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滴答”“滴答”“滴答”……

    血液自伤口涌出，落到地上，汇聚成一滩。

    不只是他的，还来自那些和他一样的，太宰先生的下属。

    更准确的说，太宰先生的死忠几乎全部被清洗，只有他还能剩下一口气，半死不活地吊在审讯室内。

    连日的刑讯，芥川龙之介的意识早已模糊，费力地睁开被凝固的血液糊住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唯有深渊般的黑暗。

    疼倒是已经麻木到完全感受不到了，就是，有点冷。

    或许是作为一位女性对美的欣赏，尾崎红叶并没有动芥川龙之介那张堪称面若好女的漂亮脸蛋，至于身上其他地方，例如被拔光的指甲，扎满了长针的手指，被钉在了墙上的肩胛骨，以及其他皮鞭烙铁电刑等等等等等。

    虽说和作为搭档被牵连但一直深受首领信赖的被红叶大人抽了一顿鞭子就扔在一边不管的中也先生不能比，至少芥川龙之介比那些被红叶大人完全没留手直接折磨死的倒霉蛋好多了。

    不是芥川龙之介看不起自己，而是他天生体弱多病，身体素质别说和专业人士相比了，就连普通的女孩子在这方面都要甩下他一大截。空气里的灰尘大一点就咳嗽个不停，多走两步就呼吸不畅，能活到被太宰先生捡回去多亏了有一个好妹妹哪怕是在贫民窟里也想方设法给他调养身体。

    以至于一向节俭不愿浪费的他现在看到橘子就想吐。

    要说红叶大人没放水，连他自己也不信。

    既然自己现在还没断气，那就表示在这次的动荡里，他不是必须要清理的人。

    虽然，芥川龙之介在寻找太宰治多日无果，被强令返回总部然后押进刑讯室时，就不太相信自己能活着出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芥川龙之介，是港黑原干部太宰治唯一的弟子，一手培养提拔的下属，他对太宰治的忠诚远超对首领的忠诚。

    甚至只需要那个男人的一句话，一个暗示，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背叛港黑。

    但那个男人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离开了这里。在芥川龙之介已经完全陷入黑暗的泥沼中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一切，包括视他为信仰的芥川龙之介。

    不，或许是他太自视甚高了。

    无法达到太宰先生的期望，根本就无法得到太宰先生认可，让太宰先生失望的他，会被抛弃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但是！但是！

    芥川龙之介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连带着禁锢住他四肢的铁链也发出了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在静谧的审讯室里分外突兀。

    他明明，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太宰先生却永远对他不屑一顾，他只是想要一句称赞，哪怕太宰先生把目光多投向他一点，一点点就够了。只要足够让他有活下去的勇气，觉得自己还有存在的意义。

    “啧，你还好吧。”中原中也的声音传进芥川龙之介的耳朵里。

    “嗯。”已经濒临身体极限的芥川龙之介低低的发出了一声气音，表示自己还能喘气。

    “青花鱼那个混蛋，自己逃了不说，还给我留下一堆烂摊子，我一定要把他的头按进地里去。”中原中也恶狠狠的声音突然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变得更加凶恶了，“那个混蛋还偷走了我的卡刷掉了一大笔。”

    与此同时的则是一声重击，根本不必看就知道，这位体术大师愤怒之下把手边的墙壁砸了个大坑。哪怕他没有使用异能，也没有动用全力，作为横滨战斗力天花板的中原中也的随手一击也不可小觑。

    至少这一下如果砸的不是墙而是现在半死不活的芥川龙之介，那么他咽下剩下的半口气也是必然的事了。

    中原中也作为港黑难得有良心的人，除非涉及港口黑手党的利益，一直都是一个十分有底线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好人的人。有情有义，正直勇敢，乐于助人，体贴下属，除了日常被搭档太宰治撩到失去理智选择一力降十会，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老妈子一般的人设。

    比如经常被太宰暴打（划掉）训练的芥川龙之介，要不是有中原中也的关照，芥川龙之介活到现在的可能性还要再低不少。更甚于有时候还会亲自监督没有安全感的芥川泡澡，亲手扒了他的衣服把人按进水里。

    所以，像这样的中原中也竟然摊上了太宰治这样的黑泥搭档，不知道是上辈子没积德还是上辈子没积德。

    当然，作为资深宰厨的芥川龙之介完全没觉得太宰先生日常坑中也有什么问题。

    “双黑”是他见过的最强也是最默契的组合，中也大人实力强劲完全配的上太宰先生，太宰先生更是完美无缺，这是两个人的相处方式，旁人无可置喙。至于经常被太宰先生暴打偶尔还会被暴怒的中也大人迁怒连同太宰先生一起暴打之类的事，芥川龙之介选择性失忆。

