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婆一时没留意汤芫家的门开了,?歪着嘴杀气腾腾地冲他孙子吼:“让你别吃她家的东西你还吃!你这脑袋没长记性是吗!别吃别吃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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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简单的家常的快手小炒尚且要经过——洗食材,切食材,?下调料,?大火猛炒小火微炖这些工序,?若要炒得色香味俱全,那切食材刀工不可略,下调料味觉得敏锐,?翻炒时腕力肱运用得当,?火候更要掌握得精准,这样上菜时菜色刚好味道也留在最佳的一刹。
所以其实菜谱里那些快手菜,?未必道道都能快速完成,?只是工多手熟的人做起来相对快了而已。
流言传播就比快手菜快多了,只需要嘴皮子一动,?上下唇一合一张,唾沫星子一喷,?跟着风瞬间就能传出满城风雨。
华国饮食文化源远流长,?各大菜系的厨师在处理同一种食材时在切配烹饪上各有特色,但都会在基本的食材上加入个人特色,?又因火候喜好的度量不同,?出来的菜色虽然色香味俱佳,?但味道不尽相同。
一件简单的小事经过有心人的刻意渲染,传了十个人之后就能被妖魔化,?并且传播者还都能对细节如数家珍,?似乎自己就是事件发生时的旁观者一样。
李婆婆这回瞥见了汤芫和林惠敏,?顿时感觉晴天白日被旱雷劈了一脸,拉她孙子的劲道松了,愣在当场不知道如何是好。
汤芫心知道这种时候当没听到才是上策,但是她一听李婆婆这话里就有点故事,她不弄清楚,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到时再解释就难了。
她就上前一步,语气特别客气诚恳:“李婆婆,您孙子吃我做的葱卷儿有什么问题呢?”
李婆婆儿子是副校长,性格蛮横,和儿媳关系特别差,三头两天闹得天翻地覆,这是学校里住着的老师和家属们都知道的事情。
家里人忌着她年纪大,什么事都让她三分,她生活无聊,除了带孙子之外唯一的乐趣就是作天作地觉得全世界委屈了自己,然后就拉着孙子挨家串巷地细数自己那些所谓的委屈度日。
同一共菜天天吃大家都会厌,同一件同一类事天天听就更厌,李婆婆也懂得这个道理,于是她开始特别留意人家的家事,四处去八卦,说得生动活泼,大家没事的时候听她废话一两句也当是个乐趣。
李婆婆可不这么想,她觉得自己说的话特别权威,大家都特别盼着听。
长期下来,她被自己幻想出来的个人光辉捧得高高的,一点儿气也受不得。
她看着汤芫唇红齿白的,想着大家一说起这汤家就都赞汤伟鹏的女儿长得特别像他还特别漂亮,她心里就不舒服,她是个什么都要跟人比个高低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然而又奈不了人家,只能生个闷气。
现在好了,她找着了由头,她一撸袖子就站上前:“你家的东西不知道作过什么法的!吃了会中邪!谁知道你会不会往里添什么东西?!”
刚才李婆婆她孙子一番哭闹就引来不少人,现在大家都围了过来。
大多数是老师的家属,老师的家属又有不少来自农村,一听李婆婆这么说,顿时脸都白了——大家都吃过林惠敏炒的菜。
汤芫也不恼,朗声说:“在场各位都吃过我家的做的菜,大家不都是相安无事吗?李婆婆你一家都是文明人,说话要讲道理。”
围观的人一听,又反思——可不是嘛!吃了不少次她家的饭了,人也好好的,而且好像更精神了,怎么可能会中邪?
吃了汤芫家做过的饭菜觉得身体好了精神的,都以为是自己心理作用,其实他们是不知道,汤芫的调料基本上都是从“菜谱”买的,自然健康多了。
而且林惠敏外出做菜也用汤芫放家里的调料,这吃得多次的,自然身体会有
细微的变化。
李婆婆冷笑一声,脸上的褶子跟着翻滚几遍:“你这作过邪法的!会跟吃过你菜的人借寿,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借!”她见周围人多,就更加大声,“吃得越多被借得越多!现在大家是发现不了,等发现的时候就迟了!大家听我说,别再吃她家的东西了!”
