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末了,周振安已猝不及防给了邹平当胸一掌。
那一掌十分用力,邹平胸骨立刻碎了。紧接着他被周振安随手一扔,像枯叶一样跌落在地。趴在地上,他开始不断地往外吐血。
周振安的身躯恢复佝偻的模样,走路的姿势依然笨拙,他缓慢、却坚定不移地朝棺材走去,双手又打起了哆嗦。“我、我对不起你,阿青你受苦了阿青”
一旁,盯了周振安一会儿,段易目光朝他身后移,看向趴在地上因疼痛而剧烈颤抖的邹平。
邹平艰难地抬起头来,隔着不远不近距离与段易四目相对。紧接着他一边吐血,一边十指陷入泥土,竟是拼命在往段易的方向爬,似乎想对他说什么。
“段、段段哥”他喊出这么一句,听上去有些声嘶力竭。
其他人的注意力要么在周振安身上,要么在棺材的位置。他们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是担心稍有不慎,会被周振安、或者棺材里的可能存在的怪物袭击。这个时候也就没有人在意邹平了。尤其在他是一个杀人凶手的情况下。
段易看得出他撑不了多久了,也不知道想给自己留下什么遗言。
沉思片刻,段易到底走到邹平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问“有话跟我说”
邹平捂嘴咳了几声,随后从胸口里摸出一个小的记事本递给段易。
记事本上沾满了邹平的血。段易接过来,皱着眉翻开来看,只见几乎每一页都写满了“伍”这个数字,并且每一个“伍”都被红笔打了叉,旁边还附带一句“我要杀了你”
段易意识到什么,皱了眉头。“这是”
邹平点头“这是6号最早得到的线索。她给我的。”
果然如此。
十名玩家中,6号有可能到得最早,她看到了这个线索,将它藏了起来,并决定对付5号。
“我俩本来也不确定这是什么意思,只是瞎琢磨,猜测也许园林主人想要5号的命,我们得把5号献祭给他。所以我们确实有意让你们一开始把5号票出去。”
邹平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所以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低。
他用尽可能简短的语言,向段易描述了6号狼姑娘在第一晚找他商量对策的经过。等讲述完毕,他费力地抬手伸向自己的衣兜,却是又掏出一样东西朝段易递去。
段易下意识感觉不妙,眼皮登时狠狠一跳。
“最早是6号准备的毒水,她姑父是西藏人,他家附近有很多雪山一支蒿,她姑父经常拿它泡药酒外用,有次他意外喝错了,差点害死自己,所以她认识这种药,还知道它有剧毒。6号的想法是,万一狼人输了,只要囚禁5号、最后将他献祭给园林主人,我们或许也能通关。但如果不能囚禁他,那我们可以直接杀了他。”
“不管你信不信,我一开始并没想过要真的杀人。游戏才刚开始,我不能确定通关的条件到底是什么。我也确实一直没动手。直到”
“直到后来,我们找到了受害者日记、昆仑玉、了解了很多跟园林有关的故事,我一步步自以为知道了通关的关键。最后”
因为越来越虚弱的关系,邹平说话的语气变得极为沙哑无力。
但尽管如此,段易还是听出了他声音的愤恨。“最后我真正下定决心对5号动手,以为杀了他确实就能成功,是因为这张纸条。”
纸条什么样的纸条
段易意识到什么,立刻蹲下身,从邹平手里接过那张纸条展开来看。
血色浸透了泛黄的纸张,而上面的内容,竟赫然是那首兔子童谣。
邹平气若游丝道“这纸条是昨晚林岳川给我的。他跟我说,园林已经被找遍了,没有别的线索了。从已有的线索来看,我们只能推测出一件事五兔子是楚青的替死鬼,五兔子代表的就是五号玩家。5号死了,楚青能活,然后我们就能出去”
听罢,段易的掌心缓缓合拢,收起纸条,然后将手重新插回衣兜。
但他的目光并没有移动,只是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邹平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我知道,你觉得我是杀人凶手,很厌恶我。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觉得你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好人,所以我得把这件事告诉你。我是杀人凶手,不错,但林岳川能好到哪儿去”
“林岳川,他是那个借刀杀人的人。我是被他当刀使了。我动完手才反应过来,晚了。”
“段哥,他是不是也认识雪山一支蒿呢他应该早就看到这个毒草被人采摘过了吧他也早就看穿我和6号的把戏了吧他也想杀5号通关,可他鼓动我去做这件事”
段易开口,声音有着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沙哑。“你现在说的,我并不相信。”
“没关系,我只是提醒你一下。”邹平说完这句话,又呕出一大口血。仿佛他刚才能说那么多话,都是因为回光返照,现在他这口血算是把最后一口精气神吐了出去,整个人彻底蔫儿了下去,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说完了想说的话,邹平闭上眼。腐臭的气息他已经闻不到了,他能闻见的仿佛只有地上传来的青草气息。濒死之人常常会陷入幻觉,而邹平眼前浮现的,是他刚来游戏的那一晚。
