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的时候, 虞楚生转到了普通病房。
沈琴知道她今天打算单独和虞楚生聊,早早出门,想给他们父女留出单独谈话的空间。
她见到谢星朝随着一起来后, 怔了一下。
虞鸢说什么也没用,谢星朝有时候固执起来,她也拿他没半点办法。
“阿姨好。”谢星朝对沈琴的态度和以前没有任何变化, 也没有不自在,倒是虞鸢, 意识到俩人还交握在一起的手之后,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想松开,谢星朝不让, 依旧紧紧拉着她,虞鸢脸更加红了。
这动作自然逃不开沈琴的眼睛。
他俩都模样漂亮,气质出挑, 年龄差距也不很明显,这么站在一起, 倒确实有几分般配。
沈琴在心里叹气,以前,把谢星朝带回自家时,她从没想过,居然还会有今年这么一天。
多年前, 她和温韵都还在大学时,两个女孩晚上挤在宿舍窄窄的床铺上, 不知道怎么的, 就聊到了未来。
温韵说, “以后我要生个儿子, 来娶你家女儿,我们当亲家。”
她笑呵呵的,去挠她痒痒,说我女儿不喜欢怎么办。
温韵自信满满,“儿子像娘,那我儿子肯定好看,你女儿不可能不喜欢。”
俩人笑笑闹闹,说完就过去了。
一晃眼便那么多年,温韵竟然已经去世了十余年。
她的模样,在沈琴的记忆里,甚至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
沈琴打开窗户,外头草长莺飞,夏天的热意已经开始弥漫,一丝一缕,氤氲在空气里。
虞楚生靠坐在从床头,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要面子,清高又守旧,以前,因为温韵的关系,沈琴把谢星朝领回家这么多年,他没半点怨言,对他也算是尽了一个长辈的责任。
“爸爸。”虞鸢甚至都不敢多看他,耳朵火辣辣的。
早年被外人质疑时,虞楚生和人说的气话,她听到了,那时便格外难受。
谢星朝比她小三岁,在她家长大,从前,她问心无愧,在所有人面前,都只说把他当弟弟,她事实上也做到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优秀,听话,没有过任何出格和逾举的行为,是虞楚生一直以来的骄傲。
而现在
她和谢星朝的交握的手没松开。
虞楚生视线停留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久久没有离开。
室内一下陷入了沉默,虞鸢心里一团乱,昨晚组织好的语言,似乎一下都乱掉了,当着几百上千个人做报告时,她甚至都没有此刻那么紧张。
谢星朝握住她的手,力道很温柔。
“叔叔,是我喜欢鸢鸢。”
“是我一直在追她,求她,求了很久,鸢鸢没办法,最后才和我在一起。”他轻声说,站得比虞鸢稍微靠前一些,很自然的,把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虞鸢愣住了,她想说话,嗓子却滞涩,“星朝。”
“爸,是我”她艰难的想说些什么。
虞楚生声音还有些大病初愈时的嘶哑,他没看虞鸢,他看着面前的高个男生,缓缓道,“你今年几岁,鸢鸢今年又几岁”
“女孩子经不起熬,你家和我家的门第差别也在这里。”
“你图一时新鲜,我女儿就要赌上一辈子。
“漂亮话大家都会说。”虞楚生微微咳着嗽。
“爸,我喜欢他。”不等谢星朝回答,虞鸢只感觉到自己眼泪已经又涌了出来,她抹着泪,声音沙哑,“爸爸,我不想再和别人在一起,如果您一定要反对,我会和他分手,但我这辈子,也不会再找别人了。”
室内再度安静了下去。
他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拿纸巾给她擦干眼泪,动作温柔。
“叔叔,我比鸢鸢年龄小,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情。”他说。
男生身材修长,挺拔利落的站在那里,已经比虞楚生高。
他年轻,充满力量,在飞快成熟。
在不远的未来,将变成了一个成熟可靠的年轻男人。
“年龄没法改变,但是,除此之外,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他说,“不是漂亮话,您需要别的任何保证,我都会去做到。”
他眸子漆黑,神态认真,虞鸢很少在谢星朝脸上见到这种神态。
不是在她面前的天真与孩子气,也不是他以前对着别人时,那种有些戏谑的冷漠。
他真的长大了。
虞鸢有些恍然,想到这段时间,他一直陪着她,在她做噩梦时,总是会先她一步醒,用怀抱与亲吻来安慰她。
他说不用怕,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陪在她身边。
