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岗在夜色里离开了京大校园.
校门口低调的黑色商务汽车上,后座已经坐了一个女人,三十余岁,因为保养得宜,甚至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还要小一些。
祝希禾比谢岗小了十八岁,当年在晚宴上遇到谢岗时,大学才刚毕业,看到英俊潇洒,多金成熟的谢岗,瞬间义无反顾的陷了进去,她对他锲而不舍的追求,最终一天晚上,趁着醉酒,终于成功爬上了他的床。
为着这个事情,谢家老头子差点抡起拐杖,打断了谢岗的腿。
谢家是南城名门,谢岗这一支人丁不是很旺盛,谢岗早年自己离家闯荡,后来在陵城安家落户,创下了一番自己的事业,平时和在和南城的本家联系不多,但是,也不等于完全没有联系。
温韵早逝,也不是他可以名正言顺把祝希禾这种女人娶进门的理由,在保守的谢老爷子眼里,娶回一个比自己小十八岁,靠爬床上位的年轻女人,就是败坏家风的行为。
她没得到谢家的承认。
再后来,谢星朝出了意外,回家后猝然失声,变成了一个小哑巴,好好巧不巧,正好也是在这是,祝希禾查出了怀孕。
谢老爷子也没有办法,也不可能叫她去打掉孩子。
当时的祝希禾,在陵城谢家,可谓是众星捧月的待遇。
可惜最终,孩子还是没有生下。
习惯性流产。
祝希禾和谢星朝的矛盾也是在这时全面爆发的,刚流产后不久的她脾气极为暴躁易怒,因为觉得自己亏欠了她,谢岗那时也对她极为纵容。
虽然还没有正式结婚,但是谢宅所有人,都对她的话奉为圭臬,战战兢兢,生哪里惹她不快。
谢星朝那时已经不在家了,住在虞家,很少回来。
祝希禾也知道谢岗有个亡妻留下的孩子,是个性格乖张的小哑巴。
俩人的第一次见面,就极为不愉快,祝希禾根本看不起他,只是当着保姆和谢岗的面,稍微收敛了一些,她拿审视的目光看着眼前小男孩,“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
小男孩生得粉雕玉琢,只是眼神空洞,一言不发,精致像是一樽被抽掉了灵魂的人偶。
虽然痴傻哑巴,长得倒是很好,祝希禾漫不经心的想,想去捏捏他脸蛋。
而就是这个小哑巴崽子,在她手朝他脸伸过来的一瞬间,眼神骤然凶狠,竟然在她靠近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
祝希禾吃痛,尖叫出声,习惯性就想甩他一巴掌,谢星朝怎么也不松口,满屋子顿时一片混乱。
这个第一次见面,基本奠定了俩人之后相处的基调。
谢岗之后和她解释了,阿朝性格原本孤僻,在被人带走囚禁那一个月后,对生人更是极度提防,除去虞家那个小姑娘,现在的他,基本不愿意让任何人近身。
祝希禾完全没听进去,她和那些罪犯能一样?
祝希禾从小对自己很有自信,她觉得只是谢星朝怕她动摇他在谢家的位置,所以故意下马威给她脸子看。
这么多年,她成功的一直留在了谢岗身边,谢岗也没有别的女人,可是,她没有再怀孕生下一儿半女,而一直到现在,谢岗也并和她正式结婚。
不知道是出于谢家的反对,还是出于谢星朝对她不加掩饰的厌恶。
“星朝不愿意见我?”祝希禾说,“当年那事儿都过去多久了,他也都十八了,还这么不懂事?”
谢岗也很烦躁,“别说了,不见就算了。”
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这么多年里,也一直没有弄清楚到底该如何和自己的儿子相处。
他深呼吸了几次后,火气也慢慢平息了下去,叫司机开车,“我还会在京州再留几天,等事情办完了,我再去见一次阿朝,你爱做什么先做什么去吧。”
京大开学典礼。
物理系人数不多,都集中在一个小方阵里,台上京大校长正在发言。
徐小鸥拿着个笔记本,摊开在膝上,认认真真记着。
郁哲在玩手机,“真他妈慢,早知道,我也不来了,直接陪我爸妈去。”他抱怨,“反正不点名。”
徐小鸥,“……”他舔了舔唇,小心翼翼看了眼自家坐得满满当当的方阵,那个缺口就格外显眼,“能来,尽量还是来吧,大家基本都来了。”
谢星朝没来。
他平时不太敢乱管谢星朝的闲事,尤其当他那天说出他和虞师姐……在交完之后,他不知真假,可是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微信去找虞鸢问。
他只知道这个舍友行踪不定,行为极其随心所欲,似乎完全没人能管得住他。
他没发过火,可是一屋子人,都莫名其妙有些害怕他,尤其当他微微挑起唇,露出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时。
余柠跟着过来打杂,虞鸢借着这个由头,也过来帮她的忙。
虞鸢低着头,坐在后台,正给谢星朝发消息:【星朝,你来开学典礼了么?】
那边回得很快:【鸢鸢,你也来了?】
居然没有翘掉,有些出乎虞鸢的意外。
虞鸢:【嗯,来帮老师做点事,等结束了,你在原地等等我,我来找你。】
他回复,【好!】
之后就是冗长的教师发言,学生代表发言,各种各样的事情,虞鸢帮余柠打杂,等终于结束了,她往地球物理系那边的方阵走,一眼就在人群里见到了谢星朝。
他个子高,模样又出挑,在人群里很是显眼。
九月的天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礼堂太热,他似乎微微出了点汗,平时他的肤色甚至到了有些略显病态的白,此时多了点血色,更加显得唇红齿白,标志极了。
礼堂外人格外多,许多家长都来了,带着孩子在外合影,礼堂外做的京大扬帆起航板板受欢迎,不少家长都选择和孩子在那儿合影,气氛极热闹。
虞鸢小心没问他。
看样子,谢叔叔果然没有过来。
谢星朝心情似乎不错,“鸢鸢今天没事吗?怎么想到来找我。”
虞鸢自然不会说理由,“来陪你转一转。”
少年弯了弯眼,状若无意道,“我舍友都陪爸妈去了,本来只剩下我一个了,本来准备去食堂随便吃一点就回宿舍,不过回去了,应该也就我一个吧。”
他似乎有些落寞,唇微抿着,浓密的长睫在眼睑落下了一层阴影。
虞鸢看不得他这模样,会心疼,“我陪你走走?”