那一晚,9号房内,他捧着平板,发现自己是狼人,紧张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不敢出去随便乱晃,一直高度紧张地待在屋子里。及至凌晨2点,他坐不住了,决定出门找自己的狼队友商量一下策略。他觉得他们得在今晚就动手,不然白天找机会操作平板的话,也许会被其他玩家察觉。
哪知邹平刚走到门口,他的房门已经被叩响。
门一开,屋外正是他的狼队友6号。
侧过身,快速让6号进了屋,邹平关上门问她“你也觉得应该早点刀人吗”
“是。”6号手里捧着一堆植物的根茎,她把它们放在桌子上,对邹平道,“不过在刀人之前,我另外有事情跟你商量。”
邹平请她坐下,便见她拿出了一个记事本。
摊开记事本,给邹平展示了里面的内容,6号道“你说我们狼会不会有隐藏任务”
“我没明白,这本子是什么意思”邹平反问。
6号道“我是第一个进入这个副本的。我一走进客厅,就看见长桌上有这个记事本。我觉得它很重要,就把它藏了起来,没给别人看。”
“你想想,伍这个数字被打了叉,后面又写着我要杀了你,这意味着什么我觉得这意味着,园林主人要杀5号。我朋友,就是那个4号,她是后面才来的,我还特意跟她说,不要选5号。”
“可5号是咱们的狼队友。”邹平不解,“那这不是很难玩儿吗我们不仅跟好人斗,还要跟狼队友斗”
“倒也不难。”6号道,“我想过了,明天我跳预言家查杀5号。我觉得,不然就把他先关进囚牢。等我们赢得游戏,园林主人见囚牢里不仅有7个好人,还有一个他要杀的5号,一定能算我们过关。这么做还有个好处,我第一天敢发查杀牌,很容易取得大家的信任。”
邹平颇为担心“可这事儿怎么跟5号说”
6号想了想道“我们就跟他说,这只是狼踩狼的套路,并且我们两个会说服好人弃票,让大家合作闯关、不玩狼人杀。正好7号玩家提过这种建议,算是帮了我们。总之,我们要让5号相信,他不会被票出去。”
邹平“我明白了。话说回来,你这植物的根茎是干嘛用的”
6号道“这个叫雪山一支蒿,是一种毒草。刚才在楼下做晚饭,其他人都说喝粥,就5号非要喝豆浆。我想过了,万一我们狼人杀的套路没玩成功,就用这个把5号给毒了。”
商量完毕,两个人前后脚小声出门去往走廊。
邹平没敢开灯,而是取了手电筒在手里。
淡黄色的灯光映上地板,他很敏锐地发现了什么,立刻蹲下了身。
用食指在地上抹了一下,邹平举起手,把食指放在了电筒前。
6号也蹲下了身,这便看到了他手上的花粉。
压低了声音,6号瞪大眼睛道“有人设计我们幸好你心细”
邹平举起手电照了照,走廊尽头就有笤帚。他走过去拿起笤帚将整个走廊扫了一遍,再用手电细细照过了,最后对6号道“咱们各自去清理一下鞋底,10分钟后,5号房门口见。”
10分钟后,5号房内。
6号跟5号商量,她想查杀5号,两人玩狼踩狼的套路。
但甭管她忽悠得多么天花乱坠,5号还是拒绝了她。因为他不确定被关进囚牢的下场。
谁料次日白天,6号依然强势查杀了5号。
5号当即就骂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不过他愤怒归愤怒,还是勉强忍了下来,他现在最坏的打算也只是进囚牢,他要是再多说什么,恐怕会彻底让狼人输掉。
当然了,关于5号的这些想法,都是邹平事后的揣测。
说回第一晚。5号虽然拒绝了6号的提议,两个人闹得有点不愉快,但还得继续待在一起,因为他们得商量第一个刀谁。
此时此刻,静静躺在冰冷的草地上,口鼻耳朵都在不停地往外流血,邹平感觉自己的灵魂离开躯体,再穿越时空,回到了第一天晚上5号的房间里。
他的灵魂高居于虚空之中,隔着数日时光,俯瞰着那日晚上自己那冰凉瘦削的面容。
他听见自己开口说“我建议,先刀7号。”
回忆的画面到此刻戛然而止。
邹平一动不动了。
一旁,段易伸出手朝他口鼻处探了探,人已经没气儿了。
之后他这手却没收回去,他觉得自己整个四肢都很僵硬,像是被冻住了。
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似乎才勉强把段易从某个寒潭里拉出来。
“小易哥,怎么了”
是林岳川。
将那纸条放进兜里,段易站起来,回头看向林岳川的时候,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没什么。邹平死了。”
树林深处,天光黯淡。
林岳川穿着一身风衣,修长的身躯背光而立。
注意到段易的表情,他微微皱了眉,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已传来一声极大的响动。
剑拔弩张的氛围转瞬即逝。
两人齐齐侧身,朝巨响传来的方向望去原来是周振安总算慢悠悠地晃到了棺材边,他举起棺材盖,直接将它掀翻在地。
从这个位置瞧过去,段易只能看见漆黑一片的棺材口,尚不知里面的东西到底什么。
待他走近了,这才看见一只半腐烂的胳膊从棺材里伸出来,攀附在了棺材的边沿。
这是一只非常可怕的手。除大拇指以外的四个指头均被生生磨掉了一节,以至于她手指的关节处露出了白色的骨头和发黑的血。
这样的画面让人难以想象她不折不休地挠了棺材多久,才能把骨头活活磨掉。
下一瞬,有风吹来,把她手背上的皮吹掉了一块,紧接着有蛆虫从里面钻了出来,再沿着她的小臂慢慢往上爬。
伴随着浓烈的腐臭味,只听得“嘎吱”一声,她一下子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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