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热闹的地方到了夜晚总是会特别吓人。
比如医院，比如学校，再比如现在的月亮城。
所有店铺大开，却因为停电没有一点光线。放眼望去空荡荡的，比荒郊野岭还要阴森。
理智知道近千个人就在附近，独自远离群体的时候，寒意还是会莫名其妙地爬上来。
陈望基本是一步三回头离开大部队的。
他是昨天下午大雾降临前，一个人来到月亮城的。
本来只是想逛超市买点东西就离开，没想到超市逛了，人走不了了。
一整天下来，陈望听了不少人讲的关于外面的情况再加上自己凑在正大门的玻璃门前，也盯了半天大雾，他差不多能意识到现在情况是有多糟糕。
不过一切没降临在自己身上前，所有人都会一贯地抱有一种侥幸心理。
——外面可怕归可怕，月亮城里总归没啥事吧？
于是他横侧着身子贴着墙，壮大胆子在黑暗中找洗手间。
洗手间的位置离负一楼人群的聚集地不太远，只需要绕过超市再笔直往前。
边上就是通往地下车库的扶梯，洗手间在墙边黑漆漆的转弯口处。
这个洗手间的设计还挺独特，一进门就是一面巨大的等身镜。
陈望一路平安找过来，推门进去后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站在镜子边上打开水龙头，边洗手还没忘扭头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洗手间里没有灯，不过镜子里却有两团黄黄的亮光，勉强能让人看清模样。
陈望迷迷糊糊洗着手，心想还好不算太暗。
他站在台子前打瞌睡，摇晃着想走，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不是停电了吗？
……哪来的亮光？
他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机械地把脑袋转向门另一边的角落。
霎时四肢百骸血液回流。
哪里是亮光。
分明是一双眼睛。
陈望：“……草。”
.
绝大部分人在慌乱到极致的时候，大脑都是卡着壳的。
什么也思考不来，陈望拔腿就跑。
“救救救命！啊啊啊啊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哪里安全，只能跟随本能往人最多的方向跑，想抓住拿了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林若才在边上跟老吴聊了一半，就见这人疯了一样从远处狂奔而来，边跑边喊得撕心裂肺。
这动静把已经睡下的所有人都吵醒了。
近千个困恹恹的人揉着眼睛坐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等到他们睁大眼看清了追着陈望一路跑的家伙，困意一瞬间烟消云散。
“什么东西？”
“靠它追过来了？别往这边跑啊！？？？”
人群一哄而散。
顾不着管自己堆在地上的东西，他们一骨碌全爬了起来，四散着逃命。
“啥啊这是？这是只猫吧？！”
“鬼知道，哪有长这么大的猫！它爪子都快有我一条胳膊长了！”
陈望闻言，边跑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
那家伙一身灰色的毛，尖锐的爪子划过月亮城的地面留下深深的痕迹。
哦，好像还真是只猫……个鬼哦。
哪有两个人那么大，眼睛还会发光的猫？？？
他一个激灵，气喘吁吁地加快了逃命的速度。
月亮城的负一楼乱得要命，没有人知道该往哪里跑，一半往左一半往右，撞了又撞，磕磕绊绊瞎跑。
一个女生不知道是被挤到了还是腿软，就这样摔倒在地上。
好巧不巧，被追了一路的陈望刚好从她边上蹿过去。
后面那只变异的猫追得很紧，仅几米之遥。从摔倒的女生边上过去的时候，陈望心里先后闪过两个念头。
一是谢天谢地。
二是不行。
他刹住车，想回去拉那女生一把。然而那只猫动作实在是太快，锋利的爪子在半空中眼看着就已经要拍下去。
那女生惨白着一张脸，力气尽失。
“砰——”
那爪子最终没有落下去。
老吴抓着离自己最近的椅子，狠狠抡了上去。
他几乎是不要命地在砸，拼着全身力气一下又一下，把那双爪子打到一边。原本就有点凶的脸上神情狠戾，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还敢追是不是？”他说一句砸一下，声音越吼越响，仿佛这样可以壮胆，“我看你现在还敢不敢追？”
等到那只猫被打懵了，等到跑远了的人都渐渐滞住了脚步，老吴这才停下来，粗粗喘着气。
陈望趁这机会赶紧上前把女生拉到了一边。
所有人都呆了。
就连从刚刚开始一直靠在墙边没动的林若都有些没料到。
时间就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老吴手里死抓着椅子没松，终于在这个时候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害怕：“这……”
他没了刚刚那副凶狠的样子，求助似地望向林若，重复道：“这……”
可能是因为林若是唯一一个提前提醒他有危险的，他现在对这个从外面来的姑娘特别信任。
林若目光从他那挪到一旁被砸懵了的变异猫上。
那只猫刚刚被椅子抡得东摇西晃，现在歪着脑袋总算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呲着牙从地上翻起来。
它的眼睛最外侧也泛着红，跟之前学校对面马路上遇到的那家伙如出一辙。
大雾降临后，图书馆也好，药店也好，甚至月亮城……雾里来的动物好像都有这样血色的眼睛。
“你激怒它了。”林若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语气没了惯常的懒洋洋，罕见地透着认真。她倏地抬高声音：“都散开，赶紧跑！”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到林若说话这么严肃的样子，老吴短暂地懵了一瞬。
就是这么一瞬，让他失了最宝贵的逃跑机会，被爪子一把拍到了地上。
摔倒的那一刻，他只觉得眼冒星星，天旋地转。只来得及看清了那只猫眼里燃气的怒火，和再一次抬起的爪子。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的众人炸开了锅，想上去帮忙却已经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
“发生什么事了？”刘云声音传了过来。
她怀里抱着一堆吃的，显然是刚从超市绕回来，没有亲眼看到刚刚的情况。
全部人跟着一愣。
出人意料，她的声音落下后，那只猫像是闻到了什么，挥了一半的爪子在半空中猛地停下。
它低着脑袋，在空气中嗅了嗅，目光渐渐停在了刘云身上。
见眼下的情况，林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本来想赶过去的动作慢慢顿住。
但那边的情况显然没她这么淡定。
成堆的食物掉落在地上，刘云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变异动物的样子，只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定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哪跑。
同一时刻，那只猫放弃了本来的攻击对象老吴，撕鸣一声朝着她扑了过去。
它的动作极快，眨眼间就窜近一大截距离。
远处的人终于从怔愣中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四散开。然而刘云和她边上的几个人僵硬到动不了，眼睁睁看着它化成一道影子直冲而来。
还有三米，两米......
