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个不停, 何欢浑身湿透了, 吸足水的衣服紧贴肌肤，精准地勾勒出清瘦的身形, 走动间似乎连呼吸都带着水汽, 顺着脚印一路蜿蜒的水迹从门外流向客厅。
湿答答的发丝垂在脖颈处，随着走动支楞刺痒。濡湿感扑面而来。
“哟！大忙人回来了？”远远传来一个尖细的女声。
何欢弯下腰换好鞋子, 把帽兜摘下，眨去一滴睫毛上的水珠，慢慢挺起身抬眼看。
老旧的房子里，灯光明明灭灭。
何母一双筷子不停地在碗里搅弄, 挑挑选选，盘子边油水四溅。
中年发福的脸上半隐在黑暗里，阴沉沉的, 她睨了一眼何欢慢悠悠道, 调子拉得很长：“我还以为你算是一辈子要死在这屋子里呢！没想到原来还是可以出门的啊？”
她低头扒了几口饭含糊不清地嘲讽, 也不知道想说给谁听。“我就说买那些药有什么用呢？你看, 逼一逼这不就好了吗？”
对面的何志皱眉移开碗，盯着那几个油点儿，筷子一摔往后移了老远。抱怨道：“妈, 小心点, 新买的衣服呢！”
何母讪笑安抚，转头慈爱道：“好好好，是妈妈不对。”她边说着边用手直接抹去脏污。
“唉，还是我们小志好, 又有本事又孝顺。才高中就能给妈买首饰了。不像有些人烂在家里二十几岁还要妈养……”
这一提醒何欢才注意到何母的手腕上套了一个硕大的金手镯，看样子是足金的。黝黑的皮肤和金子一对比十分怪异，只觉得油腻反胃。
何志也鸟枪换炮了，一身牌子货，衬得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都顺眼不少。
何志，他一个高中生哪儿来那么多钱？据他所知，他这个弟弟的成绩好像不怎么好，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能。但联想到那件事……何欢大概清楚他的钱是从何而来了。
难怪呢，他这个弟弟向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
何志幸灾乐祸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何欢。青年落汤鸡似的狼狈得紧。
“哎呀！妈，你就别说哥哥了。有些东西是生下来就注定了的，你怪他也没办法啊！”
何母还想反驳两句，一瞥却看见何欢黑沉的瞳仁，诡异得紧。她愣了下，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缓和语气道：“哎呀！还是我们小志善良。何欢！别站那儿了，过来吃饭吧。剩了好多菜呢，别浪费了。”
何欢站那儿没动。
何母面子挂不住了，脸一拉，施舍般开了口。嘴里依然不干不净的。“跟瘟神一样站那儿，老娘供你吃供你喝的整天这副脸色……”
盘子里早就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些汤汤水水，几根蔫搭搭的叶子巴在碗边，看着点儿食欲都没有。
何欢打量一番，说不出脸上是什么神色，利落地收好伞，拿了条毛巾打算回房间。
何母叫住他，“找工作的事儿怎么样了？”
还不等何欢回答，何母就自顾自得出结论。
“算了，就你那个死人样也没哪家公司会要你。”何母见他不吃立即麻利地收拾起来，心疼地把所有的剩菜倒进一个盘子里，弄得碗筷哐哐作响。“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我这辈子真是来还债的，怎么摊上你怎么个东西……”
“妈，你烦不烦啊！”何志把门摔得震天响，“我要看书了，你小声点儿！”
“好好好，那妈不说了啊……”何母收拾着远远地回了一句。
何欢懒得管身后的“母慈子孝”，进屋关门。
熟练带好耳机，点击开机键准备今天的直播。
一登上xx直播，一条消息在个人主页立马弹了出来。
“尊敬的成何欢意，经检测您符合《X战场》比赛的参加资格，请问您是否……”
参加《X战场》的邀请函？何欢记得自己拒绝过了。所以这是？又发了一遍吗？
青年黑眸里闪过一丝讶然，他想着，手下意识地点开了具体介绍。
浏览一遍后，何欢大概知道了这个比赛的规则，和其他的游戏比赛没什么两样，硬要说的话就是各方面都是高配版，但是邀请函下面的一行小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以全新方式对战。”这是什么意思？除了端游和手游这天御公司还能玩出花来不成？难道是赛制改革？但这算不上是个好主意，玩家已经熟悉了游戏模式，现在改变的话讨不着什么好。不过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对他来说打游戏算得上是最挑战自我的举动了，要是去比赛的话不知道会和多少人面对面交流，现在这样就很好。
何欢看完，顺手打算点击关闭键。
这时“私信”疯狂闪烁起来。何欢一瞥，是“瓶中有灵”。
——瓶中有灵：欢意，怎么样？刚我朋友发消息说原子力量约你出去，你没去吧？
