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被点破，薛翎儿上楼时酝酿的前言刚到嘴边又被吞了回去，她索性攥手成拳，猛地砸在丁妍胸前一尺处的玉案边缘，扬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主动退婚？”
丁妍没有生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你应当很高兴才对。”
“你不明白！”薛翎儿涂了重紫色脂粉的眼尾挑起，脸颊因为怒意而略显绯红，她反驳道：“虽然你容貌寻常，但至少天赋优异，从小就在派中，也算知根知底。”
“寻常？”丁妍眸子微挑，从储物镯里取出贝壳水镜，凝视着水面倒映出的脸庞，语气坚定：“反正我觉得自己很好。”
“你够了，我在说正事！”薛翎儿劈手就要夺走贝壳水镜。
可丁妍反应更快，身子后仰些许，翻手收了起来，道：“好，我不照了，你继续。”
薛翎儿瞪了她一个白眼，才说：“我是前天回派之后才知道的，凌青姝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故意勾引祁风陪她外出历练，搞什么媚心花丛，肌肤之亲？呵呵。”
“她算什么？天赋普普通通，不过是水、木双属性的地真灵根，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身份不清不白，凭什么抢走我的祁风？”
说到此处，薛翎儿恨恨地啐了一口：“就是个不知羞耻的贱货！”
丁妍挑眉，似是不敢置信。
薛翎儿发泄了一通爽快不少，看到丁妍怪异地盯着自己，忍不住问道：“干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我只是觉得你以前还挺客气，起码没有这样骂过我。”
薛翎儿眼神闪烁，“我是讨厌你没错，但你追求祁风的时候手段光明，起码跟我是公平竞争吧，我输也心服。可她如此下作，凭什么能拥有祁风，还得到——”
她话语骤停，往后坐倒，似是有些灰心丧气。
丁妍察觉到她眸中一闪而逝的愤慨，追问：“凌青姝可是得了机缘？”
“你怎么知道？”薛翎儿惊呼了一声，又连忙望向四周，想起此时功法阁五楼只有她二人后，才舒出一口气。
她伏到玉案上，凑得离丁妍近了些，声音也低下去：“你可知道，我派祖传的灵宝除了凌云玉带以外还有另外两件？幻羽千霓剑，以及，冰蕴灵环。”
丁妍没说话，她便继续解释起来：“原本都被供奉在掌门的花林之内，可没想到的是……”
“可为了祁风的事情，掌门召见凌青姝，凌青姝与冰蕴灵环两相感应，灵环竟然认了她做主人！”
原书剧情中，凌青姝确实得到了这件灵宝。丁妍回想那天面见珞瑶仙子的时候，凌青姝的手腕上似乎戴了一枚冰蓝色的玉钏。
原来那就是冰蕴灵环么？
“还有你想不到的呢！”薛翎儿又愤愤地砸了玉案一拳，情绪颇为激动道：“我爷爷说了，冰蕴灵环只能与未尝人事的女子互相感应，历代主人也都是在完璧之身的时候让灵环认主的！也就是说，凌青姝设计欺骗了所有人！”
“她根本就没有和祁风发生什么，你也完全没必要退婚！”
望着怒目圆睁、气愤填膺的薛翎儿，丁妍从储物镯内取出灵草清液，倒了一杯推到她面前。
“先消消气。”
“丁妍——”薛翎儿抬手就要砸碎那道杯盏，“你不生气吗？！”
丁妍架住了她的手腕，又再次推杯向前，在她忍无可忍地一饮而尽之后，才开口道：“你以为掌门不知道吗？”
啪。
空杯跌落玉案，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你什么意思……”
映月石散发着白色的莹芒，功法阁的五楼内一片寂静，在目瞪口呆的薛翎儿面前，丁妍缓缓道出了自己的判断：
“掌门是何许心思，怎么可能在没有调查详尽的情况下，就判定凌青姝与段祁风有了肌肤之亲？”
“可能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想过要拆穿凌青姝，毕竟一个只拥有地真灵根的普通女弟子并没有资格与她谈判，但凌青姝与冰蕴灵环两相感应之后，就足以让她重新审视了。”
