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 妖域西海。
西海的尽头连接冥河。
人世与冥府的交界处,天色永远昏黄不明, 云雾火烧般鲜红。
冥河岸边,忽然凭空裂开一道口。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穿过裂口, 站在河岸的芦苇丛里。
两个人, 一个是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身穿亮银铠甲, 浑身血迹斑斑,宛如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浴血战神。
男人身后是个青年, 身量清瘦高挑,漂亮得不像个人,也确实并非活人。
他胸前有一道严重的伤,蜘蛛网一般的纹路从胸口正中向周围延伸,正是一个遭到严重破坏的人偶。
青年身上不断掉下似木似石的碎屑, 包裹着一层冰壳, 落到地上,就像一个个小冰雹子满地乱滚, 一踩一地冰粉。
通行使用的裂口消失, 男人从腰间扯下照影宫的腰牌丢进冥河中,对身后的青年道:“可以歇一歇了, 这里是异界的冥府,大千世界,不花个几百几千年,他们别想找到咱们。”
人偶感受不到伤痛, 一号像只好奇的猫,看看天空看看冥河看看芦苇丛:“古叔厉害啊,想叛逃很久了吧,我不信你临时起意就能找到这么安全的藏身之处!”
名叫古叔的男人对身边的漂亮人偶没有好气:“闭嘴!要不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非看上你,怎么劝都劝不听,我知道他早晚因此要惹出大祸,我又何必出此下策!我儿呢?”
一号右手往左手袖中探了探,捧出一把零碎魂光:“这。”
魂光如同萤火,光芒微微亮起,周围的芦苇丛中也开始闪烁起点点莹莹的光芒。
古叔一瞬红了眼圈,伸手过来接魂光。
魂光闪了闪,躲避似的飘飘摇摇,飞向一号袖中。
古叔气乐了,飞快伸手一把抓住所有魂光:“臭小子,什么时候了还不知道轻重,真的想死吗?!还不给老子滚过来!”
古叔带上魂光,从储物袋里拿出事先准备的木船,驾船去了冥河对岸。
古叔不带一号过去,一号只能在冥河这边等。
三天之后古叔回来,身边跟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
一号坐在芦苇丛里,想要起身去迎接,但是他的双腿已经被冰冻住,没有办法站起来。
古叔独自上岸,停在一号面前。
一号越过古叔盯着那孩子:“他活啦?”
古叔点点头:“活了。亏你还有点良心,愿意和我一起救他。”
古叔道:“不过,我对你的看法不会变。我儿跟你在一起绝不会有好结果,你害他害得也够了。”
古叔伸出手,一号看见古叔掌中,点点发光的魂魄碎片。
一号又望望船上那孩子:“你不是复活他了吗,怎么他的魂……”
古叔道:“他过去对你的所有情意都在这里。既然是死而复生,就让我儿拥有真正的新生。我拿走我儿部分魂魄,以芦苇上的风露补全,如此便能洗净前尘,重塑新魂。从今往后,他虽仍是我儿,但也是一个新的人,不会再记得你,更不会再爱上你。”
看看冻住一号的冰霜,古叔道:“你的能量核心被宫主挖出一半,又被他所诅咒。我可以救你,让你留在这一方世界过安稳的日子。但是你要向我保证,永远不许再接近……”
一号抬手指向古叔身后:“他过来了。”
古叔一呆,立刻回头。
独自呆在船上的男孩不知什么时候下船来到岸上,已经走到古叔身后。
男孩绕过古叔,停在一号面前。
他向一号伸出手,碰碰冻住他的冰块,握拳敲打,握住冰块使力,一看就是想把一号救出来。
一号抬头看向古叔:“不是说他不认识我了?”
古叔七窍生烟,弯腰揪住男孩衣领把他从一号身边用力拉开。
古叔骂道:“祸害!我改变主意了,你就这么去死吧,救了你,你又要来蛊惑我儿!”
不救就不救,一号“哦”一声。
古叔倒是呆了呆,回过神来,盯着一号吹胡子瞪眼。
男孩注视着一号,一号望向男孩:“他小时候长这样啊。好小好可爱,能让我抱抱他吗?”
男孩听懂了,眼神微微发亮,向一号伸出手。
古叔骂:“臭小子,这是要气死我!”
古叔骂骂咧咧,把男孩拎回船上,设下一个禁制防止男孩再乱跑。
古叔回到一号面前。
亮银铠甲完全变成血色,甲胄的缝隙间不断渗出黑红污血。
一号注意到血迹:“你也被宫主诅咒了,没关系吗?我觉得你也快要死了,我们都死了,他一个人怎么办?”
古叔呵呵几声:“你现在会关心他了?你早对我儿上点心,他何至于沦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
说到这个,一号就不理解了:“我对他好一点,小九十九就不去告密了?”