——瓶中有灵：那人风评挺不好的，你知道LY吧，原子力量就是他们俱乐部的。本名原里，打法相当恶心，不知道多少新人被他喷到退圈。约你出去肯定没好事儿。你性子又闷，被欺负了都不知道反击。
瓶中有灵是何欢在xx直播一个月的时候打游戏遇到的，为人仗义，自来熟，关系人脉也挺广。
他说这事儿多半是真的。何欢想了想，回道。
——成何欢意：没去。
——瓶中有灵：也对，你那性子估计也不成。对了，最近xx直播推出的比赛你参加吗？我组了个队，就等你了。你那技术不出去秀一把，难道看那些菜鸡互啄吗？
瓶中有灵知道一些他的事，但具体的也不太了解，所以才发出组队邀请。但是自己显然是去不了的……何欢正打算拒绝，很快另一边又发来消息。
——瓶中有灵：你知道吗？这次的比赛好像是他们太子爷搞的。xx直播的信老板，就那个天御公司的太子爷，说是他老爸送他练手的！出手真特么豪气。直接把xx直播连带着咱们一起送了。啧啧啧~我们这些底层的搬砖工人啊！
——瓶中有灵：要是我家老头子也这么大气就好了……
——瓶中有灵：对了，我有个朋友他在内部工作，这是他拍到的太子爷照片，你看看。我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这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真哪儿都好，长得还这么招蜂引蝶……
何欢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他点开照片。
剩下的消息何欢已经无心去看了。陡然放大的照片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英俊的脸铺满了屏幕的每一寸。熟悉的眉眼和笑意，是他，今天救他的那个人！原来他是天御的太子爷。
何欢扣着指甲，寂静的空间里心脏仿佛在耳膜上鼓动似的，冰冷的键盘拉回些思绪。拒绝的话怎么也按不下去。
右上角的邀请函还在不停闪动。
————
“楚少，这是什么啊？”负责人心里叫苦不迭，公子哥就喜欢弄些新玩意，到头来还是他们这些跑腿的人受累。
冷白色充满未来科技感的游戏舱整整齐齐摆成一列。各色按钮和装置围观的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楚誉吊儿郎当站在一旁，也不解释就这么大大方方任众人打量。
过了一会儿，人群骚动起来。
“这是全息游戏舱吗？”一个阳光的男生迟疑说道。
周围顿时传来一片“嘘——”声伴随着几声嗤笑。
男生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这句话过于可笑了，低下头，一张脸涨得通红。那可是全息游戏。连提出这个概念都不过才几年而已。多少大公司潜心研发都还没得出什么成果，他们太子爷才刚刚来公司，怎么可能……
“对，没错。”看吧，否认了吧！果然……
什么！？男生震惊瞪大了眼，他没听错吧？
四下立时掀起一片讨论浪潮。叽叽喳喳的，每个人脸上全是不可置信。好奇，质疑，许许多多的目光直射而来。
负责人尴尬扯出笑容，暗道这也太胡来了。年轻人想做出成绩的想法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这种说法太过荒谬了！
全息游戏舱？就他？怎么可能！
楚誉又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笑意未减分毫。“我不是在开玩笑。不用怀疑，和你们想的一样。这就是你们定义的全息游戏舱，连接神经元，给游戏体验者最真实的浸入式体验。”
“楚少，你说的简直是天方夜谭。你也是高材生，怎么做出这样的事呢？这丝毫没有根据啊！不是每个游戏舱都是全息的。你这……”
“对啊！全息游戏舱，这怎么可能？据相关权威预言，至少在未来十年是不可能拥有这项技术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十年之内连技术都不可能有，楚誉现在直接把他用于实践，游戏舱都做出来了！这进度都拉跨了！所以这一定不可能！
对于陌生事物，人们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而不是相信，这是所有生物的共性，因为他们得确认这对自己是否有害。但也不乏冒险者，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要有的。
那么证明这是全息游戏舱也很简单，只要找个人试一试就可以了。
“那么谁愿意来试试吗？”楚誉走到游戏舱前，按下开启按钮。
舱门“滴——”的一声，缓缓滑开。银白色的舱壁，流畅的线条让人仿佛置身于科幻电影。
“我，我来！”
楚誉半掀眼皮，玩味一笑。是刚才第一个猜这是全息游戏舱的男生。
他领着男生躺进去，嘱咐了注意事项后，便关上了舱门。
其他人紧张地盯着那个银白色的游戏舱，生怕出现一点儿意外。