“若我没有记错，玉琼派祖训有言，凡是能够成为镇派灵宝主人的弟子，无论身份高低，必能成为当代掌门亲传，由掌门亲自教导，是也不是？”
其实这里面有一半是丁妍的猜测。
虽然她梦到过大概剧情，知道此时段祁风与凌青姝之间并未发生什么，但具体的对话、人物的心思，她却是无从得知。
不过大差不差，就目前发生的事情，丁妍对于自己的判断有足够的信心。
“没错，确实有这条祖训。”听她条理清晰，娓娓诉说，薛翎儿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丁妍眼底闪过几分讥诮，“既然注定会成为自己的徒弟，掌门又何必非要拆穿她？况且你觉得凌青姝会承认吗，只说当时神识迷乱、记忆模糊不就行了？”
薛翎儿指尖点戳玉案，不解道：“那掌门为什么不在谣言刚起的时候就用冰蕴灵环来澄清呢，收徒归收徒，没必要搞什么二女共侍一夫吧？”
“我想过这种情况。”丁妍垂下眼睫，看着身前玉案上的纹路，道：“原因可能有两点。”
“第一，凌青姝爱慕段祁风，她既能搞出有损名誉的事，便是铁了心想要赢得名分。”
“若在最初就用冰蕴灵环澄清，她清白是清白了，却得不到名分，她也会陷入被动的境地，永远都带上这个污点。毕竟……风言风语已经传开，她邀请段祁风单独外出是事实。而世人，总是对男子更宽容。”
“第二，段祁风认为，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想退婚跟凌青姝在一起，所以借机发作不愿放弃。”
掌门当日的话语仿佛还在耳畔徘徊——年轻人不知利害。
为了两个徒弟，她只能采取折中的办法了。
顿了顿，丁妍继续解释道：“然而他们都没想到的是，我愿意主动退婚，所以掌门听到我的建议后，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薛翎儿恍然大悟，正要开口称赞几句，却又脸色一沉，怨怪起来：“你都知道还退婚干嘛，不正遂了他们的心意？你怎么不跟掌门说把祁风让给我，我把你当祖师供起来都行！”
丁妍认真地打量她几眼，忽地点头，“是啊，你要是早点回来我就跟你做交易了……你爷爷也能帮我进功法阁。”
薛翎儿没听清，皱了皱鼻子，疑惑地瞪着她，“你说什么？”
“没什么。”
“不过你猜中了。”薛翎儿坐直身体，环抱双臂，“我爷爷今日午时的时候收到密令，等到上元节后，掌门便会宣布消息凌青姝收服冰蕴灵环的消息，随后挑选黄道吉日，举行拜师典礼。”
“若是派中风向不妙，那便在吉日之前，放出灵环认主之人必是完璧之身的消息，来为凌青姝澄清。随后……”
说到此处，薛翎儿神情复杂地望了丁妍一眼，斟酌字句道：“拿你与祁风退婚一事作些‘文章’。”
丁妍明白了，这个前后顺序是刻意安排的，是她获得所有典籍阅览权的附加代价。
到时候，有她退婚一事挡枪……更多的人会将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想看她懊悔哭求段祁风，想看她愤恨嫉妒凌青姝。
这种逆袭打脸的戏码，谁能不喜欢呢？
后面的话丁妍就没有说出来了，她摩挲着身畔的宝剑，垂落的眼眸深了几分，“既是密令，便不该告诉我。”
薛翎儿脸色涨红，有些心虚，“反正你又不会说出去……”
“也算你猜中了吧。”丁妍收回案上的杯盏，重新拿起了书册，“没事的话你先回去，我要继续读书了。”
薛翎儿见她神情专注，不但擦净了玉案，还取出贝壳水镜洗好手，才动作轻柔地翻开书册，仿佛前些天退婚的根本就不是她，仿佛即将遭受利用的不是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怎么能这般淡然自若？为什么她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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