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路秀真看着宋简, 略带羡慕道“你们都不会迷茫,真好啊。”
“政看起来, 总是非常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我就觉得,如果我看不清世界的话,跟着他应该就不会错到哪里去。”
“你也是,你看起来好像也很清楚自己是谁,以及要做什么。你们都很自信的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少,又能如何运用。”
宋简想了想道“会不会是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要求太高”
“我感觉你好像是无法接受自己,没有优秀到让人觉得你凌驾于别人之上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才会这么难受。你最难接受的, 是不是别人眼中的自己, 和想象中的自己不一样”
姬路秀真愣了愣。
“没有人会一无是处的, ”宋简认真道, “虽然和自己和解这句话真的快要被人说烂了,不过, 比起我必须要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告诉自己我知道我不完美, 但我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自己, 或许会开心很多姬路君要不要试试看”
见他一直没说话, 宋简连忙道“啊,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也许并不适合你,如果姬路君觉得我说的不对,就当做没听见也可以。”
“不”姬路秀真转过身子, 看向了正前方, 低声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此后一路无话, 但人与人的交往之间,总有一种很奇怪的定律在起作用,比如说,如果你和一个人稍微敞开了一丝心扉的话,那么就算之前你们不熟,事后也仿佛会补偿般的亲密许多。
有点像是先上车后补票的意思。
于是车停之后,等待司机前来开门时,姬路秀真迟疑了一下,“以后,我也称呼你为晴,可以吗”
“好的。”
宋简虽然知道在瀛洲,称呼姓氏还是名字似乎有很大的不同,但她知道归知道,却始终没有那种代入感。
她没怎么在意的答应了以后,姬路秀真朝着她微微笑了笑。
“大小姐”
当他们下了车,走向水野家老宅的时候,远远便瞧见已经有一对中年夫妇等在了门口。
那中年女子生的眉目柔和,笑容温柔,穿着一身朴素的和服,盘着圆髻,打扮的十分传统。中年男子则一副普通乡下农家男人的打扮,看起来十分温厚。
宋简和姬路秀真走过去时,那对夫妇一起向着她鞠躬行礼。
“大小姐大约已经不记得我们了,我是远太郎,这是我的妻子,叫做薰。”那名为远太郎的男人笑道“老爷说,今天大小姐会和井伊少爷一起回来,我们已经把大小姐需要的东西找了出来,收拾整理好了。”
他看向了宋简身旁的姬路秀真,欢喜道“这位就是井伊少爷吧看起来真是登对呀”
姬路秀真顿时一愣。
宋简连忙解释道“不是的,他是政君的朋友,是姬路家的少爷,姬路秀真。”
“咦”远太郎十分尴尬道“啊,是姬路少爷吗真是非常抱歉,是我失言了。”
“怎么了”
这时,井伊政他们才慢慢走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榊原丰看起来很不高兴,一瞧见宋简的眼光望去,便冷哼一声,撇过了脸去。
“没什么。”宋简解释了一句。
姬路秀真奇怪道“丰怎么了”
井伊政平静道“不用管他。”
他走上前去,看着远太郎礼貌道“我是井伊政,没有亲自陪在晴的身边一起,实在是失礼了。”
“啊。”远太郎发出了一声“原来这才是井伊少爷”的音节,然后连忙鞠躬回了一礼。“哪里哪里,方才我不小心把姬路少爷错认成了井伊少爷,是我失礼了才对。”
“咦”大宫穗笑了起来,“秀真和政,的确有些相似呢。”
榊原丰问道“哪里相似”
“嗯看起来都挺冷淡的,不是吗水野小姐”
宋简看了看姬路秀真,又看了看井伊政,迟疑的回答道“不熟悉的人可能会觉得有些像吧不过熟悉之后,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虽然都给人很强的距离感,但姬路秀真是看似冷淡,实则自闭,井伊政则是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很高贵,你并不配”。
“唉,好吧,”大宫穗愣了愣,旋即苦笑道“看来是我出国太久,现在都不熟悉他们了。”
宋简愣了愣,又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她干脆不说话的笑了笑,看向了远太郎道“我们先进去吧。”
“好的。”远太郎弯腰让开了身子,和妻子薰一起为她带路道“请跟我来,大小姐。”
她听见身后榊原丰道“我们这个年纪正是青春发育期嘛,几天就会变个样子,穗姐好久都没有和我们接触过了,感觉不熟悉也很正常。”
