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南书慢慢开着车, 车内是宁静的钢琴曲。车外月光如水,前两天是老历月半, 如今月亮还圆圆的, 如银盘一般, 挂在空中。
前两天一直下雨,空气中有淡淡的泥土味。
林知开了窗,任由窗外的风呼啸。
厉南书驶离了那条路,回到了正轨上, 车子还是往仙女湾那边走。
这是林知无数次放学回家的路, 六年过去,路两边的建筑变了,一些路段消失了,一些路段复杂了。
就像坐在她身边的厉南书一样, 陌生又熟悉。
厉南书单手抓着方向盘,往林知那边看了一眼。林知并没有看他,望着窗外。
她今天穿的很简单, 刚刚在剧组卸了妆,不施粉黛。
在柔和的月光下, 反倒有几分仙味。
厉南书心底好似被揪紧, 换成双手抓着方向盘, 紧紧抓着。
他收回目光,看着前边的路。
“何夏给你看的那封情书,不是我写的。”
林知没有看他,身体却变得紧张起来。她其实有了一些猜测, 当时是被冲动愤怒冲昏了头脑,才会一点没有自己的思考。
等到冷静下来,回头再看,何夏的谎言,其实是破绽百出。
只是等到她愿意冷静,愿意来接受解释的时候,厉南书并没有出现罢了。
何夏是她的一个心结,却也不是。
她在乎的,从来是厉南书的态度。
厉南书也没有看她,他不敢看林知,不敢看她的反应。
晚风吹着,实际上最近天气已经凉了。开着窗,车速不算太慢。风吹进车内,本来并不该觉得热。
可他背后湿了一片,西装黏在背上,又不敢动。
他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便闭了嘴。
又过了好久,车子缓缓在仙女湾别院的车库停下。有人影攒动,好似在隔壁的小树林里。听到这边的车声,快步往这边走来。
厉南书还是维持着双手抓着方向盘的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林知。
林知恰好看着他,四目相对。
林知的眼神太平静了,厉南书觉得心惊,伸手想去握她的手,林知让了一下。
厉南书想说些什么,从小路上,跑出来一个人影。
“是小姐吗?小姐?”
苍老的声音仿佛给静谧的月光蒙了一层膜,林知一下认出了人影。
老管家当初为了保护她,腿被椅子砸了一下,后来一直得不到好的照料,如今走起路上竟一瘸一拐。
林知方才还平静的目光翻涌起热浪,眼圈霎时红了。
老管家在林知太爷爷的时候,就在林家做事。等到林知出生,他已经七十高龄。说是管家,实际上已经不管事了,在这养老罢了。
却对林知出奇的好。
在林家,除了林睿博,便是管家和奶妈对她好了。
只是南青不喜奶妈对她溺爱,到她七八岁时,便把人赶走,只余下一个管家。
林睿博出事后,家里的佣人作鸟兽散。包括南青,收拾好东西后,便径直离开了。
只有管家一个人,拖着病弱的身躯,保护着她。
那时候林知倔强,那些人来砸东西的时候,她把父亲的藏品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总觉得那些东西不坏掉,父亲就没有死。
那些人便要连着她一起打,多亏了管家站出来,护着她,那些人才没下手。
只是管家在牵扯的时候,腿弯被砸了一下,当场骨折。
再后来,等到林知有了着落,管家才说自己要回乡下去了,乡下有人给他养老。
实际上林知知道,他哪里还有什么亲人。
以往那些亲戚,都不是至亲。不过是看他在林家有些体面,就常来打秋风罢了。
如今看他落魄了,是绝对不会热情待他的。
林知不愿他走,可那时实在艰难,她没有这个能力去负担一个老人。
管家坚决要离开,也是不愿拖累她。
真要说起来,不过是想找个地方等死罢了。
好在这些年,她让李送凉每个月打钱过去,从自己的生活费里抠出来。也听说山里那对夫妇还算有良心,对老人没有大鱼大肉伺候,却也吃得饱穿得暖。
若说林知还有什么遗憾,大抵就是没能报答管家。
此时再看到,她如何能不悲伤?
管家看到她哭,绕过车头,走到林知那一侧,透过车窗摸她的脸,嘴里念叨着。
“哭什么啊?老头子好得很呢,这些年也没受苦,还多亏了姑爷。”
第一年他叔叔家的那个侄子,看到李送凉和林知给的钱的份上,对他还算可以,没让他饿着。
可后来,侄子的孩子要娶妻,要生孩子,各种用钱。嫌他占了一个屋,嫌他吃了他家东西浪费钱,连电费水费都要他另外给。
多半是算计他的财产,以为他在林家一辈子,肯定存了不少钱。
天知道当时那笔钱,除了散给亲戚们,就是拿来到处打点,为了让林知不为难了,他手下还能剩下什么?