她安慰,“谢叔叔工作只是太忙了,如果有时间的话,肯定会来看你的。”
“我毕业典礼,他肯定也不会来。”
这有几分孩子气的赌气话,虞鸢笑了,“还有这么久。”
“他肯定不会。”
“那到时候,他不来,我过来陪你参加。”虞鸢想了想。
不会让他孤零零一个人毕业,如果他想让人陪的话,谢星朝从小其实是怕寂寞,需要陪伴的小孩,小时候,刚来虞家时,但凡雷暴雨天,他都会无声在屋角蜷成一团,虞鸢找到他时,只感觉,他浑身都在轻轻的颤抖。
有过几次经验后,虞鸢就明白了,每次再下雷暴雨,都会提前找到他,陪着他一起度过。
“鸢鸢你那时候都毕业了。”
虞鸢温声,“我应该会留在京州,不在也没关系,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想来很快也可以来。”
少年脚步忽然顿住了,虞鸢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
“鸢鸢,你对我真好。”他忽然说,垂着眼,看不清楚视线。
虞鸢意外。
她腰忽然被搂上,少年缠住她,埋首在她脖颈,呼吸热热的,声音也是闷的,“从小,就只有你对我好。”
这种近乎于撒娇的亲昵,曾经的虞鸢很是习惯,可是那时的他,只是个还没她高的小团子。
眼下,她有几分不自在,原本想挣脱,可是,在这个氛围下她犹豫了,到底还是心软,就这么由着他抱着。
嗅着她头发和衣领上浅浅的香,感觉到怀里的人如此柔软,缩在他怀里,如此娇小,柔若无骨。
小时候,他们那么亲近,可是,很多时候,都只是他依赖的靠在她身边,或者被虞鸢很偶尔的,悄悄呵护的抱一抱。
自从他长大,长高后,他们再也不曾如此亲密。
中间还分别了那么多年。
他们天生契合,他想,她只能待在他怀里,就像现在这样。
他呼吸轻轻打在了虞鸢的脖颈,在她耳后激起了一些轻微的颤栗,她果然还是不太习惯现在的谢星朝。
少年看到她雪白的耳尖,蔓上了一次极浅的红意。
他手臂收紧,喉结滚了滚,不再说话。
他想吻她,想抱她,想占有她,在她身上所有地方都留下自己的标记,让她这辈子,永远都只属于他。
她只能对他一个人好,只能看着他,永远留在他身边,不要再有任何别人。
少年深深的埋在她脖颈间,似乎完全不愿意放开。
撒起娇来,没完没了,虞鸢悄悄拍了拍他手臂,“我们继续走走吧。”
“不。”他闷声说,“再抱一抱。”
“鸢鸢你平时都不理我,碰都不愿意让我碰。”几乎撒娇的控诉,说得半开玩笑半认真,虞鸢自己也有几分心虚,小幅度的挣扎无效后,就只能叹息着让他继续这么抱着了。
没办法,今天情况特殊,她不想让谢星朝难过。
虞鸢带着他,俩人在校园里闲逛,虞鸢办事认真,既然决定做他的代理家长,当然也就按着流程走。
开学典礼的纪念合影也好,写大学心愿卡也好,一起吃饭也好,总之,别人有的,她都要让谢星朝也有。
京大校园景观很好。
“同学,过几天百团大战,到时候我们正式招新,你们有没有兴趣来看看。”因为这块儿新生多,他们还遇到了不少社团招新,先来发传单的。
俩人样貌出挑,在人群里很显眼,自然也是这些人优先注意的对象。
虞鸢接过传单,说了声谢谢。
京大社团文化极丰富,文娱体育,各种各样的都有,她读了几张,问谢星朝,“你有什么想参加的社团么?”
谢星朝在看她温柔精致的侧脸,摇了摇头,“没有。”
“至少参加一个吧,可以多认识几个朋友。”虞鸢劝说,“不要一直一个人,走出去了,遇到更多朋友,就不会再过得那么寂寞了。”
说完或,她才发觉这话有几分耳熟。
小时候,有段时间,谢星朝过于依赖她,不愿意和任何别人打交道,她似乎也是这么劝说他的。
“那如果我做到了,鸢鸢有什么奖励吗?”少年眨巴眨巴眼。
“奖励?”虞鸢倒是没想过这个。
毕竟谢星朝什么都不缺。
她弯唇笑,“你想让我给你送什么礼物?”
“礼物不用。”他飞快的说,似乎思忖了一下,“那鸢鸢陪我回家住,再让我……抱一抱。”
“好吗?”他说,“那房子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没点人气,和鬼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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