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惠敏听着丫丫说着刚才来的情况,?心里一抽抽地痛,而陵镇中学的大门也已经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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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没有电话,?林惠敏有点后悔没留着庄时泽的电话,?眼下也没时间去林老先生家问了,?她打算先把眼下的场面稳住了,再去林老先生那儿,给芫芫说说这个事。
她让司机直接开到自家门口停下,?她家门前一大片的泥土地,?当初是预留着做花圃的,就没用水泥填上。
那片泥地向来与世无争,?躺地上安静地装着掉渣儿饼,?除了日晒雨淋和林惠敏每天经过留下的浅痕,它身上基本不留下任何特别深的沟壑。
结果摩托车司机车技了得,?直把车开成藤田家送豆腐的AE86,到了泥地一个小飘移急转弯,?神龙摆个尾,?那俩小轱辘一擦过去,顿时尘土飞扬漫天黄沙。
围观群众无一幸勉,?在旁边站成两列扑扑往下掉泥渣子的土豆。
袁校长和爱姨两人并列站在汤伟鹏面前,?汤伟鹏的右边站着爱姨她丈夫,?左边站着一脸杀气的袁可莹。
她旁边的小肉团可可皱眉向着“虎外婆”,手里握着一把塑料剑,?披着一块明显就是毛巾薄被的披风,?扎着马步仰着头,?那气势是准备上天的磅礴。
林惠敏坐车尾,一个扫堂腿豪迈地下车,付了车钱,刚抹一把脸,那瘪嘴老太太就扑将过来,哭着喊着:“你个贱人还我儿子!”
那同是瘪嘴的汤伟业也提高了音量,把刚才一直重复的话再说一次:“这个女人害我弟弟失踪多年,现在还变成这副样子,怕我们知道了会报警抓她!大家给我们主持主持公道!”
大家都默不作声,只有李婆婆怪叫一声:“哟!我就说了她借寿来着!你们还不信!”
眼下情况一片混乱,谁也顾不上李婆婆,李婆婆得不到回应,只好尴尬地跟旁边的人圆上一句:“我就说了她帮汤伟鹏借寿么!”
旁边的人不想再听她胡说八道,只好点头敷衍应了:“是吧,咱们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林惠敏也不作声,刚才半路上,路过某家时透出一股子浓厚的芋头香来,中间还夹着丝丝入扣的肉味,这一闻就知道是在做芋头扣肉,那肉味就是被八角大蒜焖出来的。
当时林惠敏脑子里就没来由就闪过三层五花肉,这是惯性,她闻着味道就自然想到了食材,继而会想到一切跟这道菜有关的东西。
她于是又想起了女儿,大约是这阵子女儿当家作主惯了,这一来事她就总想着女儿要是在的话就好了,虽然女儿才离开一天,她却觉得女儿离开了好久。
她记起了前几天——
女儿也是买了三层楼的五花,一整条煮熟了,拿根筷子扎进去支出来,捏根牙签往皮上戳上一轮,放进调好味的酱油里料腌着,匀蘸上酱油后,放入热油中炸到皮红肉黄。
女儿把肉条捞出来泡着冷水的时候就说了:“妈,咱爸回家了的事肯定瞒不了多久。你看这猪皮厚吧?煮久了还不是一戳就破?”
汤芫手里的动作不停,没一会儿那皮就被戳酥了,海参似地伏在肥瘦相间的肉上。
“那你说咋办?要不咱们过个几天,在学校里做几桌菜请大家吃饭,就用收养丫丫这个由头,顺便把你爸给介绍出来?”林惠敏其时替芋头去了皮,切成了均匀的厚片,也用油炸过,捞出来。
“这是个办法!”汤芫拿了块芋头片比划一下,把五花肉切与芋头等宽的厚片后,放进热油里炸,“但是到时万一炸了窝呢?”
奶奶和大伯一家可不是什么文明人。
林惠敏夹出炸好成淡紫浅金的芋头,以一片肉一片芋头的排列方式码入蒸碗内,淋上调匀的调味料,半杯清水,加入八角、大蒜,最后入
锅,开大火蒸。
等蒸好取出出来的时候,她们也商量出了对策。
汤芫心情沉重地把汤汁倒入锅内,将八角、大蒜拣除,那碗扣在铺几片生菜的碟子上,锅里的汤汁勾好芡,勺一勺往肉面淋一圈。
蜜色的酥皮面还冒着白烟,衬着淡紫色的香芋,底下还有翠色的生菜,光是看和闻味儿就能吃下一口饭!
林惠敏觉得既然问题解决了,心情也就轻松了不少,尤其是这香粉的芋头在嘴里化开的时候,那滋味才叫一个绝——芋头在舌尖慢慢融成细沙,它吸收了扣肉的油,扣肉不油芋不干身,夹着肉蘸一把蜜汁,能胶出拉丝来,吃进嘴里,香、甜、咸让无形的芋香也充实起来,既留沙却不留渣。
一口芋头一品肥瘦参半的扣肉,林惠敏绝对不能忘记这味道,也让她想起她们商量出来的,万不得已才使的最终对策——
汤伟业要胆儿真那么肥来抢,就报警,先派出所报,再报上市里。
不怕麻烦,但求她丈夫失踪多年的真相!
瘪嘴汤伟业不知道林惠敏在想什么,只知道被林惠敏那横眉冷眼一扫,心底慌了慌。
但他很快他就稳了心神:“大家仔细认认我,再认认那树边的傻子,来!咱俩绝对像!对!我瘪嘴,那我捂住!”