好在厉南书派了人来,除了给钱外,还把他叔叔家那侄子教育了一顿。
也不知有什么手段,但从那次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吃到过馊了的饭菜。
如今再把他接来,让他有生之年能再见林知一面,他已经感激不尽,再也遗憾。
林知泪眼朦胧的看着管家,在她的人生中,除了林睿博外,陪伴她走的最久的,就是眼前这位老人。
她爸妈的父母走得都早,双方老人虽都疼爱她,她却没有太多印象。
如今林睿博也走了,剩下的,便是管家了。
“管家爷爷。”林知泣不成声,眼前的老人,双鬓发白。原本保养的红润光滑的面容,因为在山里待的时间久了,变得苍老枯黑。
他身边穿着破旧的衣服,不再是那个非要穿剪裁得体的中山装的老人。
他的头发全白,乱糟糟的没有了造型,也不像以往那样,出门前非要洗个头拾掇一下。
林知偶尔遇到以前亲戚朋友时,对方看到她,总忍不住唏嘘,感慨她的穿着打扮发生了极大变化。
当时林知并不觉得如何,直到自己亲眼看到管家的变化,才真正意识到这种变化。
到了客厅,林知眼圈发红,好歹止住了眼泪。
倒是管家忍不住哭起来,说两句话,想起林知这些年过的日子,又忍不住替她难受。
厉南书并没有打扰两人叙旧,他去了玻璃楼梯处。
管家爷爷说着说着,便要提起这些年是多亏了厉南书。若不是他,在山里的日子定要更难过。
人心都是贪婪的,他的那个亲戚本就是期望有利可图,从他身上挖点东西出来,才愿意收留他。
后来发现利益不够多,心底有怨,反而还要虐待他。
管家以为是林知交代厉南书照料他的,感慨的叹气:“当时姑爷一走了之,我还怨了他很久,幸好那时候没说过分的话,不然这时候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他枯老的手指轻轻抚摸林知的头发,昏黄的双眼里饱含泪水:“我以为你们分开了,原来还在一起,真好,真好,真好啊!”
他连说了三个真好,实在是觉得欣慰。虽然林家落魄了,可姑爷争气,以后小姐不用再受苦,他以后下去了,也能跟林睿博交代。
林知问他:“厉南书来看过你吗?”
管家摇头:“他的助理来过,每年都来好几次。我原本不知道是他,他们也不说,我还以为是送凉派的人过来。这次来接我,说要接我回来住,我看到他,才知道那是他的助理。”
林知怔怔的,她还不知道,厉南书这些年还做过这些。
她原本以为,对方一直在国外,对国内的事情一概不知。原来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安排好。
管家仍旧觉得感慨,当时林家鼎盛时,门庭若市。可一旦落魄了,不踩你一脚都算好的,更别说帮你。
到如今已经六年,也就厉南书出手帮过他。而另外那些得了极大好处的,反而躲得远远的。
林知并不说穿,只说:“你当年对他好,他是报你的恩情。”
“我哪里是对他好?”管家笑起来,见到林知后,他的精神仿佛又回来了:“我是看到小姐的面子上,爱屋及乌。我一个老头子,什么也做不了,就盼着你们好好的,齐心协力,不要再做错事,日子就会好起来。”
林睿博出事,他是痛恨的。又恨又痛,怎么就去做了这些事呢?怎么就不考虑孩子呢?
要这么多年,花都花不掉,赔了一条命,何必呢?
林知跟管家一直说到深夜,老人太过激动,一时睡不着。等到后来犯困了,才舍得去睡觉。
临睡前还说:“一想到第二天醒来小姐能吃到老头子做的早饭,我就浑身充满了劲,恨不得不睡觉。”
林知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不要他特意起早做早饭,有别人准备的。
林知回房的时候,厉南书在书房工作。
林知的房间就在画室旁边,跟书房相通,隔着一块玻璃。平常时候会把屏风打开,做一个隔挡。
如今并未打开,林知走到房间,便看到了厉南书。
低着头,紧蹙眉头,好似在视频会议。对方是个外国人,说着快速甚至有些口音的法语。
林知听了一会儿,好多专业名词并不太懂。
她不愿听这些,怕被说窃取公司机密,便想退出房间。
厉南书回头,看她:“出去干什么?”
林知扶着门:“我看你在工作。”
视频另一边听到女声,哇了一声,换成了别扭的中文:“厉,这是你说过的中国妻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林知:?
厉南书:!
么么大家,明天见哦
实际上,狗子也没有那么绝情啦,他只是……太纠结了。站在他的立场,的确心有不甘吧。所以,需要给他时间慢慢去想,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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