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阳公主有些郁结,险些忍不住指着她大骂,但顾及眼前场合,硬是皱着眉头忍下了。
“能堂而皇之地说出这番话,想来楚二小姐是个直爽的女子。”
楚晴岚从这口吻中听出了阴阳怪气,眼睛一眯假模假式笑着回道:“公主谬赞。”
文阳公主逐渐意识到眼前这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没有办法从语言上打击到她,于是片刻之后,文阳公主将楚晴岚晾在一边,唤了正在暗中看戏的楚月娥。
“户部宋郎中的夫人今日可在?”
楚月娥看戏看至半截突然被点了名,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眼见周围几位交好的妇人都朝她看来,她才缓缓回神,起身向公主盈盈一拜,态度恭逊至极。
和方才的楚晴岚形成鲜明对比。
文阳公主眉心渐渐舒缓开来,暗赞此女识趣,于是又更加亲昵地唤她上前来,目光上下扫量,将楚月娥低垂的眉眼下藏匿的惶恐尽收眼底。
“不错,还是宋夫人识礼数。”说着冷冷地瞥了一眼楚晴岚的方向,“同是侯府所出,怎的差距如此之大。”
楚月娥一听公主称赞,顿时心下窃喜,还装模作样故作谦卑地说道:“臣妇惶恐,臣妇是侯府庶女,怎敢与妹妹这个嫡女相较。”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连呼吸声都轻了起来,下意识去看最上首几位贵人的脸色。要知道当今陛下无嫡出子嗣,文阳公主与几位王爷皆是庶出,这种话说小了是谦逊知礼,说大了是影射当朝皇子,换做平常,哪有人敢在这种场合提什么嫡庶之分?
果不其然,文阳公主嘴角轻微一僵,只是很快又恢复了寻常,拨弄着手腕上的青玉镯子笑道:“在本宫看来,嫡庶本无差,这不就有位嫡女还不如庶出,登不得台面。”
话音落罢,那些看好戏的目光又转移到楚晴岚的身上,似乎是想从她脸上看捕捉到狼狈或是难堪,可惜,什么都没有。
楚晴岚面色如常,饮了一口杯中清香四溢的桂花酒,正和身旁的顾氏说着谢杳找来的狸奴,还答应要给她也送一只去。
文阳公主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挫败感,心底愈发烦躁。“再上前来。”她向楚月娥勾了勾手指,眼底神情一黯。楚月娥虽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走上前,停在了离公主一步远的位置。
文阳公主的目光在她发髻之间流转了片刻,突然笑道:“我瞧你今日这打扮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原来是少了支金钗点缀。本宫与你投缘,便赏你一支。”说着,她从自己脑后抽出一支镶嵌着碎玉的金钗下来,在楚月娥的发顶比划了两下。
楚月娥受宠若惊,赶忙拜道:“臣妇、臣妇喜不自胜,叩谢公主赏赐。”
话音才落下,文阳公主却极其浮夸的手滑了一下,那金钗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飞出了一丈远,正落在楚晴岚面前不远处。
楚晴岚与顾氏的交谈戛然而止,她看了一眼金钗,又看了一眼公主,明白了,要让她捡了。
她在心底啧啧暗叹,这么不经意的一扔都能扔到她面前,要是上战场打仗岂不一箭一个准?文阳公主投胎没投成武将真是可惜了。
如楚晴岚所料,文阳公主脸上闪过诧异,随即有些抱歉地说:“本宫手滑了,劳烦楚二小姐替本宫捡一下簪子,送上前来。”
楚晴岚扭头转向身后,冲侍立着的丫鬟扬了扬下巴:“玉泠,去帮公主捡下。”
“是。”玉泠应了声,正要上前,就被文阳公主厉声呵止,退回了原处。
“慢着,本宫是让楚二小姐去捡。”
楚晴岚半晌没动,席间气氛似是凝固了。延安王妃见状有些焦急,今日毕竟是她做东设的聚会,要是让公主和谢大人的夫人在这儿撕破了脸,她未必能讨得了好
“公主,要不算了……”延安王妃压低声音在文阳公主耳边劝道。
紧接着,她瞪大了眼睛,只见楚晴岚竟是真的站起了身,走出席位捡起了那支金钗。
楚晴岚面上带着无可挑剔地笑容向上首走去,在楚月娥身前不远处停了下来,文阳公主已经勾起嘴角只等着她将金钗奉还,怎料,楚晴岚当着她的面拇指微微用力,将金钗折弯了。
文阳公主顿时大怒,一拍桌案指着她斥道:“大胆!你这是挑衅本宫?”
