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觥筹交错、你来我往, 似乎一派和谐, 潜藏的却是暗潮汹涌。
“史蒂芬先生, 您传授的知识学员们已经差不多掌握, 有机会希望咱们可以再次合作”,负责招待他们的主任接到副厂长的眼色,给领头的史蒂芬敬酒。
史蒂芬能听懂一些日常汉语,却领会不了汉语中包含的博大精深、九曲十绕的含义,直点头, “会的, 会的。”
菜一盘一盘地上,酒一杯一杯地喝, 到后面苏泽适翻译得越来越直接,终于令他们接收到了“送客”得信息。
好在这会儿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哪怕平均酒量比中国人好些,在一桌厂领导的连番上阵下, 几个专家眼前也已经出现重影了。
但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直接上去套话, 都是人精子, 异国他乡, 不可能一点理智都不剩下。
苏泽适没太明白为什么这些外国人没发作, 暗暗猜测是他们本来的职位上也有压力,厂里催他们不过是赶上罢了。
不管过程如何,这顿饭的目的实现了,看厂长的意思是圆满了。
他们还会不会合作苏泽适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都有自己的处事方式,他就不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三天的时间,苏泽适第一天回家取了两件衣服,后来就住在了钢铁厂一间空下来的宿舍中,这会儿倒也方便。
第二天该醒的都醒了,苏泽适直接去了会计处,没想到接到了让他去找厂长的通知。
苏泽适不知道还有什么事,但他差不多要准备回学校了,再拖下去会耽误他的安排。
不轻不重的三次叩门,里面传来厂长熟悉的声音,“进——”。
“厂长,听说您找我?”苏泽适手中拿着一个笔记本,开了门信步走近办公桌。
身着深蓝色的工装,厂长伏案写着什么。听到话语抬头看向来人,放下手中的笔,笑着道:“听说你要回学校了,这两天你帮了我们大忙,也没什么好送你的,我这儿有封去海城钢铁厂的推荐信,你的英语水平够了,要是愿意可以去那里接点事做。”
闻言,苏泽适有些震惊,在他看来,无非就是拿钱办事的工作,没想到日理万机的钢铁厂厂长还记得他这点小事。
没有推辞,他接过了厂长递过来的信封。少年穷之时接受适当的帮助并不丢人,他的确需要这样的机会,只要记住曾经帮助过他的就好。他也自信自己不会一直是那个需要被帮助的人,未来,他也可以为别人伸出援手。
“您这就让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了”,看着手中的信,苏泽适很是感动,“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忘了您的提携,用得上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此时还看不出什么,但办了事能被人记住,无疑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给苏泽适的推荐纯粹是赶巧了,这次引进外国机器就是海城钢铁厂组织的,人家给厂长个面子让他推荐个人去看看。
又不是说有推荐就能成为里面的正式员工,厂里的人本就不积极,更何况人家还说了要求能看懂外语的,就更没人去了。
正好他无意间听说小伙子在海城念书,做个顺水人情倒是可以,所以厂长并不太计较,“好了,别的就先不说,先把工资给你”。说着递给苏泽适一个红包。
他不是钢铁厂的员工,只是临时来帮几天忙,这样付工资的形式也是可以接受的。
照例打开看了看,苏泽适立马发现多了——足足三百块钱。他只干了三天,在这个工程师一个月工资一两百块的时候,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看出他的惊讶,厂长主动说明,“你的工资是那些专家的一半,都是搞外语的,咱也不能厚此薄彼不是?至于多出来的,是咱们一致决定给你的奖励。”
见苏泽适依旧不明白,厂长笑着补充,“咱们厂子可不会让人家白干了。你不是有时间就给那群小崽子们补课嘛,还帮忙修机器,不给些奖金我都不好意思。”
苏泽适这才懂了,所以,并不是说默默的付出就等于没付出,真正做实事的会被人家记住。
“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了”,苏泽适憨笑着摸摸后脑勺,“要不您看看我这笔记用不用的上?”说完将带进来的笔记本放桌上推给厂长。
他把这几天接触到的机器的构造图画了出来,再给那说明书翻译了,整理了一份操作指南,顺带还有一些常见问题的解决办法。
钢铁厂有的是手艺精的人,他给弄成了汉语,想必以后一点小问题难不住他们。
翻看过后,即便是厂长也不得不对这个年轻人的学习能力及细心的程度表示赞叹。尽管他也知道厂里的工程师研究研究能搞定这些问题,但有了这本笔记,可以省下许多功夫。
将笔记本手下,厂长笑了,“小苏啊,你可真是人才,要不是知道留不住你,还真舍不得你走。”
这就是没事的意思了,苏泽适九十度弯腰,“谢谢厂长赏识,您忙,我就不耽搁您的时间了。”得到允许转身出门。
虽说已经跟家里报过信了,但时间匆忙,说得没那么清楚。三天不见人,他们肯定着急。
他出门早,趁这个时间到市场上买了两斤肉,外加一些点心,多了他也买不起,一家子的生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巧赶上贺父出院,苏泽适赶忙迎上去,“爸,妈,大哥,我来吧。”说着去接苏母手上的东西。
贺保军背着父亲,这次倒是搭腔了,“妈,你也累了,给妹夫拿吧。”
有些意外于贺保军态度转变,更多的还是惊喜,苏泽适顺势接过话头,“到半路我跟大哥换换,今天小枝怎么没来?”
