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唐

    李青山这边在呼呼大睡,回到房里的唐瑜远没有他这么好过。

    反手关上门后,他背靠木门,整个人滑落下来,脑袋深深埋进双臂间,整个人显得落寞而孤寂,脑海中再度回忆起当年的情景。

    父亲性情耿介,在朝中无意间得罪了不少人,先帝大兴土木兴建幽云台时,旁的大臣虽有劝谏,不被采纳便歇了这份心,唯有父亲在宫门口长跪三日三夜死谏,终于触怒先帝,给临江唐氏带来满门抄斩的灭顶之灾。

    唐家虽非顶级门阀,却也不是小门小户,出事时他还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少年郎,家中几位兄长跑遍了各大世家求助,他跟在大哥身后,也受尽了冷眼。

    树倒猢狲散,往日各有往来的世家,有几家连门都不让进,有些虽进了门,言谈间还是敷衍推诿,到头来竟没有一家肯出言相助。

    后来全家被下狱,他被忠心的老家仆用自己的孙子顶替,侥幸保住一条性命。

    公开行刑那天,他也挤在围观人群中,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唐家上下五十七条人命,全部葬送在刽子手的屠刀之下,刑场上至亲的头颅滚落一地,铺天盖地的血红色成了他此生梦魇。

    他隐姓埋名,远离京师,不敢表露真实身份,直到民怨沸腾,各地起义军四起,他机缘巧合加入李氏这一支,自此跟随部队东奔西走,彼时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支最后竟会壮大到如斯地步。

    李楚立国时他已经跟随在李青山身边好几年了,他终于表露身份,恳求李青山帮忙,在新朝为他们唐家五十七条人命正名。

    他知道此事不好办,起义军中大多是仇恨旧朝与世家之人,而唐家虽得罪了先帝遭到灭顶之灾,曾经也是不折不扣的世家,如今翻身做了主人,谁会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李青山却一口答应,他虽是少主,办妥这件与旧朝有牵扯的事情,也是废了大功夫,先将新任的奉常、廷尉等官员一个个说通,大家给新帝联名上书,一番运作之下,竟给唐家挣了个配享太庙的名头,哀荣无限。

    此事过后,李青山牵头,约一众出力的官员聚首庆贺,一帮大老爷们儿就约在了京师最有名的倚红楼,酒后自然有不少人顺势留在楼里过夜。

    李青山不行,他和小公主的婚事已经定下,私底下出格几次没有多大关系,堂而皇之地留宿青楼却是给新帝没脸,因此只能连夜回府。

    哪知青楼里的酒都是加了料的,喝得少倒无妨,李青山作为聚会的牵头人,被众人灌得酩酊大醉,回到府中这股邪火怎么也压不下去,就让唐瑜悄悄给他找个人来泄火。

    唐瑜多年心愿一朝得偿,对李青山感激得不得了,不知怎的一时鬼迷心窍,竟然就用自己去报了这份恩。

    那夜黑灯瞎火,李青山又是烂醉如泥,邪火上头,只求泄火的人根本就不懂怜香惜玉,他的体验一点也不好,无意识地摸摸眼角,触手一片湿意,事后他及时离开,不留一点痕迹。

    等李青山问起时,他只说那人已经拿够了银两自行离去,李青山也没有多问,此事就当是过去了。

    此后大家还是如原来那般相处,他也只当那件事情没有发生过,若说有什么不同,那也有,他从前一直谨言慎行,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如今李青山犯浑时,他气急了也敢与李青山硬顶着来。

    李青山并不知那夜的人就是他,对于这般态度的转变,只当他是了却心愿,解开心结之故,因此适应良好,也并无责怪之意,有时还念叨着相处久了,再持身守正的人也要被自己影响几分,甚至还颇有几分自得。

    唐瑜怔怔地想着这些事情,一时心里五味杂陈,也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就生出了这许多感慨。

    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就是他很不喜欢叶萧这个人。

    除了两军交锋时折损的将士,被劫走和捣毁的粮草以外,此人甚至亲手重伤了李青山!

    李青山胸膛上的伤还是他亲自上药包扎的,幸好伤得不深,要是再深上几分,又被冲入激流,还真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

    今日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汹涌,他便觉得很不舒服,此后又见他们并肩而立的背影,便愈发觉得碍眼。

    敌人就是敌人,哪有生死相拼之后还能和平共处的道理,李青山往日也从不会做这种事情,唯独对这个叶萧不同。

    他李青山难道真不知道南晋此时过来插一脚,打的是什么主意吗?他上赶着与叶萧结交,真不是抱着与南晋两分天下的念头?

    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不把他扯进来”,连自言自语都念着这个人的名字,这种话说出来谁能信?

    还有……还有李青山方才那怎么问都闭口不言的模样,这里面必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原本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事到临头,不知怎的就退缩了,见到李青山那种难得的认真神色,他甚至有点害怕知道这背后的事情。

    记得上回离京前,李青山闲聊时,还曾就何时与公主成亲的事情与他商量过,他当时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说要等公主年岁再大些。

    早知会面临这样的局面,倒不如当初便与公主成亲,也好讨个名正言顺,看蔡权那个老匹夫还有何话说。

    如今正值国丧,公主身为先君唯一的亲女,定是要守孝三年的,这皇位却不可能空悬三年之久……

    唐瑜在门后蹲了整整一夜,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事情,愈发觉得错综复杂难以理清,每当要抓住点什么时,总是少了一个突破口,以至于功败垂成。

    他无奈地站起身来,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准备去睡上一两个时辰,脑中突然闪过一张脸,曾在军营中无意间瞥见过一次,昨日的宴席上,那人却站在叶萧身后!

    这一刻,先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突然就连成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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