林惠敏和林建成听得面面相觑,都被这老婆子的想象力折服了!
林惠敏也振声跟大家说:“我家的东西绝对没作过什么邪法,大家放心!”
林建成都被气笑了:“作什么邪法?这叫什么事啊!大家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这么迷信的话你也说得出。”
李婆婆往地上吐一口口水:“呸!你们都是一窝的,当然站她那边了。”
李婆婆说话爱抢白,连珠炮弹地说:“我在这里也不怕说句得罪人的!汤伟鹏你们都知道吧?都走了多少年了?可是这几天六婶和另一边上的爱姨都听到林惠敏伟鹏长伟鹏短地叫,这汤伟鹏肯定是你们借够寿了给招回来的!”
汤芫听着脸就冷了下来,林惠敏没料到李婆婆拿这个说事,一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解释起。
林建成又是刚刚才知道汤伟鹏这段曲折的经历,现在大家被李婆婆挑拨得互相议论,他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汤芫见大家脸都青了,大声说:“我爸只是失踪了,谁说我爸死了的?!”
李婆婆继续说:“那你家做的东西你敢吃吗?敢吗?”
汤芫上前一步:“我每天都吃我自己做的东西,有什么敢不敢的?李婆婆,你也一把年纪了,你吃的盐的比我吃的饭还多,这为人处世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懂得多。”汤芫眼珠一转,“你这么出来大声嚷嚷,大家知道的说你性格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儿子咱们副校长给你说了什么!”
李婆婆也不笨:“你别把火往我这儿烧,你不是把你爸的阴魂招回来了,你家能赚这么多钱?能短短十几天就买冰箱?!往日怎么不买?怎么就是邻居听到你妈叫你爸名字这段日子里买了?!”
汤芫冷笑:“说到底,就是眼红我家买冰箱了。我家有钱,自己辛苦赚来的,爱啥时候买就啥时候买,难道还要经你批准吗?”
李婆婆一时语塞,她这话也说得有红眼病之嫌,一时间大家也都觉得李婆婆是没事找事。
这时袁校长走了出来,刚才他就听着,现在准备说句公道话,刚往前一步就被他老婆拉住了:“李婆那儿子跟你这不对头,你这时候走出去得让她找到由头发你难了!”
汤芫也看到了走过来的袁校长,赶紧朝袁校长微微摇头,袁校长有点意外地看着这眉目明艳的少女,愣了愣,收回了脚步,连带把跑出来看热闹的可可和握着拳头准备冲上去的袁可莹都拉回了屋里。
其实在场不少也不真信李婆婆的话,林惠敏这阵仔拼命赚钱的劲儿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不过一只冰箱,要买是随随便便的事儿。只不过大家都对他儿子是副校长这事实心知肚明,都不敢走出来说句公道话。
汤芫一把抓住就要进去的林建成的手,摇了摇头。
她知道她舅是想进去把她爸拉出来,但是一来她爸现在这状况,最好就别把他置在众人审视的目光短浅中,二来大家一被李婆婆这么一传,她爸一出来,很容易就传到她大伯家去。
她有她的思量,不是闷着一辈子,也不是说总不能让奶奶一家知道,但是就算要知道也得等她爸好转点儿,不然这么一吓,她怕爸爸会受到更多的伤害——在场的都是她爸的同事,同事家属,都是熟悉他的人,相信他不爸不会愿意自己这个样子被人看见的。
