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芸第二次来时，周淼给她倒了一碗红豆汤。
微甜，是殷芸自小就喜欢的味道。
殷芸喝了两口汤，抬起头来冲着周淼笑。
一时之间风云几变，这笑落在周淼眼里，却好似又回到了那青葱年少的时期，殷芸总也同她闹。
如今殷芸不闹了，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些蹩足的稳重，这才让周淼心下更加复杂。
殷芸每一次来，都会同周淼讲一个平行世界的小故事，放在晏文身上，不过是推门关门的动作罢了。
直到这个时候，殷芸的状态已经出现问题了，她讲故事的语气平平，一直以来都以旁观者所见，平铺直叙地讲与周淼听，不带情不带欲。
反倒是周淼的心境发生了转变，情绪多变，从起先的好奇与惊讶，转变到后期的同情和自责。
这场戏对于晏文来说上手比较简单，只要她将台词背好，某些小动作和细节处理到位，轻轻松松就能过。
毕竟此阶段殷芸的状态，同晏文的真实态度是吻合的。
游离在世界之外，理智清醒地给局外人讲几个不痛不痒的故事罢了。
多余的情感戏份只能是殷芸和柏林渝之间的，无法同周淼对上戏。
所以这几场戏份，最考验的，还是陆离。
陆离只能从晏文平铺直叙的描述当中去想每一个世界里，两人是如何相爱的。
她要抓其中的每一个被殷芸提到的细节，她一头扎进无数个生动快活的世界里，分享着被殷芸遮掩下的喜乐，而后以更加复杂的情绪投向此时给自己讲述的殷芸。
这其中的情感太复杂，不仅要让陆离将五味杂陈构想一遍，还得让陆离将当年与殷芸的过节回顾一番，最终导致各种情绪郁结于胸，复杂到不知从何开口。
陆离在这几场戏份里不断地将自己代入，代入殷芸，代入周淼，甚至还要代入柏林渝，对于原本就是体验型演戏的陆离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消耗，几场戏连轴转，两天下来让陆离有些头疼。
第三天再试时，陆离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里，掀起眼皮看着正推门而入的晏文。
晏文进门看着打不起精神的陆离，轻轻弯起唇角就笑了。
晏文仔细观察过陆离演戏，加之每次在同陆离讲戏时，陆离的动作神态，以及演戏完后陆离长时间的怔忡，都可以看出来，陆离是个体验派。
这种方式演戏，太耗神耗力。
所以她一进门看见陆离趴在桌子上要死要活的样子，顿时就先笑了起来。
晏文将那碗红豆汤往陆离的面前一推：“快喝了，吃点糖，这也太耗神了。”
陆离看着面前那碗道具，每次都是给晏文的，此时被晏文细长的手指推到自己面前来，她极难为情地冲晏文笑了笑。
“晏老师，你等我一下，我出去洗个脸。”陆离说着跳了起来，想要借办会室外的洗手间一用，哪知还没走出门，就被晏文拉了回来。
“休息会吧，这场戏演完，就剩最后一场了，时间还够，咱们还能提前出去。”晏文说着摁着陆离的肩，让她坐了回去，“你先休息会，我也琢磨一下后面的剧情。”
陆离是被晏文活生生摁回去的，此时一听到晏文说只有最后一场戏份了时，突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盯着低头看剧本的晏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乖乖听话趴在桌子上，头埋进胳膊里，半眯了眼偷偷打量了一番晏文。
回到现实世界里，就这部戏她还得同晏文真实操刀再来一遍，如今不过是体会剧情，回去后虽然能尽快同晏文将对手戏演完，但除了晏文外，两人还有与男主或者其余配角的戏份，一时半会还得在剧组里呆上一段时间。
就算是杀青了，再同梁导商量一下，交流学习，也不至于将她赶出去。
陆离心想，她还得再同晏文呆上一段日子。
这么一想，她又有了精神，一时间将袖子撸了起来，准备大干一场，还想要回到现实里，看看晏影后同别人同框时候的演技，一定要多多学习才是！
陆离想着还真就坐直了身子，眼睛里带着精光，看向晏文时活像在看肉一般。
晏文原本还在老老实实看剧本，突然被这炽热的目光盯着，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再一抬头时，发现陆离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她挠了挠头，虽然总也觉得陆离可能误会了什么，可晏文一时半会也不知道陆离到底误会了些什么。
陆离强打起精神后，紧接着的戏份都进入角色极快，剧情推动到两人对手戏的最后一幕，陆离深吸了口气。
晏文也深吸了一口气。
最后这一场，原本一直在当看客的殷芸，实则早已知道自己的处境，可她不说，她知道周淼也知道，她也知道周淼不说，两人各自揣着秘密，像是回到了当年小闺房里，她揣着一个动人的秘密钻进周淼的被子里。
而如今，她揣着一个不真不实的幻想，踏出周淼的办公室。
这种复杂的情绪对于晏文来说比前几场难太多，陆离也一直没太进入状态，两人像在一场拉锯战当中一般，突然就怔住了。
陆离在体会了多种情感之后，突然又想到这是最后一场戏份，不免有些遗憾时，才陡然发现殷芸同周淼之间，可不就是遗憾吗。
她突然就兴奋了起来：“晏老师，殷芸和周淼，其实都知道，最遗憾的不是爱而不得，而是年少时两人不曾坦白的遗憾。”
晏文点头，认真听。
“所以，晏老师想想，一部剧要杀青了，跟自己挺搭挺合的演员演戏只能到此为止了，不就是一种遗憾吗？我们试试？”
晏文体会了一下陆离说的遗憾，觉得有些道理。
两人站起来，周淼站在门边，为殷芸打开了门，只静静道：“有些晚了，明天再来吧，林渝还在家等你呢。”
她静静看着殷芸，眼里带着不曾言说的遗憾。
殷芸抬头，点头，推门合上。
“任务失败。”
陆离：……？？？
所以晏老师从来也没觉得跟自己只能搭档到此了，而感到遗憾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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