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佩斯感受到自己的血在一点一点的冷凝起来, 逐渐的成为寒霜,冻彻骨髓。
这名男子那轻浮的举动, 那上下扫视, 并不加遮掩的视线,还有那粗俗的言语,都是让人感到怒从心起,难以接受。
“我的身体应该是好了吧, 完全没事了吧”眼前的男子左右扭动了一会, 像是在适应这具身体一般, 到处乱晃。
而后又欣喜若狂的摸了摸自己的左眼,“实在是太棒了,四肢健全完好,视线也恢复了, 连声音都回来了。”
他笑眯眯的从床上蹦了下来, 原地走了几步之后, 眼睛却又露出了不悦之色,“怎么行走的时候依旧有点不太舒服, 都这么久了还没有治疗好,你们这群垃圾是吃白饭的吗”
他特意喷了穿着白袍的凯瑞尔一脸,“该不会是滥竽充数混进来的吧,你到底能不能治病,不能就滚蛋别在这里碍眼, 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情, 你担得起责任吗”
冷不丁被骂了的医师凯瑞尔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 之前明明还那么温和的一个人,怎么治好了眼睛就开始翻脸了呢
更何况左眼已经重获光明,这一晚上的努力没有白费,其余手脚关节处的旧伤,本就是得等白雾果的作用慢慢生效。
过段时间,就能痊愈了的。
阿米利上前一步,想要让统帅先别随意乱走,好好休息为重,结果收到的是一个宛如在看脏东西一般的眼神。
“你算什么东西,敢来管我”男子嘲讽的踢了一脚,故意踹在了阿米利的膝盖上,让他单膝跪下,“磕头认个错,自己滚出去领五十军棍。”
围在帐篷周边的护卫队听见后,顿时一片哗然。
不过是关心了几句,竟是以冒犯为缘由,要把人拉去痛打一顿
五十军棍可不轻,这是犯了很大的错误才会得到的惩罚,一般十军棍下去,就很能起到警醒作用了。
阿米利面色苍白,双眼通红,尤不可信这样的行为举止,会重新出现在他所崇拜之人身上。
那名男子眼神在帐篷里转了一圈,看见了在枕头边上的白色小魔兽。
他并不认得赫罗诺斯的幼年形态,只当是普通的魔兽,看上去软弱可欺,于是百无聊赖的伸出手去,想拖着对方的尾巴,将其吊起来甩几下,不料被小魔兽一个闪避躲开了去。
这名男子遗憾的缩回了手,哼了一声后,道,“这是什么玩意儿,掉不掉毛的就往我床上爬,真脏死了”
赫罗诺斯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人,金色眼眸里,乌云密布,似有风云凝集。
男子被这头魔兽盯得有些不自在,腿肚子竟是在隐隐发抖。
他恼羞成怒的说道,“还不赶紧把它扔出去,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把毛拔了后看看还有几两肉,加点水炖了,好让它下辈子知道点大小尊卑。”
区区一头魔兽,竟是敢吓唬自己,真是不知死活。
这时斑尾和利刺都忍不下去了,对他怒目而视,这名人类怎么敢对王如此无礼
安格斯一直靠在帐篷边上,他冷眼看着清醒之后的男子在折腾了一番后,无意中扫了这边一眼,随即面带惊恐之意,直接钻回了床上。
对方从被窝里伸出个头来,用手指颤悠悠的指着他道,“这是南域的间谍,当时就是他挟持了我,还胆大包天的伤害了我的身体,真是罪无可赦快、快把他抓起来”
这名男子的命令一连下了好几个,却没有人执行。
他回过神来,不禁咬着下唇,愤恨道,“我还是统帅,你们必须听从我的指挥”
阿米利握紧了双拳,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得看向了一旁的副帅。
此时洛佩斯沉冷的看着床上的男子,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他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已经不是统帅了。”
那名男子猛然扭过头来,一副你在开玩笑的模样,“制服都在床头上放着呢,你还敢骗我”
洛佩斯淡漠的说道,“你该不会忘记了,自己是一名死囚罢。”
那名男子愣了愣,片刻后,却笑了起来,“我当然不会忘记,但这不是开始赎罪了吗,而且你们也开始慢慢恢复我的统帅权利了”
