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神色认真:“对, 搬去镇上,咱们做做生意,总比守着家里的田地要好。”
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能种出来什么呢?就算是亩产再高,也顶多是供得上家里顿顿吃白面, 若是想剩出来太多银钱,那都是不可能的。
王有正喉头滚动两下, 他虽然也是泥地里长大的农人, 但素日里不靠着地生存, 而是靠着打猎,因为他家地少。
猎户胆子比寻常农户大, 但王有正穷怕了饿怕了,难免有些犹豫。
“小五, 你说的事情, 叔会考虑一番, 但这镇上与家里不同。咱们在碧河村靠着山脚都能凑合下来, 自己开垦荒地,可若是到了镇上,山穷水尽之时, 咱们如何过河?我这脑子死板, 还真想不到。”
齐昭连忙说道:“叔, 您觉得是镇上的人更想来乡下,还是乡下的人更想去镇上?水往地处流,人往高处走。镇上有镇上的活法, 若是不去,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在碧河村到老,若是去了,便有无限可能。我无法保证去了之后一定能过得越来越好,但,咱们总得要试一试。”
他眸中都肯定:“您虽寡言,但胆色过人,吃的了苦,在这碧河村实在是埋没了。”
哪个男人没有抱负,王有正年轻那会儿去镇上赶集也曾想过,带着卫氏一道去镇上,可后来也只是想想罢了,因为他做不到。
如今被齐昭一席话劝了,王有正胸腔之中热血澎湃:“那……咱们便去!”
俩人下山到家,卫氏与福妞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吃食等物,福妞赶紧迎上去,瞧见王有正与齐小五都是头发乱糟糟,衣裳上头沾的都是污秽,心里头疼了起来。
她眼睛酸涩,赶紧说道:“爹,小五,你们快歇歇!”
吃了饭,卫氏带着福妞清点猎物,瞧见那只貂眼睛瞬间亮了。
“这貂可以做衣裳里子,保证暖和!”
福妞点头:“娘您怕冷,这貂正好给您做个里子。”
卫氏笑眯眯的:“娘有一件兔毛的呢,是你爹上次打回来的,这只貂回头皮弄下来给你做衣裳里子。”
王有正在旁边笑呵呵的:“小五当时一箭就把这貂给射中了!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准的箭法呢。”
听到爹爹如此说,福妞偷偷看了一眼齐昭,他站在旁边,面上是一层浅浅的笑正在洗手,但不知道为何,眉头轻轻一皱,但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因为才从山上下来,两人都疲乏至极,弄好之后卫氏便催着他们回去睡觉。
王有正回屋之后卫氏也跟着进去,两人便商议起去镇上的事情。
齐昭也回了屋子,他伸出手看了看手心,因为自制的弓箭劣质,拉开弓箭的时候不小心用力过猛便戳兰了掌心,伤口不大,但意外地疼。
男儿受点伤也没什么,他小时候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摔得鼻青脸肿不也都过来了。
没什么的,齐昭握住拳坐在床边打算休息,可掌心隐隐地越来越疼。
福妞在外头逡巡了一会,微微咬着唇瓣。
她想进去问问小五有没有受伤,但又有些犹豫,半晌福妞轻轻在心里叱骂自己:“呸,怎的就这般小心眼呢?或许人家什么都没想,就是你自己在多想!”
这样想着,福妞便鼓足勇气敲他的门:“你睡了吗”
齐昭心中一顿,他这些日子的确在刻意与福妞保持距离。
一来她还小,不想让人察觉到他的那种想法。
二来,也的确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没办法给她任何东西。
但如今她主动敲门,齐昭做不到不开门,这几日在山上的疲乏让他也有些想离她再近一些。
“没睡。”他答。
福妞便开了门,进去站在门口:“你……可有受伤?”
齐昭把手握成拳放在身后:“没有。怎的这样问?”
福妞秀眉微蹙,哼了一声,走上前强行拉过来他的手:“我都瞧见了。”
她打开他的大手,就瞧见两人的手放在一起对比鲜明。
齐昭也白,但是那种温润的白,且手掌宽大,骨骼要坚硬许多,而福妞的白也是莹莹生光的白,手指头纤细嫩白,她小心地触着他伤口的边缘,心疼极了。
“这还不算受伤?疼吗?”
