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片刻静默之后,谢杳沉声道:“尚在闺阁中的女子恐怕不便见外男吧?”
锦宁王摆摆手道:“这有什么,锦林民风开放,不讲究这些!”
他还没察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清冷了几分。
当夜,锦宁王设宴接迎天子,官员争相敬酒,恭维奉承的字句盈溢在行宫殿内。
平常饮酒便容易误事,更何况在这种场合。谢杳暗里在酒壶中掺了水,纵使在场官员逐一向他敬酒也未必能把他灌醉。谢杳身旁还坐着一身着曳撒的武官,名叫左易,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神机营提督。
“大人,有人在盯着咱们。”左易压低声音道。
谢杳早已察觉,放下酒杯后目光不经意扫向远处,瞥见一个戴着轻纱斗笠的女子。他眉间微蹙,低声问道:“那是什么人?”
左易顺着他目光方向探去,略微有些诧异。
“是镇国将军府庶出的三小姐,景柔。”
“哪个镇国将军?”
“锦宁王的堂弟。”
这么说谢杳便明白了,景柔是锦宁王堂弟的庶女,也就是锦宁王口中的侄女。
且不说她父亲镇国将军这样一个鸡肋的散官放在京城镇不镇得住人,就她庶出这个身份,锦宁王竟还想着把她嫁给他?
梦做的可真美。
“嗤。今日这种场合,就是公主娘娘都不曾出席,王爷竟让她到场,真是看得起她。”
景柔浑然不知自己在谢杳眼里已经低入尘埃,她自宴会开始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远处俊秀的容颜,即便隔着轻纱看起来有些朦胧不清,依旧让她痴醉。
“你收敛些,王爷让你出席已是破例,可别在给咱们家丢了丑!”镇国将军见她这失了魂的模样忍不住低斥。
景柔不情不愿地收了目光,轻声呢喃:“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嫁给谢大人……”
镇国将军脸色阴沉,看着自己这庶女愈发不悦,“你死了这条心吧!王爷乐意纵容你,我可没这么好性子。就算谢杳至今未娶我也绝不允许你嫁他。”
“为什么!”景柔急了,满脸怨色。
镇国将军板着脸狠狠道:“朝廷赈灾款项被他吞去数百万,他还腆着脸贼喊抓贼!为此户部官员折损半数,按察使大人家破人亡!此等奸佞小人,你若还对他念念不忘,往后就别认我这个父亲!”
景柔不敢再出言激怒父亲,可轻纱覆盖下的眼眸中分明遮藏着不忿。
*
秋猎首日,谢杳奉旨伴驾,楚晴岚乐得清闲,用过午膳后在行宫附近游走,她听行宫的侍女说,东侧有处湖泊,湖里有不少鱼虾,她不能狩猎捕兽,在这儿静坐垂钓倒也不错。
“姐姐!”
身后乍然响起女子软糯的嗓音,楚晴岚下意识回头。来人有些面生,她似乎从未见过。
“你是?”
“姐姐安好,我是镇国将军府的三小姐,唤做景柔。”说着,她好似亲切地挽住了楚晴岚的小臂,笑道:“我看姐姐身旁无人陪伴,正巧我也是孤身一人,不如咱们一道?”
楚晴岚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出手却又觉得不妥,她不认识什么镇国将军,但听闻这是个正一品的官职,应当是不该得罪的吧?
她扯着嘴角回以浅笑,语气疏离道:“景小姐,咱们并不相熟,这声姐姐实在让我惶恐,你还是唤我谢夫人吧。”
不提谢杳倒也罢,一提谢杳,景柔心里便涌上酸涩。
“我记得你与我同岁,若是唤你夫人岂不显老?”景柔笑笑又道:“我瞧姐姐面善,多走动走动便相熟了!”
玉泠跟在一旁心里翻了白眼,这是哪儿来的小姐,脸皮这么厚?
见楚晴岚不做声,景柔自顾自地又说话了。
“姐姐要不要去看看谢大人?听闻大人今日上午猎了一头猛虎,好不威风!”
她说时脸上浮现出羞涩又憧憬的神采,楚晴岚见状更加不悦,但听见谢杳猎得猛虎之后,注意力彻底移开了。
她没觉得威风,听着便胆战心惊。
那可是猛虎,爪死银钩口若血盆的猛虎!谢杳那身板儿如何能跟猛虎相搏?