汤芫想了想,最后朝李婆婆走过去,李婆婆以为汤芫要过来打她,吓得大叫一声抱住她孙子。
然而汤芫只是走过
去,把她扔在地上那只葱卷儿捡起来。
李婆婆顿时感觉这比汤芫抽了她一耳光还丢脸,真抽她她还可以拿捏着道理骂人,然而汤芫却没有。
大家顿时也觉得李婆婆有点反应过度,都笑而不语地看了她一眼。
葱卷儿面上沾了一层泥沙,她用手一撕,葱卷就被撕出一条来,沾着泥沙的部分就被撕去。
面上那层一撕走,底下那散发着香葱儿的咸香就一下散发了出来,大家都被这香味勾得吞了吞口水。
汤芫拿着包子向着这一圈缓缓转一圈,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撕起一条干净的卷儿——上面还有吸饱了咸味略显黄绿的葱花,里层还冒着白烟,汤芫一口咬下去,大家甚至能看见断层处咬成一线,这说明这包够松软之余,劲道还很足。
汤芫就这么在众人不自觉地咽口水的声音中,把这一只葱卷儿给吃完了。
然后,她诚恳地对着众人说:“各位叔叔阿姨做个证,刚才那只葱卷儿是我家的,我做的,我吃下去了,我敢吃!葱卷儿里没做什么法,就是普通的葱卷儿,家里还有,大家如果不嫌弃,我还可以再蒸个几笼。”
林惠敏把刚才汤芫夹剩下那笼又夹了出来,好几个家属都欢欢喜喜地领了,然后是几个小孩子,吃的是林惠敏再进去拿的,汤芫用“菜谱”奖的食材做的那笼。
大家拿了葱卷自然都散了,李婆婆左拉右拉,大家却没再听她说一句。
林建成在林惠敏的招呼下也走进了家里。
汤芫没立刻回家,而是看着袁老校长家若有所思。
这个校长听说以前没少照顾她爸,她决定把她上辈子知道的一点儿事告诉袁校长,也当是答谢他。
但是她不能这么冲进去说,她想了想,还是转身回了家。
家里的鸭子已经洗好,鸭血盛在一边,内脏也都清了出来,林建成和林惠敏在一旁叹气。
汤芫却十分平静,说:“妈,舅舅这边船上开店的事儿你先去帮几天工,我明天去一趟江城。”
林惠敏愕然:“你还没自己出过门呢,这……”
汤芫神情坚定,周身散发出不怒而威的气场:“妈,你放心,我自有打算。”
林建成也帮着说话:“你看这些天来,你家的主意都是芫子出的,我做这生意的主意也是芫子出的,你就放心吧!”
林惠敏这才勉强点点头,可是做妈的,怎么也担心女儿。在她看来,距这么几百公里外的江城,是另一个世界,总归是放心不下。
汤芫却在得到妈妈同意之后,眼里神采飞扬,顿时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干劲去把鸭斩件。
这时“菜谱”弹了出来——
请做一道姜母鸭
材料:老姜、生抽、老抽
功效:这道菜适合秋冬季食用,既能气血双补,同时搭配的鸭肉有滋阴降火功效。
她舅拿过来这鸭体躯宽厚,肌肉丰满,性情温顺,行动缓慢,是只绝好的番鸭。
正宗的姜母鸭做法要搭配药膳,材料和做法都比较复杂,汤芫见有“菜谱”奖励的配料,知道都有药膳功效,就不再加其他材料了。
她把鸭肉斩块,锅中放水煮开后,放入鸭肉焯水,再捞出来沥干水。
美食中的药膳滋而不腻,温而不燥,适合于秋季和冬季食用。
老姜去皮洗净切成片,那辣味浓得眼睛都觉着有点刺,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汤芫想,我好歹上辈子也活了三十几年,见过奇葩和经历的挫折比你李婆婆多了,还能受不了一时的激气么?
做人能屈能伸绝对比冲动好,谁知道谁笑到最后呢?