少女抬头,眸子微微带着红,水润润的,瞧着似乎马上要掉泪。
齐昭慌了,连忙安慰:“不疼,真的不疼。”
福妞吸吸鼻子:“我去打水给你洗一下,再涂点药。”
她转身出去,很快又回来,给他小心地清洗了伤口,接着涂了点药,又想起来夏天的时候他跪在自己脚边给她弄脚上的刺,心里一热,低声问:“还疼吗?”
齐昭瞧着她后颈那一块白得发亮的皮肤,声音讷讷的:“已经不疼了。”
福妞点头:“若是还疼,你便喊我。你睡吧,我出去了。”
可人才走到门口,齐昭鬼使神差地喊:“福妞。”
“嗯?”她扭头,疑惑地瞧着他。
“又疼了。”齐昭想也不想地说了出来。
福妞一怔,半晌,走过来拉起来他的手,仔细瞧了瞧,对着吹了吹气:“好些了吗?”
瞧着她认真的小模样,齐昭很受用,点头道:“这下好多了。”
不知道为何,福妞觉的哪里不对劲,但最终硬着头皮,正儿八经地说:“那我出去了。”
她一路走回到自己屋子里,这才抬手看自己的指尖,半晌,轻轻一笑。
王有正与卫氏商议了许久,最终倒是觉得齐昭提出来的去镇上未尝不是一个好主意。
莫要说他们可以贩卖胭脂的黄瓜萝卜,就是福妞与卫氏做簪子的手艺也是不至于饿死的。
若是去了镇上,过上几年攒了银子买了房子,后头福妞这辈子也成了城里的人了。
乡下苦啊,哪个乡下的不是做梦都想去城里呢?
这两口子把攒下来的银子数了又数,第二日晨起做了早饭,吃饭的时候便同福妞还有齐昭说了起来。
“咱们去镇上要租赁店面,还要有住的屋子,暂且是买不起的,咱就租两间屋子,外加一间店面,平日就做些腌菜卖,回头再想想看能否做些其他的一并卖着,日子也好过些。就算哪一日在镇上待不下去了,咱们也可以回来,这也不怕什么的。”
房子在碧河村托付余氏看着,也不会丢。
福妞睁大眼睛,颇为震惊:“爹,娘,你们说咱们要去镇上?”
她意外极了,但想到往后再也不用跑那么远去镇上做生意,又觉得高兴,王有正点头:“没错,这是小五的主意。”
福妞也非常赞同,她如今跟着齐昭读书,思想开阔,其实早就不拘泥于村里姑娘的想法了。
既然决定了要去镇上,卫氏便去同余氏说了一番,把家里不好带的东西都赠给了余氏。
“这房子还要麻烦你时不时来帮着看一眼,若是有什么事情,你们便托人给我们带个信,平日里你们去镇上也去找我们玩玩。”卫氏叮嘱。
余氏羡慕的很:“这一去只怕你们也不会回来碧河村了,若是我们去镇上,定会去看你们的!”
这满村里卫氏也就舍不得余氏,而福妞则是有些舍不得田大路。
田大路待她很好,在齐昭没有来之前次次福妞出门田大路都跟在她身后,有旁人欺负她,田大路总是第一个出现。
只是后来齐昭来了,福妞不常出门了,与田大路来往的少了。
但田大路时不时就往福妞家送东西,不是自己挖的野菜便是自己摘的蘑菇,福妞想到这些便觉得愧疚。
她一心跟着齐昭读书写字,竟然都忽略了许多事。
田大路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卫氏与余氏说着话,福妞走过去,递给田大路一双袜子。
“这袜子你留着穿,是我新做的。”福妞声音软软的。
田大路心里有些难受,半晌,接了过来:“我往后去镇上找你。”
福妞点头:“好呀。”
其实这袜子是她给齐昭做的,但想着没东西可以送给田大路,便把袜子拿了给他。
跟田家人安排妥当,卫氏便回去收拾行李,这么一收拾福妞便发现,全家上下就属她的东西最多!
