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月, 容枝一直在医院别墅两点来回。医院精心照料,傅柏度过危险期, 伤势逐渐痊愈。等到楚浅婚期, 他除了伤疤还没完全消失, 其他方面基本无大碍。
容枝是第一次当伴娘, 怕坏了楚浅的好日子, 她婚宴之前将所有流程背了好几遍。
楚浅是二婚, 还是作为傅夫人嫁出去, 这在豪门圈里史无前例。
在其他人的想象中, 楚浅作为傅郑国的妻子,即便傅郑国死了, 她也应该在傅家,守着财产和两个儿子, 富贵的守活寡。
谁也没想到她会嫁人,更想不到傅家居然会同意她嫁人。
请帖发出去,聚过来的宾客, 心思各异。
楚浅在化妆室内, 同进来打招呼的贵妇交流, 结束后,门一关, 便冲着容枝笑。
“这个秦夫人是真的想和我道喜, 至于之前的其他人,多半都是看笑话的。”
容枝弯腰,替她理了理领口的白玫瑰, “怎么会呢。”
楚浅面容平和,摇摇头对她说:“秦夫人本来姓李,秦家和李家联姻,她嫁到秦家,丈夫几个小情人,又死得早,留下一堆私生子。但利益相关,秦家不松口让她走,李家也没让她回去,直接耽误在里头,进退两难。”
“所以她是真的羡慕我。”
“而其他人,是因为傅家过来的,打心底看不上我做的事儿,就跟当初那些人看不上我不栽培傅原一样。”
容枝这几天经常和她在一起,听她说了很多,关于傅家,也关于傅柏。知道傅家出现过什么动荡,也知道傅柏并非她所想的一帆风顺。
傅郑国与傅柏父子不睦,一个庞大家族,有人支持就有人反对,那时候,父子相争,傅郑国忽然死了,支持他的人,不可能转头去支持傅柏,于是将心思放在年幼的傅原身上。没想到楚浅这个后妈理都不理,直接将年幼的儿子送到国外。
楚浅说的就是这件事。
也不怪其他人这么想,年轻女人选择嫁给二婚富豪,在她们眼里可不就是为了钱,有能把持住豪门命脉的儿子不用,连争都不争一下,可不就是蠢。
时也命也,楚浅当初不争不抢,现在反而什么都有。
“现在看,您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容枝说。
“不一定正确,可我不会后悔。”
她握住容枝的手,“那时候我送傅原出国,他们说我蠢。现在我不做傅太太,嫁给存折还没有我一颗钻戒值钱的陈平,他们嘴里是贺喜,心里肯定也在说我傻,可是没有关系。”
“别人怎么看我不重要,我的选择也不一定是正确的,可我会开心,我爱的人也会开心,即便最后错了,我也不会后悔。”
她微微抬头,望着容枝,像安慰女儿的母亲,目光温柔而又慈爱。
容枝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目光。
她没有长辈领路,一直都是自己野蛮生长。
以前很想要,现在更怕失去。
楚浅继续说,“枝枝最近看上去很犹豫,阿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很想告诉你,人生无悔很难,做选择最重要的是自己想要,其次才是不辜负爱你的人,其余的都不重要。”
容枝垂下眼帘,楚浅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这一个月在医院里,她和傅柏之间的变化,楚浅多少看出来了一点。
她确实很犹豫。
犹豫着开口,犹豫着做选择。
她没有楚浅那样的勇气,更害怕所有一切得而复失,她是漂浮在海面的人,海洋广阔无边际,上岸遥不可及,漂浮成了习惯,遇见船木,更怕那是浮木。
比起得到,她更怕失去。
失去傅柏的深情,从而失去楚浅的温暖。她不确定自己有承担失去的能力,相比起大起大落,她宁愿从来没有。
“别害怕,你不是一个人,无论你做什么选择,阿姨都会支持你的。”楚浅笑眯眯的,温和地拍着她的手,“说心底话,比起儿媳,我更想要你这样的女儿。”
母亲。
容枝牵扯着唇角不要往下压,这是西式婚礼,她从百度上看过,婚礼上流眼泪,似乎不是很愉悦的事情。
可是好温暖。
楚浅的手与目光,都柔和、温暖到极致,是那种,即便是浮木,她也想祈求永存的温暖。
……
傅家夫人二嫁,傅家却给足了她脸面,婚礼设计得空前盛大。司仪说完最后一句话,婚礼算是正式结束,容枝这个伴娘也终于能够稍微放松紧绷的背脊。
人太多了,即便她见过很多大场合,在这种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生怕出现什么失误。
终于结束了,容枝松了一口气,不想打扰新人,准备去旁边拿上小包,打车回家。
但她才想清楚包放在那儿,就见傅柏从包围圈里脱身,朝她走过来。
今天傅柏是伴郎。
她与他曾经站在一起,但容枝一直没来得及侧头看他,而此刻,他就在眼前。
白衣黑裤,一条与她裙子相衬的手工领带,冷白但能显现力量的手腕上有一块银色机械表,表盘墨绿,很衬他肤色,整个人又是和以前一样的优雅、绅士。
但眼中不如曾经冷淡。
他走过来,目光停驻在容枝白皙修长的脖颈上,眼底像是化开的墨,眸色深深,却只说:“今天很漂亮。”
“谢谢。”容枝收回眼,讲。
“去那边坐下来休息休息,晚点我送你回去。”
容枝下意识拒绝,“不用麻烦,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楚姨让我一定确保你安全到家。”
“我可以打电话——”
“而且这地方外来车辆进不来。”
“……”
“刚好有些关于案情的事想和你说。”
再拒绝就显得太刻意。
而且送一程而已,没什么要紧的,她也确实有话想和傅柏说清楚。
容枝微笑:“那就麻烦了。”
她笑意温和,却看不出来任何情绪,仅仅只是在笑,并没有欢愉。
傅柏心头微涩,但也笑了笑,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他有些后悔答应楚浅的要求。
……
寂静的空间。
灯光照亮一路,车内眸光却晦暗不明。
傅柏手叩着方向盘,淡声说:“程景安那边在努力劝程阮,但她母亲,直接承认程阮有精神病,爱极沈时,会做一些反社会行为,程阮对此也没有否认。不过你也别担心,马上就会有结果的。”
“我知道。”容枝点头。
她对案件不太关心,自从答应程景安以后,她就不太管这些事,反正程景安总会给出一个漂亮的答复。
“你最近住在这里吗?是向左转?”