她的担忧,焦虑,所有不完美的一面,都无须再避讳他。
从小到大,在虞楚生和她的父女关系,一直从处于一种客气而疏离的状态。
她很尊敬虞楚生,也很爱他,一直努力想做到他所希望的。
从小,她没有像别的女孩那样撒过娇,骑在爸爸头上叫他带自己去买糖果,青春期找爸爸撒娇要漂亮的裙子或是包包,她早早成熟,学着照顾自己,体贴家里,学着尽力把一切都做到最好。
她从未想到过,她这辈子,第一次学会依赖,学会亲密,学会对一个男人示弱,会是在谢星朝身上。
她可以做自己,不用再做那个完美的虞鸢。
“你先出去。”虞楚生冲虞鸢点点头。
虞鸢犹豫着,谢星朝握着她的手,轻轻拉了一拉。
她反手关上了病房门。
“叔叔,关于您的担忧。”男生似乎早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只等虞鸢离开。
模样很沉静。
“一方面是我家人,我家人不多,我爸一直知道我的想法,不出意外,过了五月,我爸会和祝希禾分手,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和我家没有关系,而且,在我未来的婚姻上,我爸没有太多干涉的可能。”
“我不会升学,会比鸢鸢早毕业,所以,会更早开始工作。”
“至于学业和事业”
他早早已经把什么都准备好。
“您如果对我不放心,未来,我的所有财产,都可以归到鸢鸢名下。”
方方面面,关于他自己的规划,和他们两个的未来,条理清晰,逻辑缜密。
谢星朝在里面大约待了半个小时,虞鸢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晚上,虞鸢陪他回家。
终于忍不住,她停在玄关,“爸爸最后怎么说”
“当然是同意啦。”
一坐上沙发,他习惯性的,又抱过她,轻轻蹭了蹭她的面颊,让她坐在自己怀里。
“”虞鸢其实也猜到八九不离十,“他没对你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可是,我的都是鸢鸢的什么都不算过分。”
虞鸢,“”
她皮肤白,脸红起来就格外明显,脸皮又薄,不像他,不要脸不害臊,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估计虞楚生肯定说什么了,她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没有过分的要求。”他舍不得再逗她。
“鸢鸢,你以后不要再哭了。”他垂眸,凑近看着她的脸,见她眼睑上还红红的,轻轻拿指腹擦过。
虽然哭起来也很好看。
小时候,因为他不会说话,体弱多病,生得漂亮得像女孩,所以经常被人欺负,虞鸢以前从未和人红过脸,可是,却为了他,和一堆小男生差点打起来了,她带着他回家,走在夕阳下,她脸上的泪痕未干,他一直记得。
他那时想,以后,等他长高了,长大了,要保护她。
一辈子,都不再让她哭。
“爸爸真的同意了”虞鸢还是不敢相信。
“因为鸢鸢说喜欢我,非我不嫁。”他甜蜜蜜的说,“叔叔看鸢鸢那么喜欢我,就不忍心再说什么,直接同意了。”
虞鸢脸噌的一下红了。
不知道他怎么把那些话总结成这个意思的。
只要离开了众人视线,又没个正形了,一样一样,还是喜欢冲她撒娇。
果然就是喜欢这样而已,和成不成熟没半点关系。
“我是鸢鸢的人了。”他把她放在自己腿上,含糊的咬着她耳尖。
今天,终于得到了官方认可。
虞鸢现在更加害羞,一想到所有人都知道了,遍更加僵硬,耳尖却火烧火燎。
以前看时,只觉得他生得漂亮,惹人疼,也没太多别的想法,而现在,她简直不想再多看,感觉自己都不像是自己,时刻怕把持不住。
他眼睛那么好看,窄腰腿长,面部轮廓精致冷薄,鼻梁和眉骨都生得顶好,薄而红润的唇,气味也格外好闻从头到尾,她简直都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以前她会从不把他当异性看。
他要亲亲要抱抱个没完,虞鸢感觉到不对时,浑身都僵住了,“”
“没关系,放着过会儿就好了。”他蹭着她的面颊,黏糊糊的说,“鸢鸢,我是正常男人。”
“如果没有,鸢鸢才要担心。”
虞鸢,“”
他这张嘴,现在说起话,干脆不遮掩了,直接就荤素不忌。
“你怎么这么不正经。”虞鸢脸红到不行,“色鬼。”
明明年龄比她还小。
“不是色鬼”
他模样乖巧,不知不觉,已经拉过她的小手,“这里。”
“只对鸢鸢有反应。”
她傻眼了。
“谢星朝”
一个抱枕已经被她胡乱抄起,朝他砸了过去。
虞鸢红着脸,“你今晚滚出去睡”
六月,虞鸢的论文被评为了优秀论文,她拿了京大最佳毕业生称号,在数学系的毕业晚会上代表发言,不知道被谁传去了网上,还炒起了一把热度,毕竟京大本来自带流量,作为今年数学系最佳毕业生,还是一个如此漂亮的女生。