大伙儿见他真捂住嘴,有人意思意思看几眼,有人还真细看起来。
其实别说,还真是有点神似,你要说是不是亲兄弟么,这可不好说。
汤伟业急了,开始拿名字说事:“我叫汤伟业,他叫汤伟鹏,这名字一听就是亲兄弟!”这听着比看脸还不靠谱。
刚才只顾着哭喊的老太太这会也不哭了,跳起来指着汤伟鹏说:“这是我儿子!排第二的儿子!你们别看这贱人苦相就可怜她!你看她都把我儿子折磨成什么样儿了!我儿子可是老师啊!人才啊!怎么就落得这么个下场啊……”
她一番撕心裂肺,到动情处还往泥地上一跪:“把儿子还给我!求求你!求求你!”
被家人叫着赶过来的老师们都抢着走近看,不得了——真是失踪多年的汤老师!
汤伟鹏以前就是身材清瘦,那样子是特别帅,林惠敏没嫁过来的那会儿,不知道多少女老师都盼着跟汤老师分一个班,好平时多点儿交流话题。
现在这样看着虽然更瘦了,但那脸上的轮廓还在,头发似乎剃过,竖着一层青色的小刺。没头发遮着,那五官完全展示在人前,就更容易认了。
一认出来,先是惊奇,继而看到他这样子,不免心酸。
老太太向来装得一手好可怜,然而只有林惠敏知道,周围的人看着不忍心,只有汤芫无动于衷。
大家看着林惠敏还是冷着一张脸,也不说话,阴恻恻地看着老太太,顿时就都觉得那老太太可怜。
丫丫还小,不懂有些大人喊惨其实心里在偷笑,竟然真的信了,走过去扶。
老太太那皱褶纵横的脸上满脸厌恶:“林惠敏虽然一直没把你当外人,汤芫也当你姐妹……可是你别跟这儿晃来晃去的了,影响多不好!咱们汤家可是有头有脸的!突然多了个半大的孩子出来,人家不说我儿子头上冒绿光么!”
脸色蜡黄的丫丫顿时手足无措,睁着眼,被这小老太太突变的画风吓坏了。
林惠敏把丫丫拉回来,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一字一句地说:“是的,你们也许都看到了,没错,他是我的丈夫,你们的同事,汤伟鹏。”她斜了眼那俩瘪嘴,“的确是他们的儿子和弟弟。”
得到了肯定,大家都交头接耳起来。
老太太这下更激动了:“承认了是吧?!我要告你们!还有那个什么校长是吧?你这么包庇一个害人的婆娘,我要告到市教育局去!我要告……”
“告什么?!”林惠敏圆眼大睁,瞪着那老太太,大吼一声,把老太太直接吓得一哆嗦。
林惠敏气得声音都微微发抖:“刚才说要报警是吧?不劳你们费心,我来的路上已经报了,杨大队长很快就到!我丈夫当年跟着这个口口声声喊着弟弟的大伯出海,船开去边境,大家都知道怎么一回事了吧!后来出事了,具体什么事情我还不清楚,正好让杨队长替我立案,把这案子查个彻底!”
汤伟业一听,那脸顿时就白了,上了层灰似地,嘴唇抖个不停,指着林惠敏就是说不出话来。
汤伟业那壮硕的媳妇挥了挥那肉臂:“哟,报就报!谁怕谁啊!”
老太太也帮嘴:“就是!”
结果汤伟业那指着林惠敏的手一转,拐了个弯就砸在他媳妇脸上,吼了一声:“滚回家去!”
他媳妇先是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一看周围的人都在看她笑话,林惠敏带着那黄毛丫头正和那傻子说着话,完全没理会她这一家子的意思,她那火就蹭起蹿了起来——
“汤伟业你要死啊!”
“是你求着我来拉人的你打我!”
“老娘跟你拼了!”
……
接到电话时,杨队长跟几个同事正午休,在外头大排档里吃饭。
这天气热燥得慌,大鱼大肉他实在提不起那个兴趣,就想着吃点清清爽爽的凉拌菜之类。
之前他倒可以过林老先生家蹭饭,然而这几天那做饭的小姑娘说是去江城了,他家那位向来不近厨房,天天回娘家吃的,他只好在外头吃了。
他就点了白粥,点了个醋溜土豆丝,这是十分适合大热天的一道菜,爽脆的土豆丝带点儿酸,酸里又嚼出咸来,辣味紧跟而上,然而那酸却是占了上风,几番蹿起,酸溜溜的十分下粥。
一大肚粥下肚,电话就响了,听完电话他就赶紧招呼几个手足,跳上巡逻车,前头人在开着车,他在后头给所里打电话汇报情况。
亏得杨队长带着几个人去,说是要查林惠敏女士丈夫当年失踪案的真相,但是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对在人门口撕打成一团的老夫妻分开,还得让人去把那似乎就要哭晕过去的老太太给扶上车,等着待会儿得全部带回去做笔录。
汤伟鹏自然也得跟回去的,林惠敏和丫丫陪他坐一车。
杨队长说:“汤老师的案子还差两年就到二十年了,这么老的案子调查起来特别麻烦,你……”
林惠敏目光坚定:“麻烦杨队长了,替我立案吧,我想查下去。”
坐前头那辆巡逻车的汤伟业就觉得背上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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