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外头来了送行李的车辆,贾府众人暗自咋舌不已,这林姑娘未免也太气派了。
凤姐也纳罕不已,忙又问那婆子,“不是说的已安顿好了?”
婆子慌手慌脚地回说:“是安顿了的,林姑娘拢共带了两辆小车的行李,并一个奶嬷嬷一个管事媳妇和小丫头,俱安置在东大院了。”
来的那婆子催得急,凤姐也不及再问黛玉,忙忙地先抱了歉,便跟着出去叫了平儿来,在廊下分说。
好一会子才算是完了,凤姐一壁揉着肩颈,一壁嗳哟嗳哟地叫着笑,“可见着姑父姑妈家里是怎么疼惜这个妹妹的了——嚯,好大的车,足足十八辆,并着好些仆役婆子的。我听着了还不信,只当是秦老爷府上来送的,谁知竟不是,只两个小子是秦府上的,下剩三四十口子都是妹妹带的。可是热闹,给咱家添了人气儿了!”
说着便又上来请王夫人示下,“太太,人也还罢了,东大院儿里头屋子空着有的是。只是那些东西,还需些人手、库房,一时不知往哪里放的。”
王夫人指尖捻着佛珠,和气地笑道:“这也不算什么,收拾一间库房出来也就罢了。”
“嗳!可是不成了!”凤姐笑得连连拍手,比出三个手指头来,“若一间库房的事儿,我便也不来请太太的示下。却是不够的,那车上压得实实的,车辙儿都好深的印子,少说得三间。”
王夫人垂目笑道:“那可是不够了——请老太太的话,如今从哪里替一个空当儿出来才好?”
贾母心内有些瞧不上这番做派,还不抵熙凤来的痛快,笑便也有些冷冷的,“到我这院子里来就是,把那东厢房且先替出来,足够了。”
黛玉心神微微一动,便笑说:“也不必麻烦外祖母,也并不好叫大家麻烦——东西虽多,可也是给大家带的土仪,分一分便不算什么了。”
她便叫张妈妈,“拿单子来,给大家分一分。”
张妈妈闻言不紧不慢地掏出礼单来呈给黛玉,“姑娘说的是,原来时太太曾说过,到了这府上必是什么都有的,却叫我们不必多预备,只给这里亲戚多带些土仪才是。那车马虽多,却也只有五六辆是姑娘的寻常用度并书籍纸本,余下尽是礼物。”
屋内婆子满面吃惊,若说黛玉来了自己带的东西多,她们叹林家豪富之余也就罢了。如今竟听见是带的礼物,言谈间并不把东西放在心上的样子,反叫人高看一眼,心下暗暗敬畏——这岂不就是说林姑娘傍身之物更甚?
贾母接了礼单只放在桌上,笑着便道:“玉儿有心了。”
黛玉又叫人递与邢夫人、王夫人。
王夫人缓缓笑道:“姑娘老远带了来的,都是不易得的好东西,有些我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我们怎么好夺人所爱,姑娘自己留着便罢了。”
弄得已掀开了礼单的邢夫人面上讪讪的,只好又放下,心里却很不忿王夫人这样。
黛玉心里一动,立刻顽笑道:“二舅母瞧着却当宝似的,实则也没什么——不过是些许东西罢了,谁家里没个几大车的?给几位长辈我还嫌寒酸呢!”
一席话说得俏皮,惹得贾母等都哄笑起来,连连道黛玉顽皮,王夫人也淡淡笑了,“林姑娘大气。”
黛玉只作不察,照旧笑道:“这些分出去了,只怕下剩的还占些地方——妈妈,我记着带了好些衣料布匹,尽是占地方的,也没什么大用,便送与诸位姊妹们裁衣裳罢,也是替我分担了。”
贾母忙阻拦道:“玉儿很不必,她们姊妹衣裳尽够的,你留着自己用罢。”
“原是裁着玩儿的,不是正经料子。”黛玉便晃着贾母的手撒娇,“我拿出来送姊妹们,日后我缺了,自然管外祖母要来,难不成外祖母家还没有裁衣裳的料子么?”
“有的,有的。”凤姐忙来圆场,放声笑道,“妹妹只管裁。哪怕是一天一件新衣裳呢,也不算什么。”
“这正是了。”黛玉点头道,“咱们这样人家,难不成还在乎这几匹料子不成?不过是与诸位姊妹们闲着取乐,正经礼物都算不上的。”
这话出来,连惜春都听出来是在打王夫人的脸了——适才王夫人说的随手取出两个来做衣裳,也当件正经事情来说,如今黛玉随手便送出去十几匹,只说当不得礼物,两下一较,王夫人登时便有些下不来台。
黛玉只笑着在贾母身侧指给她看什么是母亲特意给老太太添上的,一副小孩子情态,好似并未给王夫人难堪。
其实适才王夫人脸色一变,系统这里便低低出声了,“任务完成,正检测王氏怒气值,评判宿主得分。”
“检测完成,王氏怒气值百分之八十,宿主得积分四分,目前积分累计十九分。”
这声音轻,黛玉只觉耳边似有微风拂过,声音沉沉的,竟似有一男子紧挨着耳边低语,她面上霎时泛上红晕,慌乱中手上玉镯磕在茶杯上发出一声脆响。
贾母心里明镜似的,虽觉黛玉有些过了,但想着林家只此一女,她自是家里从小娇养着的,想是没受过别人闷声的委屈,便做的过激了也不奇怪。
且她也不悦王夫人这样为难黛玉,加上黛玉是她心爱女儿的独女,如今才见面,这样娇怯的一个小姑娘,她的心自然免不了偏着。
凤姐察言观色便知贾母心思了,便也不护着王夫人,只是笑着推迎春等人,“日后姊妹们可是和睦了!”