楚晴岚却露出了无辜的神情,好似诧异的看了看手里的金钗,随即诚惶诚恐道:
“臣妇有罪,竟是不慎手滑折损了公主的金钗!不过这金钗看着也旧了……”说着她回过头对远处的玉泠吩咐道:“玉泠,你去将马车上那套千金阁当月新款的‘照月流华’取来!”
“臣妇已命下人取一整套新的头面过来,向公主赔罪。”
她笑意盈盈,将文阳公主气得七窍生烟。
两人刀兵相向,可怜的是夹在中间的楚月娥。她何时见过这么大阵仗?脸上早已没了刚才了窃喜,只剩下苍白。
“你信不信本宫处置了你。”文阳公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了这几个字,极其凶狠地瞪着面前嚣张的女人。
“臣妇惶恐,听闻陛下以仁德治天下,公主又岂会因臣妇一时不甚而重罚处置臣妇?”
惶恐,惶恐个屁,你这哪是惶恐时应有的模样!文阳公主养尊处优十六年,从未见过这么胆大包天的女人,心里已经骂起了粗俗不堪的言语,却还得端着公主之尊忍下这口气。
三言两语间,玉泠已经取了头面重新返回席间,捧着檀木盒子递上前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盒子,里边的珠光宝气晃花了众人的双眼。
果然是千金阁的首饰,纯金打的簪神光泽鲜亮,镶嵌的东珠水玉成色极佳,每一处纹路都是精雕细琢,处处散发着奢华的气息。
方才文阳公主从头上取下的金钗跟这些一对比霎时黯然失色。
文阳公主的脸色不大好,偏偏她余光还瞥见楚月娥没见过世面的表情,更愤怒了。
楚晴岚从玉泠手里接过盒子,转手又呈给了文阳公主,“臣妇拿这一套头面赔公主那一支金钗,公主以为可否?”
文阳公主扯着嘴角笑容难看至极,“一支金钗能值几个钱,这些自然是足够了。”
楚月娥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文阳公主,方才公主只赏她一支金钗,现在楚晴岚却赔了一副头面,公主是全赏给她还是……
文阳公主怎会不明白她想的什么?黑着脸道:“楚二小姐出手阔绰,本宫说话一向不食言,这些都赏给宋夫人吧。”
楚月娥顿时欢天喜地,接了盒子向文阳公主再次谢恩。身后的贵妇们神情各异,看向楚月娥的目光里多了些嫉恨。
临近午时,别苑地下人端着膳食羹汤走向席间,尚不知这里方才经历了多少无声的硝烟。文阳公主瞥见一抹正在走近的身影,随后目光定格在她手中端着的冒着腾腾热气的燕窝汤上。
楚晴岚正要退回自己的座位,就听文阳公主喊她一声:“慢着!”她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就是这一停顿,与身后的侍女撞了一下。
她的后背撞到了侍女的肩膀。
楚晴岚反应极快,在汤水溅出来之前侧身避开了一尺远,只有裙摆被溅湿了一片,她暗叹好险。回过神,耳边已经传来了那个无辜侍女的痛呼,以及瓷器落地破碎的脆响。
“啊——”
那个侍女没有楚晴岚这么好的运气,她被撞了肩膀根本来不及反应,滚烫的汤汁几乎全铃到了她的手背上,原先光洁白净的皮肤瞬间变红,看着便觉得疼。
可她反应过来之后竟是立即跪在了地上,连连告罪。
楚晴岚的脸色一沉,联想起方才公主略微异样的神情,又这么突然地喊住她……看来这个侍女是因她而遭的罪。有愧,着实有愧。楚晴岚又眯着眼扫向上首,正好没错过文阳公主眼中闪过的遗憾。
啧啧,年纪轻轻便如此狠毒,难怪杀起人来都不眨眼。
文阳公主好似担忧地看向楚晴岚,关切问道:“别苑的贱婢不懂事,冲撞了楚二小姐,楚二小姐可有受伤?”
“多谢公主,臣妇无碍。”楚晴岚微笑应道,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她决定和这个女人保持距离。
“玉泠,给别苑的管事塞点银两,让他给这婢女请个大夫看看。”楚晴岚小声吩咐了句。
顾氏见她在上面这番壮举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好不容易盼到她安然无恙地下来,松了口气后沉下声道:“你吓死我了!公主的金钗你也敢折?就不怕是御赐之物?”
楚晴岚淡然说道:“若是御赐之物,公主又岂敢随意赏赐给外臣命妇?”
“这倒也是……”顾氏喃喃了一句,半晌后又严肃道:“总之你刚才太过失礼了,若是公主今夜向陛下告状,你当如何?”
楚晴岚一笑:“谢杳会保我。”
“他现在可不在京城!”顾氏急道,她是为数不多的知道谢杳离京的人。
话音才落,就听见别苑的门童匆匆进来,气喘吁吁喊道:“公主、王妃,谢、谢大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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