因为马上要过年了,大伙儿便只带了冬日的衣裳,其他的等来年开春了再回来拿也成。
这一日晚上几人都有些激动,便睡得很晚,睡着了之后都沉沉的。
没有人听到外头牛棚里的牛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牛车被王有正系在了牛棚下面,那牛素日里就歇息在牛棚里。
今儿牛蛋也听说了二叔一家要去镇上的事情。
据说是要去镇上做生意,还带着齐昭。
那个下贱的小子,就这般沾了二叔一家的光,而他这个真正姓王的人却失去了亲娘和姐姐,连饭都吃不饱。
瞧着醉得稀里糊涂的爹爹王有财,牛蛋心里升起了恨意,半夜拿了一把刀朝福妞家走去。
他这些日子过的狗都不如,越想越恨,拿着刀直接砍到了牛的脖子!
砍完之后牛蛋仓皇逃走,把刀扔到了河里,又赶紧洗掉了身上的血迹,这才回家去了。
那牛被砍了一刀当场昏死过去,都来不及嘶喊,等天亮福妞一家起来时,牛身上都凉透了。
这牛车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素日里来来去去的牛车出了不少的力气,福妞时常给这妞洗澡,喂食,偶然还怕拍牛说话,这牛最喜欢她。
福妞蹲在牛旁边就哭了。
王有正怒极:“是哪个杀千刀的砍死了咱们的牛?”
他正要出去问,却见余氏来了,余氏面色奇怪:“王有财的儿子牛蛋,昨儿夜里不知道怎么就发起烧来,今日一早都烧糊涂了,起来之后痴痴傻傻的,似乎脑子烧坏了。”
因为惦记着牛的事儿,王有正没注意这话,出去看一圈,倒是也查不出来是谁干的。
最终,只能想法子把牛送到屠户那里,看看能不能再换点钱。
这牛没了,牛车自然也没办法用了,只能买新牛,但他们手上的银子还等着去镇上用呢,哪里来的银子买新牛?
王有正带着牛去屠户那里,也是满腹心事,福妞在家眼睛红红的。
她原本想着这牛是要给家里效力许久的,便对它极好,可谁知道现在就出事儿了呢?
屠户那里一边动刀一边安慰王有正:“这牛肉也能值些钱,不算亏。”
王有正烦闷地摇摇头:“唉!”
他们现在需要的是活的牛,死了的牛肉就是再贵,能值得多少钱呢?
忽然,屠户剖开牛的肚子,一惊:“这是啥?!”
王有正转头看去,就瞧见牛肚子里掏出来个什么东西。
屠户眼睛一亮,乐了:“王有正!你这牛养的值啊!这下子莫说是一头牛,就是两头你都买得起了!”
那牛肚子里赫然是一块牛黄!
在大齐,牛肉是可以吃的,平素也可以杀牛,但乡下人家谁舍得杀牛呢?
牛黄相比于牛本身来说更加珍贵,因为一千头牛都不一定能发现一块牛黄呢!
据闻前几年宫里的太医就各处高价收购牛黄,人人都巴不得自己能得一块牛黄。
屠户羡慕地看着王有正:“你这真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呀!”
王有正也觉得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笑着说:“兴许是我闺女平日里养得好,这牛死了,也知道报答我们!”
这块牛黄当真值了不少的银钱,王有正带着牛黄,与家里人一起搭乘旁人的牛车到了镇上,首先便去了药材铺子。
上好的牛黄是极其难得的东西,药材铺子老板吃了一惊,看了半日才相信这是真的,但也只肯出一百两银子。
“你若是急着卖,那便是一百两,若是不急,兴许过个几年有识货的,能多卖些钱。但是咱这小镇上,能有啥识货的啊?”
老板的意思便是低价卖给他,王有正迟疑了下,齐昭站出来:“叔,咱现在凑合也能过,这牛黄不能低价卖。”
老板冷嗤一声,他笃定这牛黄除了他没有人有那么大手笔去买。
最终,大伙儿没有把牛黄卖掉,而是留了下来。
初来镇上,接下来的事情便是要找住处。
福妞四处看看,忽然就瞧见了前面一家铺子,她顿了顿,问:“爹,娘,那家铺子……怎的在卖腌萝卜?”
几人走过去一瞧,还真是!镇上新开的一家铺子,赫然打着“腌萝卜”的招牌,看那品相与色泽,似乎与他们做的别无二致!
生意还没开始,这便被人抢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呀小可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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