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心道, 此人便是黄诚口中的大夫了,他心领神会,从帘中摸出一段手腕子置于外侧, 自己则退开一步, 将地方让给大夫看诊。

    这大夫先前瞧着唯唯诺诺, 胆小得很,一摸上脉,整个人就变得沉静许多,然而不过片刻, 他脸色骤然一变, 抬手就要去掀那帘子。

    侧边却伸出两只手,一上一下及时拢住床帘中间, 让他掀之不得。

    大夫满脸气愤“人都这样了, 还是连看也看不得”

    李青山和黄诚对视一眼, 同时摇了摇头,黄诚更是谨记叶萧的叮嘱,张嘴便斥道“你哪儿来这么多毛病就这么看”

    大夫一张白净面孔气得通红, 试图给他摆事实讲道理“想你也知道, 这位夫人如今的状况极其糟糕,本就高烧不退, 如今又好似遭受重创, 胎气大动,随时都有小产的风险,据我把脉所观, 她身上该是还有其他创伤,若不仔细检查过,哪里就能轻易下诊断”

    黄诚看一眼脸色愈发难看的李青山,见他并无开口的打算,便仍咬死了不松口,只道“你既知晓症状,还不赶紧去开药,在这里磨蹭什么。”

    大夫瞧了瞧遮挡得严严实实,连丝缝隙也不露的床帘,张了张嘴还想说话,却又被黄诚拖走,自去写方子抓药。

    两人一前一后将将走到门口时,才听得李青山略有几分沙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记得捎带一瓶跌打酒来。”他先前踢在叶萧后腰那一脚,力道可是不轻。

    黄诚脚步微顿,应了一声,出去时还细心地带上了门,房里转眼又只剩了李青山和叶萧两个。

    李青山掀开床帘,转身坐回床沿上,复又在昏暗的烛光下描摹榻上这人的眉眼,视线一顿,继而一路往下,越过腰腹间那明显的隆起,就是晕染着大块血色的白袍。

    李青山指尖微颤,到底还是抬手替叶萧松了腰带,掀开衣襟,先才狠辣地拳脚相加过,此时的动作却又是极致的轻柔,仿佛多用一分力道,都怕碰碎了床上这个已经遍体凌伤的人。

    简单清理过下面的血迹,又将叶萧的身体微微抬起,替他将身上的外袍脱下,而后从床榻里侧拉过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悉心地捻好被角。

    做完这些,李青山收回手,掌心不经意间滑过被上那块隆起,又不由自主地停顿下来,这肚子,比上个月在洛邑小院那时,确实大了不少。

    都这样了,还这么要强地动武,真以为自己还跟以往一样,说动手就动手,莫非前两次的亏还没吃够

    李青山的手掌流连在叶萧腰腹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眸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

    “等你养好身体,咱们不斗了。”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等他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没来由的又是一怔,他猛地抬手地抹了把脸,遮掩在掌下的唇角扯出一抹苦笑。

    怎么可能不斗了笑话

    只要这天下一日不统一,李楚和南晋一日分立,他们两个便永远都是站在对立面的,想要不斗,估计只能等到两国合一那日

    而这天下未来若是不姓李,那就没有他李某人的活路了,也无所谓争斗不争斗的。

    黄诚端着药进来时,白净的大夫并没有跟过来。

    李青山见黄诚一副喂药的架势,便起身站在床边,让黄诚动作方便一些。

    可喂入第一勺药时便出了问题,叶萧唇齿紧紧地咬着,刚煎好的药压根就喂不进去,棕褐色的药汁从唇角滑过脸颊,一直淌到枕边。

    看着黄诚捏着快帕子擦去流淌开来的药汁,李青山索性直接坐到床头,两掌箍在叶萧肩头,一个用力,就把人上身稳稳地抬起来,揽到自己怀里“这么喂试试。”

    黄诚并未阻止李青山的举动,只垂下了眸子,继续舀起一勺药汁,举到叶萧唇边,结果和先前一样,药汁全部顺着下巴淌了下来。

    李青山拿起被黄诚放在一边的帕子,手腕动动,把淌开来的药汁擦拭干净,想了想,拇指和食指直接扣上叶萧的下巴,微一使力,竟把那紧闭的唇齿扣开了一条缝隙,他催促道“试试这样行不行。”

    黄诚又一次舀起药汁举到叶萧唇边,这回虽然喂进了嘴里,叶萧却根本咽不下去,他不只是唇齿紧闭,连喉头都是闭塞的,这么喂根本不行。

    李青山咬咬牙,腮帮随着咬牙的力道微微一鼓,侧头看向黄诚,抬手道“把药给我,我来喂。”

    黄诚犹豫了一瞬,他大概猜到李青山会以怎样的办法喂药,此时,还真就只能这么做了,而且这个办法,除了李青山也无人能够做到,他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这么冒犯大人的,所以他还是把药碗交到李青山手里,起身出门,把房间留给这两人。