他绞尽脑汁的寻找这段时间的记忆,很快就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去结契基地治疗的事情已经办好了,以往的文件也审阅得差不多,加上深入险地,亲自到荒野之森忏悔我的愧疚之心可是非常的真实和诚恳,怎么你们还咄咄逼人呢”
安格斯听见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本就长得比较妖媚,一头红发因为整夜的焦虑,散落在身后没有束起。
眼角的泪痣在这轻笑声中,显得越发动人。
床上的男子看得眼都直了,他一边想象着这样的美人脱了之后的风情,一边想象着把那冷冰冰的副帅也搞到手,一起玩弄的快乐,顿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笑什么笑,就你这样的货色,必须要好好教导一番才行”男子见现在身在大本营,也放低了对南域之人的恐惧。
但是他没有忘记,曾经这红发的军人可是给自己灌入了整整一壶的热水
这名男子确认了安格斯被东域的人控制住,不能任意动粗后,才从被窝里出来,趾高气昂的说道,“区区阶下囚徒,回去后我也让你尝尝热水灌喉的滋味”
就算变成了哑巴美人,玩起来也应该别有一番滋味。
安格斯没有搭理对方,他有些无奈的心想,原本说好的一同试验空间魔法的承诺就这样没有了,也不知道之前缔结过的协议还算不算数。
看着眼前这名目露恶心笑意的男子,安格斯不禁暗暗叹了口气,也罢,还是不算数的好,就东军这样的局面,他可不敢和对方继续合作了。
统帅只不过是熬了一晚上,瞎了的眼睛也治愈了,怎么性格就大变了呢
不仅仅是安格斯想不通,其他人和魔兽,也全都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昨天好好的,甚至再往前一段时间,都已经逐渐开始让大家重新接受了下来,不再纠结于统帅过去所犯下的错误,而是决定将目光往前看了。
结果身体康复之后的代价,是品行开始败坏么
那还真不如之前那副模样,至少那双眼眸里,还有着所有人都想追随的光芒
这样的疑问和想法,盘旋在许多人和魔兽的脑海之中。
他们不理解东军统帅转变的原因,也不清楚这其中的问题。
可若真的要再让这具身体受伤,却又于心不忍。
光是昨晚看着统帅忍痛的模样,众人就恨不得以身代之了,怎么愿意再让对方体验一次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终于,比较大胆的斑尾问了出口,“眼睛治好就不认账了能发现白雾果可是王的功劳”
那名男子闻言,却是不解的歪头看了过来,“什么王,普天之下,东域的王只有我一个,哪里来的阿猫阿狗,也妄想染指我的权势。”
斑尾怒道,“这里是荒野之森,不归你们东军管辖”
“不就是一个饲养兽类的地方,说得有多好似的。”男子查看着恢复了光滑肌肤的手,讥讽的说道,“聪明点的就好好听话,还能给你喂几顿肉,愚笨的自然只能被丢弃在这里,无人认领了。”
“你”斑尾气不打一处来。
荒野之森是魔兽的天堂,也是东域兽类的起源之地。
无数种族的魔兽在这片土地上世代生存,能允许人类踏足,也是基于信任,和经过了一系列的考验。
而最终能结契成功的,更是通过双方的不懈努力才能达成。
结果在这名男子的口中,竟是成了求着他收养的兽类遗弃之地
连向来不善言辞的利刺,也怒红了脸道,“人类,这么不要脸的话,你都说得出口”
男子没有理会这些叫嚣的魔兽,反正以后也不在这里生活,有机会让东军踏平此处便是了。
他走到洛佩斯身边,笑道,“我的好副帅,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虽然昨晚睡得有些迷糊了,但是我还依稀记得你的提议。”
洛佩斯眉眼不变,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
男子自讨无趣,只好继续往下说道,“不是让我继续站在统帅的位置上,好好工作,以此赎罪么之前身份一直是死囚,这点我觉得不太妥当,怎么能如此压榨人呢”
洛佩斯淡漠的说道,“死囚的身份从未改变,只是权利会适当放开,便于日常处理事务。”
男子皱起了眉头,反驳道,“可死囚听着就很不好,既然你们都选择原谅我了,就不能再大方一点吗,一步到位,我还是统帅怎么样”
