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

    厉南书慢慢开着车, 车内是宁静的钢琴曲。车外月光如水,前两天是老历月半, 如今月亮还圆圆的, 如银盘一般, 挂在空中。

    前两天一直下雨,空气中有淡淡的泥土味。

    林知开了窗,任由窗外的风呼啸。

    厉南书驶离了那条路,回到了正轨上, 车子还是往仙女湾那边走。

    这是林知无数次放学回家的路, 六年过去,路两边的建筑变了,一些路段消失了,一些路段复杂了。

    就像坐在她身边的厉南书一样, 陌生又熟悉。

    厉南书单手抓着方向盘,往林知那边看了一眼。林知并没有看他,望着窗外。

    她今天穿的很简单, 刚刚在剧组卸了妆,不施粉黛。

    在柔和的月光下, 反倒有几分仙味。

    厉南书心底好似被揪紧, 换成双手抓着方向盘, 紧紧抓着。

    他收回目光,看着前边的路。

    “何夏给你看的那封情书,不是我写的。”

    林知没有看他,身体却变得紧张起来。她其实有了一些猜测, 当时是被冲动愤怒冲昏了头脑,才会一点没有自己的思考。

    等到冷静下来,回头再看,何夏的谎言,其实是破绽百出。

    只是等到她愿意冷静,愿意来接受解释的时候,厉南书并没有出现罢了。

    何夏是她的一个心结,却也不是。

    她在乎的,从来是厉南书的态度。

    厉南书也没有看她,他不敢看林知,不敢看她的反应。

    晚风吹着,实际上最近天气已经凉了。开着窗,车速不算太慢。风吹进车内,本来并不该觉得热。

    可他背后湿了一片,西装黏在背上,又不敢动。

    他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便闭了嘴。

    又过了好久,车子缓缓在仙女湾别院的车库停下。有人影攒动,好似在隔壁的小树林里。听到这边的车声,快步往这边走来。

    厉南书还是维持着双手抓着方向盘的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林知。

    林知恰好看着他,四目相对。

    林知的眼神太平静了,厉南书觉得心惊,伸手想去握她的手,林知让了一下。

    厉南书想说些什么,从小路上,跑出来一个人影。

    “是小姐吗?小姐?”

    苍老的声音仿佛给静谧的月光蒙了一层膜,林知一下认出了人影。

    老管家当初为了保护她,腿被椅子砸了一下,后来一直得不到好的照料,如今走起路上竟一瘸一拐。

    林知方才还平静的目光翻涌起热浪,眼圈霎时红了。

    老管家在林知太爷爷的时候,就在林家做事。等到林知出生,他已经七十高龄。说是管家,实际上已经不管事了,在这养老罢了。

    却对林知出奇的好。

    在林家,除了林睿博,便是管家和奶妈对她好了。

    只是南青不喜奶妈对她溺爱,到她七八岁时,便把人赶走,只余下一个管家。

    林睿博出事后,家里的佣人作鸟兽散。包括南青,收拾好东西后,便径直离开了。

    只有管家一个人,拖着病弱的身躯,保护着她。

    那时候林知倔强,那些人来砸东西的时候,她把父亲的藏品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总觉得那些东西不坏掉,父亲就没有死。

    那些人便要连着她一起打,多亏了管家站出来,护着她,那些人才没下手。

    只是管家在牵扯的时候,腿弯被砸了一下,当场骨折。

    再后来,等到林知有了着落,管家才说自己要回乡下去了,乡下有人给他养老。

    实际上林知知道,他哪里还有什么亲人。

    以往那些亲戚,都不是至亲。不过是看他在林家有些体面,就常来打秋风罢了。

    如今看他落魄了,是绝对不会热情待他的。

    林知不愿他走,可那时实在艰难,她没有这个能力去负担一个老人。

    管家坚决要离开,也是不愿拖累她。

    真要说起来,不过是想找个地方等死罢了。

    好在这些年,她让李送凉每个月打钱过去,从自己的生活费里抠出来。也听说山里那对夫妇还算有良心,对老人没有大鱼大肉伺候,却也吃得饱穿得暖。

    若说林知还有什么遗憾,大抵就是没能报答管家。

    此时再看到,她如何能不悲伤?

    管家看到她哭,绕过车头,走到林知那一侧,透过车窗摸她的脸,嘴里念叨着。

    “哭什么啊?老头子好得很呢,这些年也没受苦,还多亏了姑爷。”

    第一年他叔叔家的那个侄子,看到李送凉和林知给的钱的份上,对他还算可以,没让他饿着。

    可后来,侄子的孩子要娶妻,要生孩子,各种用钱。嫌他占了一个屋,嫌他吃了他家东西浪费钱,连电费水费都要他另外给。

    多半是算计他的财产,以为他在林家一辈子,肯定存了不少钱。

    天知道当时那笔钱,除了散给亲戚们,就是拿来到处打点,为了让林知不为难了,他手下还能剩下什么?