    中原中也说这话除却想在口头上出口恶气外，也顺便告知了芥川龙之介，太宰那家伙现在不缺钱用，过得还相当滋润。

    能让高收入的港黑五大干部之一在经常被太宰把卡拿去刷的情况下还能说出“一大笔”这种词，就表示太宰治绝对花了很多钱。在中原中也被关进审讯室无法把丢失的卡冻结的现在，可以想见现在的太宰治绝对不缺钱，也完全不会有任何花搭档的老婆本良心作痛的负担。

    至于黑手党的追杀什么的，要知道，先不提港口黑手党首领本人那对于追捕叛逃干部的微妙态度，最想找到太宰治的两人还因为关系太亲密现在还在审讯室里像烤鸭一样挂着，尾崎红叶被迫承担了她不想承受的重任每天忙到脚不沾地，A这种沉迷金钱宝石几乎不管事的就更别提了。

    哪怕港口黑手党真的全力追杀，以太宰治那聪明的脑袋，只要不是出自他本人的意愿，恐怕连他的一根头发都找不到。更别提只是一群杂兵的搜捕了。

    理所当然的，中原中也的意思芥川龙之介完全没有get到，他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定，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让太宰先生认可自己，不管……

    “咳咳……”

    数日没有喝水的喉咙泛着作呕的铁锈味，仿佛干裂的土地上燃起了大火，伴随着难以抑制的虚弱咳嗽声，腥红的血液自口中涌出。

    好冷啊。

    中原中也皱着眉头，凭借着自己良好的夜视力看向低垂着头了无生息的芥川龙之介，直到确认几乎被自己的血液浸透的少年尚且还有着微弱的呼吸，才略微放下心来。

    虽然红叶大姐没下死手，但到底也没放太多水，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自己的了。

    “啊啊啊混蛋太宰，给我添了这么多年麻烦还不够，留下个小鬼也是个不省心的。还有我的存款给我省着点用啊混蛋！”明知道太宰治听不到他的话，中原中也还是咬牙切齿仿佛太宰治就在自己面前一样。

    他刚执行任务回来，就得到了坑了自己多年的搭档叛逃的消息。

    他不明白，两个人在港黑打拼多年，明明早就坐稳了干部的位置，“双黑”的名号更是令人闻风丧胆，更甚于在中原中也看来，虽然不愿意承认，太宰这家伙的地位是超过自己的，仅在首领之下。

    他同样也赞同某些渠道所流传的，“太宰治是首领培养的继承者”之类的消息。

    甚至也做好了未来会向青花鱼低头的准备。哪怕自己到时候会被他气到失去理智直接开大，或者是被坑到想干掉他自己上位。

    当然，类似于“太宰治是港黑首领的私生子”什么的，中原中也表示这些事全是胡说八道捕风捉影。即使他的直觉告诉他首领和太宰的谜之默契和诡异的相似感，哪怕一个是野心勃勃的幼/女控，一个是日常想自杀的绷带怪，但有时候夹在两个黑泥之间的中原中也总觉得自己好像国语不及格。

    （中也：过于老实的我总觉得自己在boss和搭档之间格格不入，难道是没有上学的原因吗？虽然首领那边不太清楚，但太宰那家伙绝对也没上过学）

    还有更奇妙的，“太宰治是港口mafia首领的情人”这种跟太宰打过交道的人都不会相信的鬼话。捏造这个消息的组织被太宰指使着中也连人带基地全部打爆了，这事儿还是后来红叶大姐戳着他的额头告诉他的。

    “这么容易就被当枪使，妾身怎么放心啊。”对比于对太宰治笑里藏刀如凛冬一般寒冷，尾崎红叶对自己一手带着的怎么看都是个宝宝的中原中也就是如同春日和风一般温柔，说是当儿子看绝对不为过。

    彼时的中原中也才刚刚和太宰治创出“双黑之名”，没有现在的成熟，却和现在一样信任太宰治，一边乖巧地配合尾崎红叶给他整理衣物的动作，一边为自己的智商鸣不平：“我才没被混蛋太宰当枪使，那个组织本来就是要毁掉的。再说了居然有人会信这种鬼话，boss他不是只喜欢十二岁以下的唔……唔……”

    被红叶大姐一个小蛋糕堵住嘴的中原中也当时不懂尾崎红叶看他的眼神，直到某次他喝醉了以后被混蛋青花鱼拆吃入腹，他才明白，这就是自家养的水灵灵的白菜被猪拱了以后还被猪吃得死死地的恨铁不成钢恨受不成攻的眼神。

    当时的尾崎红叶只是觉得中原中也是字面意义上的被吃得死死地，没想到她高估了太宰治的节操，也没有提醒中也“男孩子也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完全不知道中原中也还在另一种方面也被吃得死死地。

    “89年的柏图斯，就那么一瓶……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我车上安炸/弹……”

    中原中也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半分表情。

    就像他刚刚得知太宰治叛逃的那个晚上，自以为是高兴到想要开瓶酒庆祝的时候，对着那瓶堪称是他珍藏的最昂贵的酒的表情。

    那是心里空了一块的感觉。

    他也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