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整,晨练结束。
时夜心中已将EM公式推导到最后,然而最终结果无论如何核算,准确率仅在30%至40%之间,这是由于HMM(隐马尔科夫模型)算法的局限性所致。
如果理论上的算法极限已经被穷尽,那么对于第三道大题的现实验收数据组来说,是否有更好的优化方式呢?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时夜回到宿舍冲了一个凉,将运动服换下后,打开了自己的衣柜。
——在他的衣柜里,是清一色几乎纯黑色的帽衫。
随便取出一件换上,他走向了学校食堂。
时间8:30整。
周日的早餐应该是粥食。
食堂内寥寥无人,时夜取出校园卡来到窗口前,亮出自己的手机,上面早已用黑色字体码出:【一份蔬菜粥,一份荷包蛋,一份烤肠】
窗口内工作的食堂大妈见状,神色从刚开始的惊艳迅速过渡到了惋惜,并且给时夜打了满满的一大碗粥,并将两条黏在一起的烤肠当作一份盛进了他的碗里。
时夜沉默地端起盘子,并听见大妈们窃窃私语:“好好的一个俊小伙,可惜了不会说话……”
不。
他会说话,只是觉得那太累。
时夜坐到了食堂角落的位置,后背对着墙角,这让他能够对食堂内所有景象一览无余,也不必担心自己背后还有人。
在吃早饭的期间,共有3拨人次、累计5人前来搭讪。
时夜感觉自己应该听见了这些人说话,不过他的大脑并没有处理这些声波。
他在思考EM算法在隐马尔可夫模型中的具体化——Baum-welch算法,其在python语言中的最大效率。
大约十分钟后,他得出了结论,于是起身走向了宿舍。
9:00整,宿舍内空无一人。
颜楷瑞、汪谷等新生都按时下了楼,目前正在操场上集合,开启新一天的军训。
而时夜回来后径直来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昨夜他已经完成了完全背包的第一题、无向图的第二题,现在只剩下最后这第三题了。
这件事值得他的时间。
……
大约是中午吃饭的时间。
孙乐知正瘫在员工宿舍里吹着空调,突然收到了教导主任的短信:【你们班的一个新生今天提交了金荷杯的题目,这才是竞赛开始的第二天,你去核实一下情况。这个竞赛是牧教授一直在关心的,就算题目对新生来说太难,但是也不能显得太敷衍啊。】
“?”
孙乐知脑袋懵了一下,连忙回复道:【可能是误操作,我马上去问问。是哪个学生?】
【时夜。】
孙乐知准备出门的脚步就停下了,他觉得自己一个脑袋有两个大。
别的学生还好,至少他们认同他辅导员的权威;但是这个时夜,实在是令他不知道如何沟通。
想了一阵,孙乐知换了个方向——他决定直接去和时夜的监护人进行沟通。
二十分钟后。
孙乐知很轻地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请进”后,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小心地把门带上。
入目的办公室不算宽敞,但放下了两个红木橱柜,堆了满满的书籍,间杂着不少奖杯;又挤下一张办公桌,上面铺了许多篇文章、报刊与资料,显得颇有些凌乱。
这些书桌、书柜已经有些年头了,因常年使用而盘出了包浆,但因为其上存放的知识,显得厚重而肃穆——正如书桌后坐着的老者。
“牧教授。”孙乐知怀着敬意说,“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孙老师,请坐。”牧江天摘下了自己戴着的老花眼镜,颤巍巍地收进了老衬衫的口袋里,“是时夜这孩子的事情吗?他给你们的教学工作添麻烦啦。”
孙乐知有些拘谨地坐了半个屁股,想了想说:“您看,我知道时夜这个孩子有些特殊,但是他不能完全枉顾学校的规矩,第一天军训就直接翘掉,回到宿舍里不知在做什么。”
“唉。”牧江天叹了口气,“这孩子刚到新环境,确实不太听这些规矩的。你继续说。”
孙乐知在这位老教授面前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愤怒,但言语间也不免流露出许多不满。
他从时夜翘掉军训说起,又说到昨晚自己被时夜“甩了脸色”,最后总结道:
“今早我才知道,时夜提交了金荷杯的题目!这才第二天啊,他直接就提交了!……这是敷衍了事,是不负责任,是根本不拿学院的荣誉当一回事啊。”
牧江天坐在那里,双手交握在桌上,沉默且专注地听着孙乐知的说话,并没有打断他。
一直到听完为止,牧江天才开口说道:“孙老师,时夜提前交卷的事,你都了解过了吗?时夜这孩子,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是对于他唯一的爱好还是非常尊重的。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太可能把这题目当作儿戏。”
孙乐知就说:“这、这是教务处跟我说的。从时夜拿到题目到现在24小时都不到,对一个大一的新生来说,提前交卷,还指望拿到什么好成绩?如果他不是故意的,那就是……就是他太自负了。”
“嗯。”牧江天不置可否,又说,“麻烦孙老师跑这一趟了。这两件事,我会和时夜沟通的。也请你先继续为我们保密,我还是希望这孩子能融入正常的学校集体,而不必处处都受到特别的待遇。”
孙乐知站起身,连连点头,又忍不住说道:“希望时夜能尽快参加军训,否则天天甩教官脸色就走……有点怪异,对学校影响不好。”
“孙老师,”牧江天平静地说,“能容得下每一个与众不同的学生,听见他们不同于主流的需求,对他们因材施教,才是好的学校、好的影响。”
孙乐知走后,牧江天拿起手机,每隔一段时间便发送短讯。
直到大约1个小时后,他的办公室门再次被推开。
时夜从外面走了进来,拉开了那把椅子,然后坐在了上面。
他看着牧江天,不发一言。
而牧江天也已经习惯了时夜的性情,率先开口,温和地问道:“阿夜,你的辅导员刚才来找过我了。他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参加军训啊?”
