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妍看到他右手上绑缚着新的绷带, 隐约洇出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心底挣扎了片刻, 到底是忍住了立刻查看的冲动。
她抬了抬眸, “跟谁吵架了？”
崔衍见她无动于衷, 情不自禁就把右手往前伸了伸, 一边回答：“长老。”
这是说的敕阳真人了。丁妍装作没看到他的细微动作，又问：“为什么吵架？”
“他……不让我……”崔衍顿了顿, 喉结滚动，深深看了她一眼, 才闷声道：“我, 要出来。”
将近十日未见, 他似乎消瘦了几分, 当然，也可能是丁妍的错觉。
但他眼神里充斥着喜悦的神采，却并非作假。
丁妍压抑着脸颊上漫起的赧然，定定地与他对视片刻，才捧起他的右手，拉到自己面前。
几乎就在她碰到他指尖的那一刻, 那只大手就跟游蛇似的攀沿而来, 用力地反握住了她的手, 微微发颤的指尖仿佛是在昭示着他内心的激动。
丁妍挑了挑眉, 问：“为什么要这样碰我的手？”
手上力道稍稍松了松，但下一刻又重新抓紧，崔衍眼神闪烁着, 没有出声。
“不说话也行。”丁妍笑了笑。
崔衍感受到她在挣脱，便急忙回答：“之前，都这样。”
之前都这样，所以习惯成了自然？
丁妍觉得要改改他的想法，让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所以她毫不留情地把手抽了回来。
“如果你喜欢跟人碰手，那可以找别人，不要找我。”
手中一空，崔衍的眸光瞬间黯淡，忍不住皱了皱剑眉，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按着他的思路，丁妍继续引导。
结果他又愣在那里，一声不吭了。
丁妍霍然起身，“那你就在这里坐着，我先修炼，什么时候你想通了，再来跟我说话。”
明明她的语气很正常，但崔衍还是听出了不同以往的冰冷，他立即跟着站起来，喊住了转身的丁妍。
“是我！”
丁妍停下了脚步。
安静燥热的房间内，过了好一会儿，身后才传来磕磕巴巴的声音。
“是我……我想碰……只有你……你的手……”
语气温柔，带了些许沉闷的鼻音，听起来就像是缩在角落里的小兽孤独地鸣唤。
丁妍的心颤了一下，片刻后，她恢复了平静的心情，才转过身重新走回了崔衍面前。
她拉着他的胳膊带他坐下，才重新握起了他的右手，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说：“刚才表现很好，以后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我，知道吗？”
“嗯。”崔衍点了点头，耳尖有些发红。
丁妍也没再迟疑，迅速地解开他右手上的绷带查看了一下情况，还好，伤得不算重。
她手脚飞快地帮他清洗上药，换了新的绷带。
崔衍这才满意，琥珀色的瞳眸里面也跟着荡起了一丝灼热。
丁妍见他没有松手，便让他拉了一会儿，问他：“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说说话。”他的要求倒是很简单。
丁妍看了看房间角落里的更漏，便计算着时间，打算陪他说一会儿话。
不过这回跟以往不同的是，她换了个方式，主动问崔衍这些天做了什么，想让他多多表达自己。
结果，他张口就是“练剑”、“下雨都在练剑”、“长老看我练剑”……
差点儿没把天聊死。
“咳咳。”丁妍无奈地清清嗓子，只好放弃这个想法，自己说起其他的事情。
譬如她师尊的宝物花圃，里面有什么样的珍奇花卉，凝光草制成的灯笼有多明亮……
又譬如她这几天在用南宫王爵送的水瓢培植紫瓜，但是必须经常倒入灵液，紫瓜才能生长更快……
说到后来，丁妍自己都觉得很无聊，但也就是崔衍，听得一脸专注，津津有味。
看看更漏也过了半个时辰了，她便倒了一杯灵草茶润了润嘴唇和嗓子，又重新放开崔衍的手，站起来说：“我要修炼了，你是回去还是自己在这里坐一会儿？”
崔衍也跟着她起身，道：“我跟你一起。”
“跟我一起？”丁妍转头望望房间里的小床，再看看他肩宽腿长的身材，摇了摇头，拒绝：“你太大了，没有你的位置。”
崔衍垂下眼帘，说：“地上。”
丁妍便给他找了个蒲团扔在床边，“那你坐这里。”随后便坐在床上开始打坐修炼。
崔衍闭了会儿眼睛，又睁开来，瞄向床上的丁妍。
见她周身灵力不断流转，正是修炼到了极为专注的状态，忍不住动了动嘴唇，丧气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修炼……天天修炼……”
声音很轻，也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说谁。
丁妍若有所感，挑了挑眉。
崔衍抿住嘴唇，不敢再吭声了。
等待片刻，见丁妍没有反应，他挪了挪身下的蒲团，紧紧贴到了床边。
他不光腿长，上身也长，哪怕是坐在地上，床沿也只到他的肋骨部位。
他见丁妍靠坐在里侧，还有小半张床的空位，便悄悄探出半个身子，轻手轻脚地伏在了边缘。
他枕在胳膊上，抬眼愣愣地盯着丁妍衣衫上的花纹，盯了好一会儿之后，又伸出修长的手指，戳了戳她的下摆。
很软的材质。
崔衍的目光上移，又瞥到那两只放于膝盖上的纤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瞳眸中闪烁着碎金般的微芒。
“也软……”
他喃喃一声，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等到丁妍修炼结束，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崔衍不知不觉已经趴在床沿上睡着了，手里还抓着她的衣衫下摆。
丁妍试着抽了抽，他抓得死紧，根本抽不出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紧闭的眼眸动了动，带动鸦羽般的长睫也跟着轻轻颤起，宛如振翅似飞的黑蝶。
墨色长发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落下去，有些发丝还垂在了他英挺的鼻梁上，几乎把小半张脸都给遮住了。
好呆。
丁妍调整了坐姿，探出半个身体，动作轻柔地为他拨开脸上的发丝。
当那霜白俊美的侧脸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只觉得身体里像是滑进了一块通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都开始战栗。
可还没等她缩回身体，崔衍便倏然睁开了眼睛。
仿佛天光乍破阴云，琥珀色的瞳眸中泛起一丝清明光芒，他闪电般直起身体，抓住丁妍还停在半空的手腕，猛地用力一拉——
猝不及防，丁妍还没来得及用灵力平稳身体，就已经撞到了他面前。
以一种平趴的不太雅观的姿势。
而且撞的位置也不太对。
她的脑门撞上了他坚实的胸膛，头骨磕在他紧绷僵硬的肌肉上，竟然……磕出了一丝难以忍受的痛楚。
偏偏面前的男人恍如未觉，喉咙里还发出了一声兴奋的轻笑。
“崔！衍！”
丁妍撑着他的肩头直起身体，攥手成拳带起劲风，向他的脸上砸了过去。
哒！
崔衍空出一手，接住了她的拳头。
随后，手指顺着光滑的手背肌肤下落，扼住了她的手腕。
他瞳孔微张，有些讶异，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轻声问：“怎么生气了？”
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丁妍觉得他在搞她。
她咬牙切齿道：“我没、生、气！”
“可是……”崔衍看了看她青筋跳动的手背，认真地纠正道：“你真的想打我。”
“那我打到你了吗？”丁妍勾唇一笑。
崔衍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但他也没放掉她的手腕，撇转食指，温柔地触点着她跳动的青筋，似是在进行安抚。
丁妍咬着牙，依然绷紧手上的力量。
他沉默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把她的拳头拉到自己唇边。
轻轻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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