行一路,众人在翌日傍晚抵达围场。一路颠簸让邬小唯累得够呛,骨架都快散了。进入游戏之后大家体能都上升了不少,她从未觉得这样累过。

    她想躺到床上稍睡一会儿,却是刚躺下,方琦琦就寻了过来。

    “贵妃娘娘。”两旁的宫女赶忙福身,邬小唯一愣,也坐起来。方琦琦摆摆手挥退宫人,宫人刚退出去,她就拽住邬小唯:“我听三皇子说,皇次子兴致正高,独自去跑马了,而且为着痛快,也没带侍卫宫人!”

    “真的?!”邬小唯讶然。

    这简直像系统安排机会让她们跑剧情啊!

    定睛细看,方琦琦额上渗出了汗珠。

    邬小唯眉头锁起:“你是不是已经安排了什么……”

    “嗯。”方琦琦紧张地点头,“我想到‘玩家交待npc的事情一定会成功’的设定,又想他身边没带人,直接安排了亲信去暗杀他。”

    邬小唯略感心惊,缓了两息,迫使自己稳住情绪,只说:“那我们得把那个亲信除掉才行。”

    系统只说她们交待npc的事情一定会成功,可没说npc不会招供,所以除掉这个人才算万全。

    而且这件事必需她们自己来。不然npc除npc,也还是会有招供风险,就成了没完没了的套娃。

    .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大营中安静下来,周围的群山也寂寂无声。

    三人埋伏在山脚下,邬小唯拿出随身携带的镜子,检查了一下眼妆。

    出来之前,她重新画了个眼妆,用的是【c大理石限定12色眼影盘】。这个眼影盘她在副本外是没有的,在副本内也是高位嫔妃限定。

    刚看到这个盘子的时候,她觉得颜色搭配有那么一点不讲道理――12色里有8色是红色系和大地色系,都偏深沉,另外4个却都明显很浅。尤其是米白和两格金色,对她这种配色废柴而言或许还能和大地色搭一下,和红色配在一起完全不知道怎么画。

    后来还是试妆的时候她才偶然发现,将金色叠加在红色上非常贵气。再将红色部分延长至眼尾,整个妆感妩媚优雅。

    而且,这样的搭配激活了一个她从前从未见过的技能:【烈焰箭】。简单来说,就是既能直接造成一个高级别伤害,又有火系技能的灼烧效果,可以让对方持续掉血。

    确定妆容无误,邬小唯松了口气。手中的镜子微微一偏,好巧不巧地看到方琦琦神色黯淡。

    “琦琦?”她合上镜子看她,“怎么了?”

    “……没事。”方琦琦赶忙缓和情绪,摇一摇头。

    沉默一会儿,又道:“我派出去的那个亲信,人挺好的。”

    邬小唯一时无话。人就是这样的感情奉陪的动物,她们都一样。

    半晌的寂静之后,她道:“其实皇次子人也很好。在把那条线索告诉你们之前,我心里也矛盾过。”

    “但是后来我想到一个朋友的话。”她顿了顿,“他说这个系统很爱考验人性,游戏里这样的设定很多,让我不要被系统带跑情绪。”

    “我懂的。”方琦琦缓缓点头,深吸一口气,“我也告诉自己,他们只是游戏数据而已。”

    “嗯,认清他们是什么很重要。”邬小唯点点头,又说,“认清我们是什么更重要。”

    那天她拼命告诫自己npc们只是游戏数据,但还是很痛苦。想想也不奇怪,人不就是这样?明明知道只是游戏数据,可养的拓麻歌子死了会痛苦、《动物森友会》里的小动物搬家也会痛苦。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它们只是数据,连更高级的“ai”其实都算不上,却阻不住情绪上的挣扎。

    所以后来她告诉自己说“我没在干坏事”,才更有效。

    系统既然在不停地考验人性,她就要清楚自己没在干坏事。她们本身都不是坏人,在游戏中或许要对npc“痛下毒手”,又或在面对其他npc时自保为先。但如果,如果有一天她们可以有命离开这个游戏,她还要当个好人。

    这既是自我安慰也是自我告诫。一直以来,邬小唯心中都有种暗藏的恐惧,怕在这个游戏里待得久了,是非观都一点点被系统扰乱。

    在这样告诫自己之后,她的想法清晰了一点儿。

    “……来了!”慕容诗忽地一攥方琦琦的胳膊,三人一起举目望去,一个黑色的身影正鬼鬼祟祟从山道上下来。

    方琦琦深呼吸,率先迎上去。那人见了她一愣,转而一揖:“贵妃娘娘。”

    “事情成了么?”方琦琦淡声问他,他回道:“成了。下奴按娘娘吩咐的,将他从崖上推了下去。那悬崖深不见底,断无生还可能。”

    “好。”方琦琦点头,同时,背在身后的手打了个手势。

    下一瞬,一道金光带着炽热的温度袭来,噗地一箭,刺穿黑衣人的胸膛。邬小唯从草丛里站起身,眼看他的血条一下子空了大半,余下的也在灼烧debuff下缓缓消耗殆尽。

    不多时,他栽倒下去。悬浮着的名字变成灰色,说明已死亡。

    看来这个副本不会直接让尸体化灰消失,三人只好花了些力气把他埋了。所幸有法术相助,挖坑也不是很难,前前后后也不过用了几分钟而已。

    “完成了吧……”方琦琦抹了把汗,回想先前刷过的副本,思索道,“对方任务失败,应该会直接判定我们成功吧?是不是很快就能离开副本了?”

    邬小唯点头:“应该是。”

    但当晚,她们都没能从副本中离开。怀着疑惑熟睡了一夜,第二天又各自在帐中醒来。

    副本中一切如旧,围猎也在照常进行。唯一的变故,就是营中开始交口相传,说皇次子昨日跑马时失足落下悬崖,摔死了。

    “真可惜啊。”连邬小唯身边的宫女都在慨叹,“听闻皇次子殿下一向勤勉。”

    “……”邬小唯倒吸凉气。

    杀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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