又是一声砰然巨响。
情急之下，边上一个人抓过身边差不多的椅子，学着老吴刚刚的样子抡了上去。
利爪在刘云身前一米处被砸开。
“怎么打的？我不会啊，老吴！”那人边砸边喊。
捡回一条命的老吴晕晕乎乎地从地上爬起来，拎着椅子跟着一起加入战局：“我怎么知道，就用力砸！”
两个人卯足一股劲，哐哐一阵乱锤。
那只猫彻底怒了。
毕竟是变异动物，尽管体型没有林若之前遇到过的那么可怕，每一次抓人的力道还是不小。何止是不小，几乎只要被抓一下，半条命就没了。
“你们搁这看戏呢？”老吴趁着动作间隙对周围的人喊话，“要么躲远点，要么都给老子过来帮忙！”
现在两人被压制得太厉害，周围一圈人面面相觑。
而后，有人壮着胆子，随便抓了样趁手的东西冲上前。
大部分人还是巴不得逃远点，然而有了他的带头，终于有十几个人跟着不管不顾地加入了战局。
场面乱得一塌糊涂，满地划痕。十多个人你推我拽，豁出去了闭眼瞎打，愣是打出了千万人的气势。
那只猫被围在里面好久闯不出去，幽黄的眼睛泛起阵阵血红色，杀意像是要化为实质。
利爪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破空声——
“啪嗒——”
被当成武器的椅子像切菜一样，一瞬间裂成两瓣。
“？？”
抓椅子的人懵了。老吴他们也都懵了。他们这个时候才感受到了明显的实力差距，好不容易立起来的气势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包围圈一旦有了裂口，整体就跟着一起溃不成军。那十几个人站在原地，上也不是退也不是，脸色白得像是一列排队等死的幽魂。
而那只变异猫找到了突破口，泛着寒光的爪子逼近地猝不及防。
所有人呼吸都是一窒。
关键时刻，那个因为椅子碎裂而呆愣的人只觉得自己被极快地拽到了一遍。他险些摔倒，蓦得抬头看向边上，又再一次愣了。
“......林若？”
林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原本的位置来到了一旁。
她还没忘从刘云那里捞了一包吃的，救了一人后又极快地转身，把剩下几个人也纷纷拉到边上。
尖爪就擦着她的发梢钉在地上。
但凡稍微偏一点点角度，可能就会彻底丢命。
身后几百个人的吸气声四起，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做出刚刚那一系列事情的本人反而是最冷静的，动作稳得出奇，完全看不出来慌乱。
她还有闲心分出注意力看一眼被她捞回一条命的人，清了清嗓子提醒：“愣着干什么，走啊。”
离得最近的老吴最先回过神，急急忙忙拉着旁边几个人悉数躲回安全地带。
林若没再多管，几个侧身躲开接二连三的攻击。
那只猫的速度太快，她每一次都避开得很惊险，把后面围观的人先吓得半死。
“小心！右边右边！低头！”
“赶紧跑回来啊！”
倒是躲了几次的林若自己心里渐渐有了估量，适应后动作稍稍轻松了些，也没停，以一己之力之溜着这只猫转了好几圈，愣是没有被伤到。
她挑准机会，绕开爪子稳稳在那只猫的面前站定。
“你是想找这个吗？”
身后近千人没能猜到林若的举动，那只猫也愣了。
林若深呼吸也没能缓下心跳，索性拎起前面从刘云那里顺来的食物，喘着气一字一顿问：“你刚刚攻击刘姐，是想找这个吗？”
即便是这种时候，离危险仅毫厘之隔，她的声音里依旧听不出害怕。
身后的人快吓疯了。
这面对的是变异动物不是人啊！这是在干什么？
他们连呼吸都快忘了，想开口叫人回来又不敢出声，怕不小心帮倒忙。
然而，他们心中下一秒就要暴起的变异猫闻到食物的味道，原本的攻击动作居然真停了。
它一双眼睛咕溜溜地转，盯上了林若手里那包吃的后，又把头凑近过去嗅了嗅。
众人：“……？”
林若在它爪子够着自己前松开了手，把食物丢过去。
这只猫好不容易拿到吃的，瘫在原地也懒得动一下，爪子有一搭没一搭拍着食品包装袋。
可能是林若刚刚那一系列举动太不常规，众人花了好长时间才从震惊中慢慢缓过神，还有些呆愣愣的。
“所以它半夜闯进来，其实……”他们艰难开口。
林若像是丝毫不觉自己做的事有多惊险。她这下才舒了口气，退后一步扯了个笑出来。
“它可能是饿了。”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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