她打火热锅,下油,油刚热,没冒烟的时候就把姜片放下去煸——油冒烟再放姜容易糊锅。
姜片煸到稍见焦色的时候她就把鸭肉放进锅里一起炒,鸭肉的边缘迅速变白,白色的鸭皮也变成淡淡的黄色。
鸭皮变成金黄色的时候,鸭油也被煸了出来,把姜片和鸭肉润在其中,鸭油的香气随着热气晕开,屋子的人满鼻子都是鸭油的香气。
汤芫把生抽和老抽调好,一起加进去,酱油的香味被鸭油香辟了咸气,醇香逸出,闻到的人都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汤芫看着鸭肉吸收酱汁吸得差不多,就加进水,没过鸭面,盖上盖子,看时间。
焖了个四五十分钟,她一揭盖,那阵酱香味喷薄而出,闻着人肚子都饿了。
她开大了火收汁,锅里的鸭肉吸饱了酱汁,一块块都是深琥珀色色,看着十分可口。
她给自家盛了一大盘,余下的分了三小盘,端着出去。到袁校长这里去。
她端着盘子路过六婶家,六婶的孙子冲了出来吸着鼻子:“好香啊!好饿啊!”
六婶有点尴尬地出来拉她孙子,汤芫也不介意,大大方方地拿起一小盘递出去:“来,尝尝姐姐的手艺,六婶不介意的话下次我再多做点,今天准备不足了。”
六婶知道这是言和的意思,赶紧接了,老老实实地道歉:“芫子心地真好,我也是的,年纪大了,听错了,那天李婆婆路过说听着像是叫这个名字,我也越听越觉着像,这……”
汤芫笑笑:“六婶是明白事理的,我知道。”
吃人嘴短,六婶早被这碟酱香浓厚,色泽明亮的姜母鸭勾得不住地吞品水,这下心里的愧疚一下涌了上来——看人家小女孩多懂事!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跟着那李婆欺负人家,真不是个东西,顿时又是道谢又是道歉的,早把自己听到林惠敏叫“汤伟鹏”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汤芫把姜母鸭又端到另一个邻居爱姨家里,爱姨刚才被汤芫吃地上葱卷那一幕镇住了,心想这李婆婆倚老卖老,把人家小姑娘都逼到从地上捡包子吃了,自己还帮着李婆婆,还真不是个东西。
虽然那葱卷儿还香味十足,看汤芫吃的时候有滋有味她还觉得这葱卷特别好吃,可是好歹还是扔过在地上了,这不是干不干净的问题,是面子尊严的问题!幸好那老婆子吐的那口水是往另一边吐,不然那得多委屈这小姑娘?
爱姨越想越难过,不停道谢说对不起,为了表示自己真心愧疚,还当场夹鸭来吃了。
鸭肉焖至软糯,酱汁尽收其中,每嚼一口都是满满的酱汁,滋润而不油腻,肉滑而不柴,姜汁的味道混在其中又不夺味,些微的辛辣反而解了鸭肉的腥臊,入口反而更加醇香。
爱姨和她丈夫还有俩女儿吃得都停不下来,连把鸭肉吞了下去,都还卷起舌头,把口腔里的酱汁扫荡个一干二净。
吃到最后,他们连汤芫啥时候离开的都没察觉。
最后一盘是三小盘里分量最多的,一端进去她只觉得大腿又是一坠,低头移开碟子一看,果然袁可可又挂上来了。
她仰着脖子,脸红扑扑的,扁着嘴,脸颊两边的肉就显得更多了。
她一脸难过地说:“芫子姐姐不哭,不哭哦!”
汤芫被她这么一说倒还真想哭了,赶紧捏一把她肉肉的脸:“芫子姐姐不哭,谢谢可可。”
她奶奶过来把她从汤芫大腿上摘下来,抱歉地说:“芫子,对不起,刚才……”
汤芫打断她:“谢奶奶不用说对不起,我明白的。”
谢奶奶以为这孩子只是懂事,不想让自己太受良心谴责,摇了摇头:“不……”
汤芫把那碟鸭往旁边的桌子一放,认真地说:“不!谢奶奶,我是真明白!我过来就是要跟你们说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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