古叔噎住。
话不投机半句多,古叔不再理会勾引自家儿子的祸水狐狸精,面对芦苇丛,古叔扬手洒出儿子剩下的魂魄碎片。
芦苇风露补全残魂,魂光随风飘到冥河下游进入冥府,便可去投胎转世。
残魂力弱,飘荡得磕磕绊绊,一点点小小的白光撞在芦苇上,看着有几分可怜。
趁着魂光还没有飘远,一号伸手掐诀,温和的灵力包裹住残魂,主动将残魂周围的露水吸引过来。
古叔道:“你是真的不怕死,不赶紧保存最后一点力量多喘几口气,还敢浪费灵力,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一号觉得人类真难懂:“我不理他你骂我,我对他好点你还骂我。”
古叔想,如果儿子真的非要找这么个随时能把他气死的儿媳妇,那还是趁早断绝父子关系吧。
一号只剩下脑袋还在冰壳外面,马上就要完全被冰冻住。
冥河木船上,不声不响显得木讷的男孩,眼中渐渐流露出明显的焦急。他尝试下船,却被禁锢阻拦,目光定定望向一号的方向,双手一下一下用力拍打面前看不见的屏障。
一号也望着小男孩,他忽然有些惆怅:“我看不到他长大啦。”
很快他又振作起来:“不对,我见过他长大后的样子了。他长大后没有小时候可爱,他十七岁的时候就长得有点凶了,会把路边的野猫吓跑。古叔,你记得教他怎么哄小猫,不然他想摸猫的时候又抓不到。”
古叔不想理一号,低着头三下两下把冰块杂碎,拎着浑身僵硬一时行动不便的一号乘上木船。
一号坐在船角,男孩立刻跑过来,挨着一号坐下。
一号抱住男孩:“真的好小只,你以后怎么会长得比我高?”
男孩腼腆地眨着眼,古叔气不打一处来:“破木头,放开我儿子!不然我把你丢到冥河里去!”
一号探头望向船舷外:“丢下去会怎么样?”
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岸上折的芦苇,试探着丢进冥河中。
芦苇顺着河水飘了下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号开始和男孩一起思考:“你说咱俩能下冥河游泳吗?”
古叔撑着船,气得一船篙挥过去给这只皮人偶用力来了一下。
木船行驶到冥河中心,河中钉着四个木桩,木船停在木桩圈出的范围外。
古叔用长篙按照一定次序在木桩上点了九下。木桩圈出的水域,冥河河水如同倒映天空霓霞,由原本的茶色变成透亮的火红。
红色河水表面不停泛起一圈圈涟漪,波纹撞上四面木桩流荡回来,纹路交织成奇异的图案。
好奇猫猫又从船舷探出头:“哇!”
古叔又用长篙敲了一号一下,古叔指指水面:“下去。”
一号看看红色河水,又看看旁边的男孩,问了一个很有灵性的问题:“要把衣服脱光吗?”
古叔要气死:“给我直接滚下去!”
一号麻利下河浸泡在红色的水流中。
男孩有些担心,跟过来看,被古叔拎着后脖衣领丢回船篷里。
一号在河水里飘飘浮浮,古叔道:“放松点,沉到水下去,反正你也淹不死。一会儿你会困,困了就睡一觉,安分一点,不要搞东搞西!”
一号点点头,听话地沉下水。
古叔回头一看,自家不省心的小崽子又从船篷里跑了出来,古叔拎起儿子,在船中坐下,重重叹气。
忽然,他听见一声“古叔”。
回过头,一号从水下冒出来,探出湿漉漉的脑袋仰头望向他。
一号道:“这里要花时间布置,古叔从一开始就想着要救我的吧?谢谢古叔。”
一号说完,倦意上涌,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沉回水下。
古叔呆了呆,手上力道松懈,男孩趁机挣脱,趴到船舷上,低头定定注视着水面。
古叔回过神,伸手把自家崽子捞回来。然而一个没看住,男孩又趴回船舷上。
古叔实在拦不住,气得直骂:“臭小子!没出息!”
船在冥河中心停泊了七天。
七天后,红色河水颜色转淡,水面泛起气泡水花。
水流托着一个婴儿从河底上升到河面。
男孩立刻盯住婴儿,伸手去抱。
古叔把儿子拎开,从河中捞起婴儿,拿一块软布裹住。
没一会儿,婴儿睁开眼睛。
他的眼神与一般婴儿不同,没有懵懂,只有好奇,伸伸胳膊动动腿,扭头打量自己。
古叔道:“别看了,我用冥河之水重塑了你的身躯。你今后不再是人偶,但你本来就没有魂魄情感,也非投胎转世降生,如今这样,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算是个人类。”
一号认真听着,古叔道:“诅咒还在,我没办法。多谢你先一步闯入禁地救出我儿魂魄,你救他,我救你,我们自此两清。我会送你去此方世界的阳间,你今后会如何,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大家能理解这种不需要拼起来的切片的苦心。
萧·惨遭公公嫌弃·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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