    李青山的办法也不是什么巧妙招数,他将药碗端到嘴边,仰头含上一口,苦涩的滋味顿时在嘴里蔓延开来。

    他头一低,双唇便压上了叶萧那张开一条缝隙的苍白的唇,如此以口渡入,怀中的人果然喉结一滚,咽下了这口药。

    见此法有用,李青山心下一松,如是再三,终于把一碗药全部渡进叶萧口中,随手将空了的药碗放在一旁的几案上。

    他先时急着喂药没有察觉,此时一回头,却发现这人原本苍白的双唇,不知何时竟泛起几丝红润,他浑身一震,鬼使神差地就低下头去,想要把这对唇染红。

    然而就在触碰到的前一刻,他却猛地侧开了头,心脏剧烈跳动,连带着胸膛也有了明显的起伏,人还昏迷着,自己这是要做什么

    他粗粗喘了几口气缓神,视线回转,扣在叶萧下巴上的两指松开,拇指顺势按在那对唇上,来回抹动,直把那唇抹得不见一丝苍白才罢休。

    满意地看了看那对嫣红的唇,李青山方抬头唤道“黄诚,进来。”

    黄诚出门后就守在门前,闻得声响便推门而入,低着头走过来拿起空碗,全程连眸子也没有抬,他甚至不敢看一眼被李青山揽在怀里的人。

    才转身要走,却听李青山问道“跌打酒呢”

    黄诚道“一般的跌打酒对胎儿有影响,苏文正在调配药性相对温和些的,想来也快好了,我去看看。”

    苏文便是那个白净大夫的名字,煎药的时候,黄诚一直“你你你”的称呼,让他听得难受,又见此人虽然掳了自己,态度也恶劣得很,对那床帘后头的夫人却是真切的忧心。

    他隐约觉着此人或许也没那么坏,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鬼使神差的一句“你这人态度能不能好点我也是有名字的,我叫苏文”,就此把自己的名字交代出来。

    黄诚当时只冷哼一声,仿佛是不屑,此时却真切地把苏文的名字拿出来称呼了,他出去后没多久,就拿着个白色的小瓷瓶回来,交到李青山手里,此后又识时务地出门守候,反正有李青山在,揉药酒这种事情也轮不到他。

    李青山暗暗夸赞一句,这侍从也当真贴心,随后便单手拨开瓶塞,往手心倒了些药酒,又把叶萧身上的中衣拉下,寻到那个被踢伤之处。

    房中烛火昏暗,两人又离得近,李青山低下头来,视线本就有些受阻,但叶萧后腰那块肿起,在这样的视物条件下依然十分明显,他心口又是一滞,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滋味,将手心的药酒按到那伤处。

    掌心的滚烫热度让李青山记起叶萧还发着高烧,为了不让他再次受凉,李青山把人整个地放回床榻上,拉过被子将人盖好,这才把手伸进被窝,在后腰那肿起处时轻时重地揉动。

    这一下又折腾了将近一盏茶时间,揉完药酒,李青山替叶萧收拾妥当,起身出门,见着侍立在门口黄诚,交代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明日能把药喂进去最好,如果还是喂不进去我最晚午时过后便到。”

    黄诚当然知道李青山明日定然会忙到难以脱身,但他既然有此承诺,黄诚也不会回绝,他李青山便是再忙,在黄诚心里,还是比不过自家大人的身体来得重要。

    是以他只低头应了一声,便将李青山送出了门。

    回到府中,唐瑜已将马春来盘问完毕,也将蔡权的所做所为了解清楚。

    见李青山大步流星地走进厅中,身上带着一股夜里的冷气,面上亦隐隐覆着一层寒霜,唐瑜起先并未迎上去,两人才大吵一架,他心里的芥蒂并未这么快消去。

    随即想到如今这局面,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的设想上来,且他和李青山吵架只是内部矛盾,不能为此而影响眼下大局,这才无奈地压下心头火气,站起身道“从叶云扬那儿回来”

    李青山点点头,并不提起叶萧之事,只将目光瞥向跪在厅中的马春来身上“这人你盘问得如何”

    既然李青山不想提及叶萧,唐瑜也就没有再追问,他看着马春来,将从这人口中得知的消息全部说给李青山听,又道“有了此人,明日且看蔡权还如何辩驳”

    “行,你派人将他秘密送入宫中,该他出场的时候,就让他在百官面前指证。”李青山一锤定音。

    这时,从被叶萧套出了实话以后,就置身于这场漩涡之中的马春来,好似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忙结结巴巴道“那位大人不不是说站在国公爷一边么,只要小人说了实话,就保小人一命,现在是要指证国公爷不不不不行的,小人不能这么做”

    他被五花大绑挣脱不了,便扭曲着身体剧烈地挣扎,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小人怎么能指证国公爷呢这不行的”

    李青山哪会管他愿不愿意,上去就是一脚往他心口上踹“你费什么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再唧唧歪歪,老子现在就要了你的狗命。”

    马春来被踹得仰面倒在地上,心口的剧痛让他明白,自己要是不识时务,这个煞神再补上一脚,自己这条小命可就真的没了,偏他又是最惜命的,马上就认了怂,嘴里“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停。