“丰”大宫穗佯怒道“你是说我不够关心你们了”
“没有没有,”榊原丰笑着,却不怎么走心道,“怎么会,穗姐这么好。”
井伊政走到了宋简的身边,他微微弯下腰来,在她耳边低声道“穗姐在车上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宋简看向他,好奇道“你怎么回答的”
井伊政笑了笑道“我说,比较特殊的同学。这么回答可以吗”
他解释道“我们的婚约还没有正式确定,没必要让别人知道太多。”
宋简道“大宫小姐信了”
井伊政让姬路秀真帮忙,送她去乡下,后来又自己跟了上来,这样的举动,大宫穗不好奇才奇怪。再加上井伊政的回答又那么暧昧不清,她显然觉得
井伊政回答道“她以为我们是在闹别扭的情侣。”
“你没有解释清楚吗”
井伊政有些无奈道“我要怎么解释清楚要跟她说,比普通朋友亲密一点,但比恋人要疏远很多吗她会更迷惑吧”
宋简想了想,顿时笑了,“好像也是。”
“所以就这样。”井伊政仿佛提醒她不要在大宫穗面前露馅一样,“比较特殊的同学,没问题吧”
她配合道“没问题。”
这时,他们已经走过在地面上铺就的石板小径,穿过了前院,来到了正门前。
只见水野家的老宅弥散着一股古老的气息,虽然庭院里错落有致的栽种着几株宋简不知道名字的树木,但那些树木绽着绿叶,枝叶却并不茂盛,层层簇簇间露白如枯笔写就的飞白,地面上点缀着些许山石,灌木,和极具时代气息的老宅交相辉映,有些雅致,又有些苍寂。
瀛洲最出名的美学文化似乎被称之为“侘寂”,可能这就是那种风格的体现吧。
她与井伊政最先踏入玄关,脱下鞋子放好,踩在被擦拭的几乎一层不染的木质地板上,进入了内厅。
只见三个房间被取下了纸门,看起来便像是连通在了一起,显得格外宽阔,地面上铺着藤席,墙上挂着古画,完全可以想象水野家全盛时期在此起居的排场主人家端坐在最里面的房间,而身份比其低者沿着房间左右,俯首排列向后,举目望去,皆为臣属,身居高位者的气势,该是何等的傲然豪迈。
虽然大家都讨厌被人看不起,可是,每个人都很愿意成为人上之人。
谁不愿意自己的家族长盛不衰
谁又甘愿屈居人下
尤其是那些曾站在山巅之人,如何能够忍受自己沦落衰败
宋简不由得看着如今已经空悬已久的主位,颇为感慨即便是她这个外人,看着当年一度只在征夷大将军之下的桐纹武家,如今显得如此凋敝,都心中感到有些凄凉,又何况是自小在水野家长大的人
推己及人,其他那些士族的心情,便也可想而知。
不过,想到连最大的征夷大将军现在都没有了,水野家至少还存在着。这么一想,似乎情况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更何况,站在士族的立场上,当然会觉得荣光已逝,感觉到物是人非的凄凉,可若是站在平民的角度来看,不过是压在身上的大山终于被推翻了,开心高兴都还来不及。
“怎么了”见她一直凝视着主位所在的方向,井伊政问道。“你很小的时候,水野先生似乎带你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你还记得什么吗”
宋简摇了摇头,“只是觉得”
置身于这样的空间,总有一种历史和现实错位的虚幻感像是一个过于逼真的梦境,稍不注意,就会把人魇在过去与现在落差过大的不甘心之中。
会让人以为,那些已经过去的权势,是自己理应现在依然要握在手中的东西,会让人的身体与思想,都停留在过去那个高高在上的过去,而难以接受如今的现实。
历史的车轮虽然滚滚而过,但显然还有许多东西没有彻底的碾碎。
那些传统中的糟粕没能及时的从人们心中拔除,在现代反而产生了畸变。
她顿了顿道“同为桐纹武家,古河君的家,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井伊政道“你想去看看吗”
“什么”这时,落到后面,和榊原丰、古河川一、大宫穗在一起的姬路秀真他们,才走了进来。
榊原丰道“想去看看什么”
井伊政道“晴说想去川一家看看。”
走在最后的古河川一愣了愣,看向了宋简,迟疑道“为什么,想去”
“就是感觉有些好奇。”宋简有些不好意思道,“不仅是古河君的家,榊原君的家要是也能去看一看就好了。榊原君的家是神社对吗”
榊原丰张口正欲回答,但想起她就是不回自己信息的事情,顿时又忍住了。
他冷哼了一声,撇过了头去,表情生硬的坐在了井伊政的身边。
井伊政坐在宋简的身边,榊原丰和她中间隔着井伊政,相互便看不见对方的脸了。
大宫穗坐在了井伊政的对面,姬路秀真迟疑了一下,坐在了她身边,在宋简的对面。
于是古河川一坐在大宫穗的另一边,和榊原丰相对,在宋简的斜对角。
宋简这时才确定,榊原丰的不满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她疑惑的看向了井伊政道“榊原君怎么了”
这时,薰端着托盘走了上来,在每人面前放上了一杯茶水,向着宋简道“大小姐,甲胄已经摆放在隔壁了,您需要穿戴一下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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