“嗯。”
“今天你表现得很好,楚姨想亲自夸你,但没抽的出时间,让我和你说,过几天去家里吃饭。”
“好。”
……
话题不咸不淡,似乎就要到别墅了。
容枝暗暗深吸一口气。
“对不起。”她首先说。
她想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然而一旦开口,最先应该说的,只是这一句话。
即便最初是两厢情愿的假戏,可是后面,当感知到傅柏喜欢上她时,她还是有心利用。做人不该这样的,她曾经最讨厌这样的人。
当交易的各取所需,变成单方面利用时,她就应该斩断这条链接。
现在虽然迟了,但也还来得及。
“我自愿的。”
傅柏声音在此时显得格外清淡。
容枝心下一恍,要说的话再次卡住在唇边。世界上最难还的确实是感情债。
楚浅说的没有错,选择是应该要服从内心,让自己快乐,不辜负喜欢自己的人。
可是,这一切的前提,是选择的正确性。
傅柏没有接触过爱情,会为情所困,可她不能。
从家庭背景到人生经历,她与傅柏并不相配,傅柏也不一定爱他永久。玫瑰之于小王子是偶然的惊喜,小王子于玫瑰却是唯一的羁绊。
她不能将自己放在玫瑰的位置上。不能沉溺于未知的终将消失的爱情,也不该恩将仇报。
傅柏不懂,她得明白。
即便傅柏确实很好,好到足够让她心动。
“抱歉,”容枝指尖紧压着掌心,垂眸不去看他的眼,“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不太合适,之后,如果傅总不愿意做朋友,我们还是不要再相见了。”
倘若是傅原,他会问哪里不合适。
而如果是沈时,他会直接拒绝,不管合适不合适。
但傅柏不一样。
他只是笑笑,别有深意道,“你不用有顾虑,我会努力的,在你觉得与我合适后,再来找你。”
做不到的事情,他不会说好。太珍重的人,他也不会强求。在喜欢之后,他选择的方法都是最合适的。
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如果那时候她安全从南市离开,即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那条路上她有能力可以确定,自己未来不仅于此。而现在的每一天都像是虚无,得过且过。
她这样不堪的人,二三十年的浪费,不配得到任何感情,也得不到任何感情,配不上任何喜欢。
她和傅柏之间,不仅是她不相信爱情,还有她没有底气去承受爱情,以及如傅原所说,摆在家世之间的鸿沟。
容枝没有辩驳,沉默着下车离开,像是印证她所说的话,至始至终,她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深黑的迈巴赫在小区门口停留很久,直到纤细身影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才扬尘而去。
别墅区里。
容枝走到门口,掏出钥匙,还没来得及将钥匙挨到门锁,身后忽然出现一个身影。
她回头,想不到这人出现在这里,皱起眉头,有几分不耐烦。
然而下一秒,失去知觉。
……
红灯。
比起过来的时候,车里安静到诡异。静谧中,手机震动的声音便格外明显。
傅柏看了一眼。
在副驾驶座上,是容枝坐过的地方,她下车的时候或许忘记拿了。
动人家手机不好……
傅柏犹豫两分,还是拿起来。
反正也没有人,就看一眼而已。
容枝手机没有设置密码,他拿起来就直接看见来电提醒,上面显示着名字,
【贺陵】
……
傅柏想想,没接。
间隙里,伸手滑动通讯录,F开头,写了一个傅原,以及,傅总。
傅总扔了电话。
然而电话不休止,一个接连一个,对面像是紧迫不舍的雄狮。
傅柏眉头皱了皱,在第三个电话响起时,滑动屏幕按通了。
“她手机——”
贺陵声音急切,似乎没听她的话,直接问,“你现在在哪里?别回别墅,遇见沈时的车赶紧走,去人多的地方,发定位给我,我马上过来。”
“你说什么?”
“……傅柏?容枝现在在哪里!”
“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傅柏没有理会,直接追问。
贺陵沉默了两秒,声音很冷,“沈时那了状况,程家的报告被他截了,程景安打电话给我,说他拿着报告就走,看上去,是找容枝的,他那种人,我担心——”
贺陵没有说下去。
傅柏却明白。
沈时那种人,那样的变/态,说鱼死网破不够好听,但他很有可能,强迫殉情,尤其是在知道,自己多年所求,原来是同一个人的情况下。
想着结局。
傅柏眉头紧皱,摁在方向盘上的手用力青筋突显,下一秒,猛地转动方向盘,气势汹汹,扬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太勤奋了。感谢在2020-06-28 19:18:12~2020-06-30 18:3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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