迎春等谢过,黛玉忙起身道不必。
众人闲聊了会子,黛玉便提起要拜见两位舅舅。仍是邢夫人带着过去了,贾赦等人已在门外见过,早就有些惊异林如海的面子,此时见了也不过和蔼嘱咐两句当自己家一般,别的也不说什么。
姊妹们已过去厢房里自顽去了,凤姐却还不曾走,正在贾母跟前比划说笑。
黛玉扶着张妈妈的手进来,福身向贾母笑道:“老太太。”
贾母忙招手叫黛玉到自己跟前儿坐着,疼惜地拉着手道:“路上可是冷着了罢?快拿那手炉暖一暖。”
话音未落,外头丫头们忽地嘁嘁喳喳笑嚷了起来,连着便喊:“宝玉回来了!”
一个年轻的公子已从外间进来,身上穿的端的是齐整花哨,身边凑着围成堆儿的丫头婆子,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说笑不停。
黛玉一时恍惚,想起系统与自己说的情形来,不由多看了宝玉几眼。
就听耳边系统的声音凉凉的,“宿主在看什么呢?觉着宝玉长得不错?”
“这是什么话。”黛玉才要皱眉,眼珠儿却又咕噜噜转了转,便要试一试系统,脸上带出些小猫似的调皮来,“不过,这位表兄生的端的是俊美了。”
果然系统的声音沉了下来,哼了两声,不咸不淡地道:“这也称得上俊美,若在我面前……”
黛玉急急追问,“在你面前怎么了?”
钟泽元低低笑了两声,暗道好个聪明的小丫头,好险叫她套了话去!嘴上却敷衍道:“若在我面前,也瞧不出什么来。”
黛玉好生失望,哼哼唧唧半晌,见系统分毫不漏,只得怏怏罢了。
贾母脸上早笑开了花,心里什么旁的心思都扔到了爪哇国去了,搂着宝玉好一番亲香,便扯着叫他见过这位妹妹。
黛玉侧身行礼,感觉宝玉的眼不住地在自己身上好奇打量,不由有些恼怒,退后一步便到张妈妈身侧。
张妈妈正也恼着——没见过这样不知羞耻的男儿,如今十五岁了,还好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一个姑娘!
黛玉侧身至她跟前,她立时会意,忙上前不动声色地挡住宝玉的视线。
宝玉哪里耐烦瞧一个老婆子!当下便笑嘻嘻地凑到贾母跟前,连声道:“好俊俏的妹妹——老祖宗,这个妹妹我曾见过!”
贾母果然听了高兴,忙说好,又道两人日后和睦。
宝玉嬉笑着问些黛玉几岁了,读什么书,家里可有旁的姊妹等话,说的多了,便越凑越近,又从颈间掏了那玉出来,笑问道:“妹妹可有玉没有?”
黛玉心头一凛,微顿了片刻,面上重又浅笑起来,轻声道:“倒是巧了,也是有的。”
宝玉登时大喜,乐得猴似的坐不住,连声道:“我就说,我就说!妹妹那玉呢?可带着身上了,不如取出来大家也观赏观赏!”
贾母等人都是诧异——并不曾听黛玉也带了玉生的啊?
黛玉嘴角勾着,缓声道:“原我不大愿说这个,恐姊妹们听了笑我显摆。只不知表兄怎么知道的?”
她不等宝玉说话,侧头便叫张妈妈,“妈妈,我随身带的那匣子可收起来了?若是没有,请过来与表兄一观也罢了。”
张妈妈会意,忙笑道:“不曾收起来,还在那厢房内。这样贵重东西,离了我一刻也不敢放心的。”
她躬身行礼,转头便往厢房内取了过来。
屋内众人好奇,一时静下来都眼巴巴望着张妈妈双手恭敬捧着的匣子。
探春见那匣子描金刻花的,另又嵌了好些宝石,便暗自点头,“想必这是贵重物件了。”
贾母眼光却毒辣,几乎立刻便瞧出来这是早年间进上专用的匣子,她笑道:“好贵重的匣子!许久不见这样花色了,上回还是老太后病时进宫请安,我见着的这么一个匣子。”
“老太太好眼神儿!”黛玉先笑赞一句,接着便接过那匣子,亲自打开了,露出里头蒙着的黄袱子来,“这正是太后赏的。”
众人一听吃惊不小,忙都起身,才望向那匣子。
匣子内端正摆着三块儿羊脂白玉,一块是“流云百福”的吊坠,一块“福禄双全”玉牌,一块却简单些,乃是平安扣的样式。
三件都是顶好的截昉白玉,一丝杂色不见,雕工更是精巧,都系着用金丝细细掺进去的红丝绦,衬着烛光格外润泽。
众人都赞叹起来,贾母忙叫黛玉好生收着,又问道:“这是太后赏的?可万万收好了。”
黛玉笑着应了声,“是。太后在潜邸时,与先祖母交好,后来进了宫,也还记着。这几块玉原是我降生之时特赏的,也是私下里的恩赏,并不曾记档,故此不好宣扬。”
别人不晓得,只叹服林家恩宠。钟泽元却看得明白——黛玉降生之时,正是林如海遭贬官左迁之时。太上皇自然要安抚安抚,明面上却又不好赏赐,想是如此才有的这出。
钟泽元没料到黛玉心思如此缜密,才不过是路上知道了事情原本走向,就不漏声色地安排下了这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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