不过,热度没维持几天,就哑火了,相关报道都消失了。
虞鸢对此完全不知,虞楚生现在出院了,虞鸢忙毕业,和宿舍姐妹道别,约之后的毕业旅行,还得陪男朋友,每天简直都忙到脚不离地。
六月的时候,陵城出了件丑闻。
霍家上门,来找谢家要人了。
霍玉柳一直不结婚,霍老爷子想抱孙子想疯了。
谢岗原本在操持和祝希禾的婚礼,新生的是个儿子,他喜欢到不行,成天抱着不撒手。
他想给儿子名分,所以想先把儿子老婆的名分定下来,再对外公开,把孩子年龄少报几个月。
就在他们领证结婚第二天。
霍家人上门了。
谢岗何曾受过这种侮辱,简直奇耻大辱,他叫他们都滚。
“谢先生,您不要掩耳盗铃才好。”霍家来人笑呵呵的,“是想给我们家养儿子”
他们带来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夹。
谢岗打开一看,越看脸色越差,他几乎要把里面的照片和文档撕碎,咆哮道,“谁给你们这些的”
早不说,晚不说,在他和祝希禾领证后的第二天。
霍家人一摊手,满面笑容,“不知道呢。”
祝希禾面色苍白。
她披头散发,歇斯底里的叫,“都是你儿子搞的鬼,是他嫉妒我儿子,是他诬陷我,你叫他来对证啊你叫他来。”
谢星朝正好在陵城,他回南城时间多了不少,谢老爷子一直很喜欢他,越来越重视他。
他平时和谢岗交流很少,从不回他们那里,包括这个孩子降生的那天晚上。
谢岗只和他发过一个短信,此后,就一心扑在了小儿子身上。
“阿朝。”短短几天内,谢岗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苍老。
男生个子修长,站得笔挺,神情淡淡,谢岗已经需要微仰,他看着他,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苍老和枯槁。
儿子或许就是这样的生物,儿子和父亲的关系,就是这么奇异。
他老了,他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英气勃发的年轻男人。
谢岗唇颤了颤,脑海里往事纷至沓来,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从前对他的忽略和伤害,已经完全无法弥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是谢星朝先说话的,“我回来,是想通知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有未婚妻了。”
“谁”谢岗反应有些大。
“虞家那女孩子”谢岗从没想过,“她是不是比你还大三岁”
谢星朝语气很寡淡,“是通知,不是征求意见。”
“而且,您确定,要用您看女人的眼光来指导我”他薄薄的唇扬起了一边,眸底很冷,毫无笑意,像有怜悯,又像是冷冷的嘲弄。
他的眼神,和这句话,变成了击垮谢岗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大受打击。
事情迅速发酵,这件事情,变成了整个陵城社交圈内的笑柄。
谢岗闭门不出,公司甚至都懒得去了。
谢老爷子叫人把他大骂了一顿,说他年过百半,白活了半辈子,连自己二十岁的儿子都比不过。
“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虞鸢强调。
“她们都说想要我去,就在国内,又不远。”
虞鸢宿舍想组织一个为期半个月的毕业旅行,就她们宿舍四人,大家感情极好,从大一到现在,四年了,基本没红过脸,和亲姐妹已经差不多了,眼下各奔东西,想在最后来一个长途旅行。
好说歹说,谢星朝却怎么也不松口。
“太久。”他搂着她的腰,从背后抱住她,脸埋在她颈窝里嗅着,头也不抬。
虞鸢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像养了只成了精的大狗狗,又像是戳了鸵鸟的窝。
“半个月算久”她难以理解。
“当然算。”他维持着那个姿势,眸子黑亮亮的,乖乖的说,“半个月不能见,因为现在,一天看不到,亲不到鸢鸢,我就难受,我想和鸢鸢一起睡,想要鸢鸢摸我,想”
“谢星朝”虞鸢脸爆红,恨不得捂住自己耳朵,他就吻她手背,亲她耳朵,继续说,情意绵绵,怎么也没个够。
“变态色鬼”虞鸢脸红得不行,慌不择词的骂他,被闹得一身酥软,她真的无法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会把这种词用到谢星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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