洛佩斯并不松口,只要他不答应,以现在这名男子的本事,就很难重新回到那个位置上。
“抱歉,这是军部会议作出的决定,我无权私自更改。”
男子的眼底逐渐有了一丝不耐烦之意,“这也太不合理了,万一遇见了什么特殊的事情,我不够权利,导致不能很好的处理政务呢”
洛佩斯敛眉道,“相对应的所需权利自然会开放,这点无需担心。”
“哦,真的吗”男子走到了洛佩斯的身后,突然像踹阿米利那样,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弯处,“要你下跪行礼,也算我的权利之一吧”
不料,洛佩斯身形笔直,纹丝不动,毫无被踹过的反应。
男子呼吸一滞,他连着抬脚又想踹过去,却被两名护卫队的人架着胳膊拖开。
此时,这名男子才感到有些慌了,转变过了的形象,怎么没有用处呢,这些人不是应该投鼠忌器,对他隐忍不发吗
“你们要干什么,想造反吗”
洛佩斯淡声道,“您在昨晚治疗的过程中,伤到了精神力,导致行为不受控制,还请好好休息一会。”
那名男子盯着他半响,突然笑道,“哈哈哈,你以为再睡一觉能改变什么吗,真是笑话”
洛佩斯没有回应,沉默的站在那里,朝阿米利挥了挥手。
阿米利从地上站了起来,神情中有些悲哀,却毫无犹豫,让人将现在的统帅牢牢压制住了。
安格斯唇角一勾,他就知道,东军的人可不是什么愚忠的类型。
赫罗诺斯从床铺上跳下,走到了那名男子的眼前,看着对方此时又是怒骂,又是哭嚎的丑态,森冷的目光中透出了些许绝望,就连白色绒毛的光泽都暗淡了许多。
他的菲帝尔就这样消失了吗。
还能再次回来么
或是从此便见不到了
洛佩斯舔了下不知不觉干裂的双唇,深深呼出一口气,仿佛这样能将心里的郁气发出,可惜,腥红的双眸依旧暴露了此时几欲疯狂的内心。
那是他的人。
谁也夺不走
这名男子被关在了铁木做成的囚笼之中,被众多魔兽和东军将士们看守着。
藤蔓纠缠在他的身上,将四肢和身躯都捆绑得十分牢固。
这并不是一开始的配置,而是在对方几次要用自残来威胁后,不得已才使用的下策。
距离囚笼不远处的帐篷里,洛佩斯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道,“明日回城,再做打算。”
赫罗诺斯坐在木椅上,柔软的长发划过骨节分明的手指,他沉声道,“回去让其他人,再看一次他的丑态么。”
洛佩斯抬眼道,“暂不对外公开,尽快查明原因。”
赫罗诺斯凝眉不语,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这样的性格转变,哪怕是在魔兽之中,也从未有过”
没有资料,没有信息,要如何入手查探。
洛佩斯回忆着东域中的见闻实录,除了一些天生愚笨,一朝醒悟的奇迹事件外,就剩下原本正常智商,不幸得病烧坏脑子的案例了。
被扔在帐篷一角的安格斯见状,不由得提醒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对外寻求帮助”
赫罗诺斯扫了他一眼,“寻求谁的帮助,你么。”
安格斯总感觉他被这只魔兽的漠然语气给怼了,怎么现在就不装柔弱,装可怜,装无助了
气场全开,压得沃尔等人进都不敢进帐篷的荒野之主,难道是凭空变出来的么
不过心里吐槽归吐槽,安格斯继续说着正事,“我对这样的事情,也是一筹莫展,但如果去往西域,或许大祭司能给出一个探寻的方向。”
“大祭司么”洛佩斯眉眼微沉,“西域路途遥远,短时间内难以抵达。”
也不知道能不能拖得起,那名男子的态度十分偏激,已经开始绝食作为要挟了。
安格斯想了想,道,“我和西域那边一直有条情报线,看在之前菲帝尔帮忙修复精神力的份上,可以借你们使用,这样走暗道的速度会快很多。”
“他是帮了你。”洛佩斯闭了闭眼,低声道,“却帮不了自己。”
话音落下后,帐篷中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安格斯也觉得心里一片烦闷,他转移话题道,“听说菲帝尔的眼睛,是在西域被弄瞎的,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洛佩斯睁开双眸,并不避讳将往事说出,“当年进入西域,本是要进行友好邦交的一场会晤,没想到在晚宴之后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导致结盟失败。”