时夜抬起头,略微眯了一下眼睛,似乎在仔细地思索他的话。
不过牧江天知道,这只是他在进行对话前的准备。
终于,时夜似乎认为自己有必要发言了。
他说:“浪费时间。”
牧江天听了,并不觉得意外,而是继续说道:“军训啊,是每个大学生的必修课。军训首先可以帮助强身健体,其次是根据我国的《兵役法》来对你们进行一定的军事训练。最后呢,军训还可以帮助新生快速地熟悉起来,一起培养团队纪律、团队精神……”
时夜道:“不需要。”
牧江天问:“你觉得哪一点不需要?”
时夜平静道:“我不需要额外的锻炼,不需要团队。”
牧江天循循善诱地说:“锻炼的事,我知道你的时间表一直很严格的,我就不做强求了。但是融入团队也是你大学的必修课,D大的学生都很优秀、善良,他们能在你以后的人生里提供很多帮助——我不是说物质上的帮助,更多是心灵上的依靠。”
“不需要。”时夜说,“我不依靠任何人,也不想任何人依靠我。”
牧江天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时夜眼眸深邃,许久后道:“人,很麻烦。”
听到这里,牧江天知道他的对话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室内又安静了一会儿,牧江天知道时夜永远不会率先开启一个话题。
于是他想了想,问了另一个时夜可能会感兴趣的问题:“我听说你提交了金荷杯的题目?”
果然,时夜点了下头。
牧江天又问:“觉得有把握吗?”
时夜说:“嗯。”
牧江天眉头舒展开,赞许道:“好孩子,我相信你是最好的。金荷杯的系统会先运行程序,给出初始的数据,由老师们进行打分——具体分数出来,还是得五六天后了。”
他从不吝啬于口头的鼓励。
时夜也并不为此动容,只是道:“走了。”
“等等。”牧江天连忙制止道,“军训的事情,我就不劝你了。但是你刚离开家,昨天时间到了……有没有好好吃饭?”
时夜没有回答。
牧江天深深叹了口气,说:“李医生不方便来北京,你习惯的固定时间都空出来了。我希望你可以回归正常的作息,但是也不强求你能打破习惯。这是D大本校的心理咨询室,你可以去看看。”
他递出了一张纸,上面详细地写着:
【D大心理咨询室,为每一名D大学子提供咨询,包括但不限于:学业困难、心理障碍、情感问题等。详情可拨打校内热线:XXXX。】
在最下方,还有一张缩略地图,指示了心理咨询室所在的位置。
时夜看了一眼,将它接过,然后便推开门,离开了牧江天的办公室。
下午15:00。
D大旧楼心理咨询室中,空调正在平缓地吹着冷气,路由器在吱吱运行,每一秒的时间都显得粘稠而冗长。
坐在前台位子上的楚英纵,双臂交叉胸前,盖住了胸口贴着的“志愿者”标识,同时脑袋一点一点,已经在入睡的边缘。
突然,门被豁然打开,传来了脚步声。
楚英纵脑袋猛地一点,终于清醒了,入目先看到的是一双逆天的大长腿。
他一愣,再往上看,是一张似曾相识的帅脸。
楚英纵:“……”
时夜:“?”
楚英纵的神色就像彻底被惊醒的恶龙:“怎么又是你!你丫的是不是跟踪我?”
嗓音太大,强行闯入了时夜的脑海中。
时夜沉默片刻,大脑处理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最后平静地问:“你是谁?”
“我,是,谁?”楚英纵的脸色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好气,他好气啊!
感觉每根头发都快被气竖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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