她焦急问道:“谢杳现在何处?”
景柔抢道:“听说是刚从西山下来,姐姐可要前去?”
楚晴岚不接话,但她迈出的步子已经给出了答案。景柔见状竟还跟上去,丝毫没有陌生人的自觉。
“景小姐跟着我作甚?”楚晴岚皱着眉问。
“我想看看猛虎长什么样。”景柔缠着她道。
那你自己去猎啊。
楚晴岚心里腹诽一通,到底是没赶她走。
西山脚下,左晋领着数十名亲兵跟在谢杳身后,巨大的猛虎早已不能动弹,被人从山上拖拽下来,血迹流淌了一路。除此之外,还有好些山羊野猪、野兔野雉。
楚晴岚远远便听见爽朗的笑声,还有赞美之词,夸的是她的夫君,她心里自然喜悦,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些。
“岚儿?”谢杳眼尖,看见楚晴岚的身影便翻身下马大步上前,自动忽略了边上碍眼的景柔,欣喜道:“怎么过来了?可是行宫里闷得慌?”
“想看看你狩猎时的英姿。”楚晴岚笑说。
两人恩爱,景柔偏不识趣地插话:“小女恭贺谢大人今日拔得头筹……”
“你是?”谢杳笑容渐渐消失,冷了脸打量她一眼,明知故问道。
“小女景柔见过大人。”景柔笑意一僵,压着满心酸气朝他盈盈一拜。
谢杳不动声色扯了下楚晴岚的袖子,将她的小臂从景柔的手里‘解救’出来,冷淡道:“哦,镇国将军尚在半山腰处,景小姐若是急着见父亲便自信上山吧。”说罢,也不管她如何不甘,挽着楚晴岚就离开了。
神机营众人更是冷漠,连余光都没给她留下,直接跟上了谢杳的脚步。
景柔就这么被人忽视了,气恼的狠狠跺脚,她管那女人喊了这么多声姐姐,快把这辈子的温柔都用尽了,还不是为了跟谢杳多说几句话?以她的姿色,谢杳怎么会无动于衷!
她眼睁睁看着一行人走远,回也不是去也不是,陷入了两难。
而谢杳走远之后表情终于舒展开来,忍不住侧着头问:“你怎么和景家小姐走在一起?”
楚晴岚扁了扁嘴,“我在行宫闲逛着,她突然喊我姐姐,还纠缠我到山下,我能怎么办?”
“下回直接赶她走,她若死缠烂打,你便骂她。”
“那我岂不成了泼妇?”
“谁敢这么说,我拔了她的舌头。”
楚晴岚笑了,靠在他肩上说:“知道你厉害了。”
入夜后,月色皎洁,秋风微寒。
院里火堆烧的正旺,楚晴岚饶有兴趣地看着谢杳拿匕首宰羊,那可怜的山羊被扒了皮毛后分成肉块,在火上烤着嗞嗞作响,油水附在羊肉表面,色香俱全。
半晌,谢杳将肉质最嫩的羊腿递给她,一副请功似的神情道:“尝尝,我今儿猎的山羊最为肥美。”
楚晴岚挽起袖子接过羊腿,光是闻着味儿就知道好吃。她小心地吹了吹,便张口咬了下去。
“嗯嗯!”
见她露出享受的表情,谢杳也跟着露了笑容。
“明日我无需伴驾,教教你骑马如何?”
楚晴岚眼前一亮,匆忙吞了口中羊肉,“好啊,我想骑白马!”
谢杳挑眉,“为何偏偏挑白马?看不上我那黑麒麟?”
“白马好看啊!你那黑麒麟比碳都黑,丑死了。”楚晴岚振振有词地说着。
“那可是价值千金的汗血宝马,你竟嫌他丑?”
楚晴岚一怔,她是真不知一匹马能这么贵,拧开酒囊灌了口酒水压压惊,才别扭地说:“既是价值千金,那、那我再仔细看看,说不定看着看着就不丑了。”
谢杳哑然失笑。
这时,门外似有喧闹声,紧接着便看见景柔兴致勃勃闯了进来,玉泠没拦住她,脸色有些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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