贺母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对他也有个笑脸,“小枝跟她嫂子在家看孩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苏泽适没有多问。
倒是贺母主动提起,“泽适啊,你是不是要回学校了?那有什么打算?”听起来她还是不太相信女婿会接女儿和外孙去海城。
“是,您别担心,他们的生活我有办法解决,就是不能留在二老身边尽孝,是我们的不是”,苏泽适让他们安心,但现在贺父腿伤了,带着小枝离开不知道是不是对的。
一听这话,贺父今天第一次出声,“瞎操心,你要是能把我女儿和外孙都照顾好了,家里用得着你们?”又忍不住刺他,“这不你没回来咱也过得好好的?”
余光中瞥见贺母扯贺父的衣袖,苏泽适沉声道,“您放心,我们肯定把日子过好,等我毕业了,您住过去都成。”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现在他要兼顾学业和生活,要是再加上两位老人可能有些困难,但他毕业了专注工作,情况肯定会改善,贺父贺母要去城里住也行。
当然,这不是说他就不管自己的父母了,按原主的记忆,父母为他付出良多,照顾好他们自然是他的责任。
令他有些头疼的就是父母看不上农村的贺小枝,到时候肯定多有为难。好在他从记忆里判断,苏父苏母是以儿子为先的,他做好润滑剂应该可以调和。
不管女婿说的是不是真的,贺父贺母都受用,“那用得上你,你大哥不比你们照顾得好?”在他们的观念中,儿子给养老是应该的,长期去女婿家住着算怎么回事?
贺保军没说话,埋头走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家人一路说着话,时间似乎都过得快些,感觉没过多久就到家了。
苏泽适将贺父放在床上,“爸,您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说,什么都比不上你的健康。”他担心贺父为了省钱什么都不说,要是没将养好再像剧情中那样落下了残疾就不好了。
贺父要强了一辈子,怎么可能轻易服输,粗声粗气道,“行了,我不比你们懂?出去吧,在这里碍眼。”
等人走了,贺母端着脸盆进门,拧了帕子递给丈夫,“我说你差不多行了,泽适这不是懂事了吗?真给人得罪了,看你女儿怎么办!”
这话贺父不爱听,“什么叫女儿怎么办?大不了家里养她一辈子”,又像想起什么,捏紧了手上的帕子,“有人不愿意就自己滚出去,这是我家,还做不了主了?”
叹了口气,贺母的情绪没那么高了,给丈夫擦完端着盆走了。
到吃饭的时间,贺父不愿意在床上吃,苏泽适和贺保军将他扶去了桌上。
几个孩子没什么心事,抱着碗吃得喷香。
贺父几天没喝酒,胃口不是很好,扒拉几口发话,“小枝等下收拾好东西,明天跟着泽适去城里,其他的事情你们夫妻俩自己商量。”
又转向贺母,“你看看家里有什么,给他们装一些,这一去肯定有段时间不回来了。”
“哎呀,城里什么没有,家里这些带过去也是占地方,要不拿些红薯?那个放得住”,公公发话,贺大嫂有些发怵,可到底担心婆婆过多贴补小姑子一家,迎着头皮插话。
没等贺母骂人,苏泽适道,“嫂子说的也没错,家里人多,我们又不能时常孝敬二老,再大包小包的带走就没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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