“不愉快的事情”安格斯咀嚼着这几个字眼,想到了刚才那名男子看他的恶心眼神,顿时心下了然,“我大概能猜到了。”
西域的大祭司,可是高高在上,清冷至极。
若是被那样冒犯了,可不是灌一杯开水就能了事的
赫罗诺斯知道这些隐情,他不想去讨论,而是道,“既然已经决定,就尽快动身罢。”
事不宜迟,越拖越坏。
搞不好哪一天,就有人忍受不了,要一杀了之了。
安格斯见自己的建议得到采纳,帮上了大忙,便开始为南域谋取福利了。
“虽然我现在是阶下囚,但好歹也戴罪立功了,是不是应该给点奖励,在结盟协议的利益分配上,让一让步”
洛佩斯让阿米利带人去准备飞鹰,回头扫了眼这名南域的战俘,回答道,“很感谢你的帮助。”
安格斯心里乐开了花,面上谦虚道,“哪里,盟友之间本就应该互利互惠。”
洛佩斯双眸微眯,“但菲帝尔是我军统帅,以后还是别直呼其名,用敬语比较好。”
安格斯“”
“你也可以称呼他统帅,或是菲帝尔大人,没那么亲密就不要瞎叫。”
安格斯“”
“鉴于刚才的无礼之处,算是功过相抵了。”
说完后,洛佩斯出去亲自押送他们的统帅,赫罗诺斯也甩着尾巴去安排其他的魔兽了。
安格斯憋着口气郁结于心,刚进帐篷的沃尔等人都怕他被气倒了。
“这是怎么了,协议破裂了”沃尔做最坏的打算,搞不好等会就要被杀头灭口。
安格斯缓过气来,不禁冷笑道,“没有,协议照旧。”
“那你刚才怎么”
“我只是觉得,抢男人这样的事情,以后可以多练习练习。”安格斯咬牙切齿道,“不就是亲密度不够么,等我躺到他床上后,别哭着求我让位就是”
沃尔等人面面相觑,队长是想躺在谁床上,外边那个脑残加智障的结合体吗
未免也太重口味了些
时海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他回到了现实世界之中。
异世界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白日做了一场梦一般。
不,应该说比白日梦还要短促,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罢了
现在的他是别人眼里的成功人士,事业有成,衣食无忧,除了暂时没有伴侣算是个小小的缺憾外,别无所求。
时海握了握拳,在原地走了几步,而后靠在窗台眺望远方。
健全的身体,只有失去过,才知道其难能可贵。
他沉思了片刻,走到书桌边上,打开电脑,输入了一些异世界的物体名词。
白绵兽。
炎果。
流放之地。
海瑟城。
无论如何搜索,都找不到丝毫有关异世界的蛛丝马迹,和以前一样,摸不着头脑。
那些经历就像是一场强行进行,又强行断绝的旅途,不在掌控之中,只能任凭摆布。
时海冷静了一下心绪,却是止不住有些担忧。
他既然又被送了回来,那曾经的同伴、兄弟、相识之人会不会仍然受到影响。
那具身体是否又被陌生的灵魂所侵占,继续为非作歹,行凶作恶
时海思考着要如何才能阻止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坐在靠椅上,双眸扫向窗台,夕阳的余晖映照出了如同油画一般的色泽。
此时,时海突然站起身来,他发现时间点不对。
之前那次回归,现实中的指针时间分毫不差,和穿越过去时一模一样。
但是现在回来之后,似乎并没有卡在那个点上足足差了三秒
哪怕是房间内没有时钟,也未看手机,时海依旧能从心跳中数出时间的流逝速度。
这个误差,足以让人生疑。
他是真的再次被送回了现实世界之中吗
如果这样来回穿越如此简单,那操纵者就不会以数十年为间隔来使用了。
时海心想这个所谓的现实世界,是不是有可能,只是他的幻觉
这样的思绪刚定,眼前的景色便产生了变化。
房间、窗台、夕阳这些景物扭曲成块,随即散去消失。
时海身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精神力被莫名压制住。
他无法行动、无法思考,甚至无法挣扎
无边的黑暗就像是绝望的深渊,将人心一点一点的吞噬干净。
长久停留在这里,后果也许就是静静的被埋没。
时海于黑暗之中,睁开了双眸。
如果灵魂穿越的根源是精神之海,那唯有意志可以不屈。
他可不想精神力被这样损耗干净,而后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再把身体让给别人。