测试的十几分钟度秒如年，负责人脸上冷汗涔涔。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可吃不了兜着走。一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动了好几次都被楚誉一个眼神给逼回来了。
舱门微微发出响动，要出来了。众人想道，屏息凝神地盯着门口。
负责人更是夸张，手一直放在了急救电话的界面上，打算一有情况就立马送医院。
门开了，男生身体完好无损。他双手自然放在身体两侧，脸上挂着隐秘的笑。
“怎么了？没事吧？”
“对啊！你在里面看见了什么？你还好吗？”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男生抬出来，关切地询问。
男生好像是陷入了某个奇妙的幻梦中，对他们的话毫无反应。
完了！这下糟了！孩子都傻了！负责人的心“咯噔——”一下。
“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过了几秒，男生像是突然清醒过来，神情痴狂，脸激动得泛红，他高声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哎呀！你看见什么了？快说啊！急死人了都！”
“我，我看见了一个世界！”
什么！众人惊讶地看向一旁不知何时早已坐在沙发上的楚誉。原来这真的是全息游戏舱，楚誉研发出来，还做成了！
“楚少，你……”众人心绪复杂，脸上似悲似喜。怎么感觉好像被耍了？
楚誉神情无辜，耸耸肩放下拿黑森林蛋糕的手，嘴里的提拉米苏口感绵密，巧克力的馥郁香气浓厚悠长。
————
LY俱乐部。
“怎么？阿开你想不想去那个比赛？”黄头发的男生笑道，唏哩呼噜吃完最后一口泡面。熬夜过后的大脑十分混沌，他趴在桌子上尽力睁眼。
称作阿开的男生转过电竞椅，神情冷冷。按灭手上烟头，瞥他一眼不屑道：“那种比赛？”
“呵！我们打的可都是世界级的比赛，这种公司创办的顶多算是娱乐而已。有这时间还不如练练你那菜到抠脚的技术。”
阿开明白他的意思，像这种游戏公司为了快速增加热度，就会找圈子里的人参加打比赛。他们拿钱，公司得名，双赢的事。司空见惯了。
而且他们战队在华国的知名度可不低，上一次的全球电竞比赛，虽然止步国门前，但也拿到了全国四强。实力算得上十分强劲，因此，天御公司的人来找他们是十分有可能的。
“唉，你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啊！怎么还人身攻击呢！”小饼嚷嚷道。使劲揉了揉脸，“不过他们请我们的话，我们去吗？”
“看我心情。”阿开厌烦地点掉最后一个塔，他最厌恶这种资本家开办的比赛了，没有电竞精神，一群人跟风似的追逐，没劲透了，偏偏战队还必须拉赞助，不能拒绝这些事。
门“吱呀——”一响。湿润阴冷的风找到了空子“呼呼——”地往屋子里钻。
“怎么了？”小饼看见原里一张脸青青紫紫的，关心问了句。
原里提着一大袋东西，面色阴沉。越过两人，丢下句“没什么”就急匆匆地回了房间。
阿开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饼小声道：“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老觉得原里怪怪的，对了你知道他开直播吸粉耽误训练的事吧！上次教练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他居然还敢在训练期间出门！”
“这是不要以后的战绩了？”
“你管他。过来训练！”阿开冷声打断，很明显现在的原里心思根本就不在训练上。俱乐部那么多人也不缺他一个是不是？坐着看饮水机的替补不知道多少个呢！他不珍惜自然有人抢着要！
“哦。“小饼委屈巴巴。
————
“宿主，原来你让我和y国研究所联系是为了这件事！全息游戏啊！嘿嘿嘿！”414乐开了花，别看他是高级机械生命，但本来的世界没有游戏，任务世界又不允许使用超出常规的力量，导致他只能看着全息游戏流口水，但是现在的话……
“游戏？这可不只是是游戏啊！”楚誉深沉道，点击鼠标又给何欢投了一个超级宝藏。
屏幕上探险者的操作越发灵巧诡秘。
“666！灵性灵性！”
“主播这波天秀啊！”
*
“所长，你快来看这是什么？”
国家科研所所长快步走过，苍老的手点开了那封神秘的邮件，瞳孔骤然紧缩。
“好啊！好啊！”
科研所里响起朗声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吃小蛋糕啊~感谢在2020-06-22 21:23:43~2020-06-24 21:3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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