    好在厉南书派了人来,除了给钱外,还把他叔叔家那侄子教育了一顿。

    也不知有什么手段,但从那次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吃到过馊了的饭菜。

    如今再把他接来,让他有生之年能再见林知一面,他已经感激不尽,再也遗憾。

    林知泪眼朦胧的看着管家,在她的人生中,除了林睿博外,陪伴她走的最久的,就是眼前这位老人。

    她爸妈的父母走得都早,双方老人虽都疼爱她,她却没有太多印象。

    如今林睿博也走了,剩下的,便是管家了。

    “管家爷爷。”林知泣不成声,眼前的老人,双鬓发白。原本保养的红润光滑的面容,因为在山里待的时间久了,变得苍老枯黑。

    他身边穿着破旧的衣服,不再是那个非要穿剪裁得体的中山装的老人。

    他的头发全白,乱糟糟的没有了造型,也不像以往那样,出门前非要洗个头拾掇一下。

    林知偶尔遇到以前亲戚朋友时,对方看到她,总忍不住唏嘘,感慨她的穿着打扮发生了极大变化。

    当时林知并不觉得如何,直到自己亲眼看到管家的变化,才真正意识到这种变化。

    到了客厅,林知眼圈发红,好歹止住了眼泪。

    倒是管家忍不住哭起来,说两句话,想起林知这些年过的日子,又忍不住替她难受。

    厉南书并没有打扰两人叙旧,他去了玻璃楼梯处。

    管家爷爷说着说着,便要提起这些年是多亏了厉南书。若不是他,在山里的日子定要更难过。

    人心都是贪婪的,他的那个亲戚本就是期望有利可图,从他身上挖点东西出来,才愿意收留他。

    后来发现利益不够多,心底有怨,反而还要虐待他。

    管家以为是林知交代厉南书照料他的,感慨的叹气:“当时姑爷一走了之,我还怨了他很久,幸好那时候没说过分的话,不然这时候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他枯老的手指轻轻抚摸林知的头发,昏黄的双眼里饱含泪水:“我以为你们分开了,原来还在一起,真好,真好,真好啊!”

    他连说了三个真好,实在是觉得欣慰。虽然林家落魄了,可姑爷争气,以后小姐不用再受苦,他以后下去了,也能跟林睿博交代。

    林知问他:“厉南书来看过你吗?”

    管家摇头:“他的助理来过,每年都来好几次。我原本不知道是他,他们也不说,我还以为是送凉派的人过来。这次来接我,说要接我回来住,我看到他,才知道那是他的助理。”

    林知怔怔的,她还不知道,厉南书这些年还做过这些。

    她原本以为,对方一直在国外,对国内的事情一概不知。原来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安排好。

    管家仍旧觉得感慨,当时林家鼎盛时,门庭若市。可一旦落魄了,不踩你一脚都算好的,更别说帮你。

    到如今已经六年,也就厉南书出手帮过他。而另外那些得了极大好处的,反而躲得远远的。

    林知并不说穿,只说:“你当年对他好,他是报你的恩情。”

    “我哪里是对他好?”管家笑起来,见到林知后,他的精神仿佛又回来了:“我是看到小姐的面子上,爱屋及乌。我一个老头子,什么也做不了,就盼着你们好好的,齐心协力,不要再做错事,日子就会好起来。”

    林睿博出事,他是痛恨的。又恨又痛,怎么就去做了这些事呢?怎么就不考虑孩子呢?

    要这么多年,花都花不掉,赔了一条命,何必呢?

    林知跟管家一直说到深夜,老人太过激动,一时睡不着。等到后来犯困了,才舍得去睡觉。

    临睡前还说:“一想到第二天醒来小姐能吃到老头子做的早饭,我就浑身充满了劲,恨不得不睡觉。”

    林知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不要他特意起早做早饭,有别人准备的。

    林知回房的时候,厉南书在书房工作。

    林知的房间就在画室旁边,跟书房相通,隔着一块玻璃。平常时候会把屏风打开,做一个隔挡。

    如今并未打开,林知走到房间,便看到了厉南书。

    低着头,紧蹙眉头,好似在视频会议。对方是个外国人,说着快速甚至有些口音的法语。

    林知听了一会儿,好多专业名词并不太懂。

    她不愿听这些,怕被说窃取公司机密,便想退出房间。

    厉南书回头,看她:“出去干什么?”

    林知扶着门:“我看你在工作。”

    视频另一边听到女声,哇了一声,换成了别扭的中文:“厉,这是你说过的中国妻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林知:?

    厉南书:!

    么么大家,明天见哦

    实际上,狗子也没有那么绝情啦,他只是……太纠结了。站在他的立场,的确心有不甘吧。所以,需要给他时间慢慢去想,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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