时海一边扛着黑暗的重压,一边逐步解放精神力量,至少在清除祸患之前,他不能就此沉眠
西域,中心圣地。
这里有着西域最大的祭坛,也是西域大祭司的所居之地。
安格斯带着人通过暗道,费了不少时间才抵达了西域。
虽然路途遥远,但是比起正常的跨域速度,已经是快上好几倍了
西域的风格比较偏向神魔化,这里的军队直接归于祭祀所管辖,往下设置各个祭坛,并且配有各种等级的祭祀。
哪怕是他们最开始经过的一个又小又破的村庄,里边也有着专门为村民服务的祭司,一般掌管着医疗活动和举办祭典,有些祭司甚至战力也不输正规军。
治疗魔法是祭司的拿手技能,因此西域吸引着各地对此有需之人,无论财产多少,只要来到西域,就有遇见奇迹的可能
不说别的,光是每年都会免费出诊治病的大祭司,就是很多人心中救命的希望。
传闻中,没有大祭司看不好的疾病,也没有他救不回的人,哪怕是四域之上的王国,也会有大人物屈尊过来讨要救治病人的名额。
此时,在中心圣地的祭祀所中。
穆希躺在一张长长的椅子上,上面铺了一层厚实的毛毯,松软扎实,手感柔和。
伦南德站在一旁,低眉顺眼的称赞道,“这是南域那边秘密送来的雪毯,虽然名字中带着雪,可冬暖夏凉,一年四季都适合使用。”
穆希半靠在椅背上,一双冰冷的双眸毫无表情的划过毯子,若有人仔细看去,变会发现大祭司的眼底竟是带着一种罕见的深紫色光泽。
这双眼睛,被誉为西域的瑰宝,是最为神秘和富含魔力的颜色
伦南德作为常驻在此处的特使,一拿到这个快鹰加鞭送来的礼物,就赶忙呈了上来。
虽说西域的祭祀一般不收贿赂,不受外界影响,但是对于没有所求的礼物是来者不拒的。
如果有需要的,便会留着自用,如果是有利于民的,便会下发成为福利。
总之不论怎样,送礼的人都不会得到任何的许可,只当做是免费奉献罢了。
当然,明面上是这样,可私底下,若是遇见祭司的心情好,或是非常满意,也不是不能多加个治疗的名额
可当伦南德看见这次的礼物是雪毯后,便不太能淡定了。
这是在南域的统治座椅上铺着的宝贝,虽然之前听说在内乱中弄丢了,可怎么就被送到了西域还给了大祭司当铺椅子的。
未免太大材小用了,西域的祭祀再神奇,也终究不是南域的人。
于是伦南德猜到,这里应该是有什么大事,需要请也许不太情愿的大祭司出手相助了。
他见穆希大人并未给出回应,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安格斯大人很快就抵达祭祀所,和他一同前来的,还有您的熟人,东域的统帅菲帝尔大人,与副帅洛佩斯大人。”
伦南德的话音刚落,那张毯子突然被掀落在地。
他诧异的抬起头来,对上了一双冰冷至极的双眸。
伦南德连忙跪拜在地,行礼道,“大祭司请勿动怒,我们知道东域统帅与您不合,但是这次特意过来,是有急事相商,请给个机会”
“和那样的人,有话能说”穆希的声音清冷得如同高山雪水,用词却很锋锐,“洛佩斯倒是有资格步入这祭祀所,那个东西就算了罢。”
伦南德忍不住唏嘘,瞧瞧,在大祭司眼里,东域的统帅已经摆脱了人身,成为了一个东西
这做人得有多失败,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当上了统帅这个位置。
要知道,穆希大人平日里,就算是见到穷凶极恶的罪犯,神情和态度都不会有丝毫变化,结果三年前那次会晤,硬生生逼着他出手废了东域统帅的一只眼睛,不惜撕破同盟,与东军交恶。
伦南德不敢想象,那名叫菲帝尔的男人,是怎样一个让人忍无可忍的东西。
他还想多劝劝,却被大祭司那冰寒刺骨的气势压得动弹不得。
此时,一道清亮的男音响起,“好久不见,但用不用这样吓唬我们南域的使者。”
安格斯步入祭祀所内,他熟络的和穆希打着招呼,虽然知道对方并不会回应。
洛佩斯和赫罗诺斯同伴秉承礼节,走完上门拜访的流程。
西域的大祭司,对所有来访之人,全都一视同仁,他那双暗紫眼眸中,似乎从未出现过丝毫情感。
但非圣人,偶尔也会产生一些厌恶,比如此时
“滚。”穆希冷冷的吐出了一个词,视线只是扫了下那个被布蒙着的笼子,随即厌恶的移开了目光。
洛佩斯皱了皱眉,不得不上前去交涉。
事已至此,他们只能什么法子都试试了。
伦南德抓紧机会站起身来,凑到了安格斯身边,他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所以态度十分的谦卑,“您大老远过来,怎么带了个笼子,里边莫非是”