    虽则如此,他还谨记着叶萧说过要保他一命的话“你们你们不能杀我,那位大人亲口说过要保我一命的”

    唐瑜侧头看看李青山的脸色,见他面上有些许松动,心下暗自一叹,遂开口道“想要保命,你明日只需实话实说便可,我们求的是真相大白,要你命来何用”

    马春来见自己这条小命保住了,忙不迭地点头答允,这时的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才说过“不能指证国公爷”那些话。

    翌日的大殿灵堂之上,蔡权指着李青山一口一个“莽夫”地激昂陈词,打着为李楚千秋万代着想的旗号,誓要把他这个“少主”名头撸掉,把皇位拉拔到自己身上,得到满殿文臣的热切响应。

    而李青山这边大多是武将,论打嘴炮,怎么都比不过最擅高谈阔论的文臣,一个个脸憋得通红,被怼得哑口无言,他们纷纷望向殿中与蔡权对峙的李青山,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能冲出去打爆这些文臣的狗头。

    直到唐瑜带着马春来从后殿出来,面对弑君的罪名,蔡权先还咬死了不认,但事实胜于雄辩,又有马春来这半个小舅子言之凿凿的指证,他自知大势已去,当场碰死在李元培灵前。

    蔡权一死,大局已定,唇枪舌剑的文臣们一时都没了声响,李青山当场下令,半月后举行登基大典,随后便亲自领头,与李殊一起,以子女的身份将李元培送入帝陵。

    办完此事已将近未时,送葬队伍纷纷散去,各自回府,武将们一个个气势十足,虽在这种敏感时候不能额手称庆,行走间还是把头昂得高高的,恨不得鼻孔朝天,文臣却是一片萎焉,经过此事,纵使保住一条性命,往后做了李青山手底下的臣子,也得夹紧尾巴过日子。

    除了这些文武大臣,一同先来送葬的李殊也需要回宫。

    但自从大殿灵堂发生变故,她亲眼目睹为了一个皇位,往日待她极好的蔡叔叔和兄长两个人争锋相对、灵前争执,最后甚至扯出了蔡权谋害先君之事,整个人就变得十分不对劲,往日的灵动活泼,此时也成了木木呆呆的愣怔。

    李青山是真心把李殊当作小妹子看待,也早已发觉她状态不对,先时为了完成送葬仪程,便忍着没有问询,此时诸事已毕,他走到李殊身边,为免吓着她,还特意放柔了声音道“妹子,没事了,义父虽去了,往后还有兄长护着你。”

    李殊连日来为先君之逝伤神,哭泣不止,此时眼眶都还是红的,她好像听见了李青山的话,又好像没听见,配上那副呆怔的神情,越发让人心生不忍。

    哄小姑娘开心这种事情,李青山是没有办法的,他从来也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除了说一句“护着你”,旁的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想了想,便抬手揉揉李殊发顶,算作无声的安慰。

    一旁的唐瑜看穿了李青山的窘迫,主动上前解围“忙了半日,公主也该累了,不如先行回宫,旁的事情,终归来日方长,往后再说也不迟。”

    李殊没有理睬李青山,却回应了唐瑜,虽只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总比对李青山视而不见得好。

    见此,唐瑜大概明白李殊不愿理睬李青山,约莫是因为灵堂上那件事情,虽说蔡权才是罪魁祸首,但她还是把先君之死迁怒到了李青山身上。

    李元培那时虽然病重,没有蔡权插上一手,他还能多活上几日的,而蔡权之所以插手,完全是为了皇位,他要从未来的继任之君李青山手里把皇位夺过来,这事儿说到底,还是与李青山脱不开关系。

    李殊就是因为这个,把李青山也责怪上了,在小姑娘心里,十个皇位也比不上从小待她如珠如宝的父皇来得重要,她现下之所以没有直接对李青山哭闹,约莫也是生了芥蒂的缘故。

    虽则如此,但她打从心底里,对李青山这个兄长又是信任的,一方面是责怪,一方面又是从小的信任亲近,心里一时也复杂得厉害,于是就成了现在这副呆怔的样子。

    见她还愿意理睬唐瑜,李青山叹了口气,主动让开,由唐瑜忙前忙后地安排侍从送她回宫。

    看着李殊的车驾远去,李青山才感激道“此事辛苦你了,她如今不愿理我,往后还得请你多多开导,事情已经过去,她也不能总钻进这个牛角尖里。”

    唐瑜横了李青山一眼“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放心,小公主那边我自会注意。”

    李青山听后微微一笑,大掌在唐瑜肩头拍了拍,经此一事,昨夜那番争吵留下的芥蒂便完全消除了。

    回程途中,一行人策马进了南定门,李青山忽将马头调转朝西,吩咐一句“你等先行回府”,便欲往叶萧那儿去。

    如今他虽尚未登基,却已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君王,他独自离队,唐瑜难免要问询一二“你做什么去”其实唐瑜心里已隐有猜测,能让李青山在这时候撇下众人亲自去看望的,除了那人别无其他可能。

    李青山并没有回答,为了让众人安心,只抛下一句“天黑前便回。”转眼就没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同一时间,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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