安格斯点了点头,“东域的统帅,估计是得了失心疯,一路上怕引人注目,所以稍作遮挡了一下。”
伦南德了然,是要好好的遮挡住,听说恨他的人很多,不挡挡可能东域都出不去。
赫罗诺斯保持着人形,他把从荒野之森带来的特产交给了负责接待的小祭祀。
穆希略略扫了眼,便认出了所呈之物。
他倒是稍感兴趣,“白雾果和紫晶”
赫罗诺斯微微颔首,“在东域的领土上找寻出来的,这是剩余的一些药量。”
他们无比庆幸,每种都留下了一点给医师以后研究用,没想到现在就派上了大用场。
穆希的确是对这种药材感兴趣,不然也不会告知安格斯有关的信息。
他本就是和南域的人协议好,如果真能成功寻找到它们,便要分出一些给西域做药理研究。
现在既然是从东域的手上送了过来,那也不错。
“说罢,你们想做什么”穆希难得开口许诺。
“我们千里迢迢过来,不为别的,只为治病。”
洛佩斯不是第一次见到西域的大祭司,也知道对方为何如此厌恶东域来使,可有些事情,不得不试,“他的精神很不稳定,而且不受控制,具体是什么原因还难以判断。”
穆希这才重新看向那个囚笼,他声音清冷的说道,“为了这样一个人,付出那些,值得吗”
洛佩斯毫不犹豫,言词笃定,“值得。”
“哪怕他曾经做过那些不堪的事情,你也不后悔”
“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穆希凝眉道,“如果连希望都没了呢”
他并不保证一定能治愈,毕竟有些人打从心底都是黑的,无法洗白。
洛佩斯微微笑了笑,没有回应。
最坏的事情,莫过于死亡,但最好的事情,也无非同生共死。
但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再见见那个人,哪怕是临死前的一眼也好。
穆希转向魔兽,问出了相同的问题,他得对收下的礼物负责。
赫罗诺斯沉默着,颔首以表决意。
就连安格斯,竟也笑着走过来,说道,“南域送的雪毯,也算作这次看病的医药费罢。”
穆希眼底不禁划过几分讶异,他倒是没有想到,那样不堪入目的男人,会得到如此多方的援助。
三年前的晚宴上,穆希可是亲手弄瞎了那个脱了衣服,跑来要和他共浴戏水的东军统帅。
现在回想起当时被踹倒在地的小祭司,被砸坏的祭祀物品,还有那双肮脏丑陋的眼神,穆希都能感到阵阵反胃。
但南域和东域的诚意都很足,他看在眼里,便没有再拒绝。
穆希走到了那个囚笼边上,身后穿来安格斯的请求声,“你可千万忍着,不要动手”
他神情淡漠的缓缓掀开黑布,打开囚笼的门,走了进去。
东军的统帅被藤蔓缠绕着,束缚在笼子里,因为藤蔓柔软又多,所以不会难受。
对方身上穿着一条睡袍,领口松垮,发丝散落在脖颈处,脑袋低垂着。
穆希冷冷的伸出手,抬起了对方的下巴。
他得看看病容如何,并且观察发病时的反应。
时海重新睁开了双眸,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了
他试图活动了下四肢,几秒后便反应过来是被藤蔓捆绑住了,打结的方式还特别温和,这样手腕上连捆痕都不会有。
时海正要开口喊人,下巴却被抬起,而后,他对上了一双深紫色的眼眸。
很少见的颜色,时海也是第一次遇见。
但他只是微微讶异片刻后,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周围的环境上。
这里看上去,像是一个囚笼,正是当初关押安格斯他们的那种,由铁木构成,坚硬无比。
囚笼外边笼罩着一块黑布,遮阳挡雨,透气性不错,在里面并不感到闷热。
在囚笼入口的那块,黑布被掀开了一点,能隐约看见外边似乎站着几人。
时海正要看得仔细一些,却被人用手将脸转了过来。
那名拥有一双深紫色眼眸的男子,此时正一眼不眨的看着他,神情柔和似水。
时海不认识这人,但感到对方并无恶意,于是斟酌着用词,友好的询问道,“阁下”
“叫我穆希。”男子温情款款。
时海顿了顿,换了个礼貌又简单些的称呼,“穆先生。”
“那叫希希好了。”
时海“”
穆希看着眼前被束缚着的男人,一副无力任人宰割的模样,实在是让他忍不住
既然说好了动手不行,那凑过去动嘴应该可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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