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兜兜意识到自己莫名来到另一个“世界”时,已是他穿越后的第二周。
他的脑袋一直很疼,每有新刺激,便会随之涌现相关记忆,只言片语,令猫云里雾里。
不过兜兜还是凭借这些记忆碎片以及小猫咪特有的“大肚”胸怀,坦然接受现状。
现在的他不过是拥有了一副“人皮”,无师自通某种奇怪的人类语,还能读写人类文字。
我可能只是成精了,兜兜这样安慰自己,又或许我果然是一只天才!
彩虹桥这头的生活其实也不错呢。
虽然这里的“人”怪里怪气,但他们做出来的肉肉还算好吃。
刚才那个自称叫管家的家伙闻起来也十分美味,身上散发出某种鼠类的气味,屁股后头还甩着一条细长的秃尾巴,十分可疑。
兜兜舔舔嘴巴,忽然觉得腹中再次空虚。
可惜管家是不可以吃的鼠。
兜兜已从这个“成精”的皮囊里探知到一些信息。
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生物被称之为兽人,是野兽和人类的某种结合体。简而言之,会说人类语的兽人都是不可以吃的生物——哪怕他闻起来就是一只可口的鼠。
遗憾喵。
兜兜仰面躺在地毯上,抱着尾巴啃,聊以自-慰。
他从匮乏的人类语储备中扒拉出一句话来,既来之则安之。
兜兜没想到自己还能拥有一个家,有爸爸,还有外公——唔,尽管要理解“外公”的职能对于小橘猫而言还是难事。
那只大猫爸爸可真帅气呀,看起来就和他从《动物世界》里认识的雪豹一模一样——唔,除了他的爪子因“元素化”而显得有些许奇怪。
但元素化又是什么?信息素又是什么?
兜兜甩了甩脑袋,决定将脑海中接连冒出的问题抛开。
他踩着云朵一般的四只白爪,悄无声息地来到全身镜前。在历经多次的“找猫猫”游戏后,聪明的兜兜已经确认,镜子里头的小东西便是他自己。
他抬爪,镜中猫也会抬爪,他龇牙,镜中猫也会炸毛,最最重要的是,哪里还会有小猫咪长得和他一般可爱?
兜兜故意冲着镜子摆出一副凶狠的鬼脸,被那个凶巴巴的“假兜兜”逗得喵喵大笑。
作为一只橘猫,兜兜长着一对极其稀有的蓝金异曈。他圆头圆脑圆肚皮,身披灿烂的金色鱼骨纹,下巴至胸口三角区则像白雪一般,远远望去,宛若系着漂亮的白色面罩和围兜。
这还是兜兜生平第一次“真实”观察到自身的全貌。
猫眼所能折射的色光有限,因此猫的世界是绿油油、灰蒙蒙的——这是兜兜以前上课时学到的猫咪生理知识。
只是那时的他觉得这种事情很无聊,了解猫与人类的不同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他看不见某些颜色也照样能成为捕鼠能爪。
然而,当他第一次通过人眼看见这个世界时,兜兜赫然发现,他原本所见的世界是多么乏味,多么单调。
在人类眼中,天空是湛蓝的,玫瑰是鲜红的,连每一片树叶都染着不同程度的绿。
那样活泼,那样生动。
而兜兜自己,则拥有一身太阳般温暖的毛色。
在新世界,兜兜还不曾见过太阳。但若太阳有颜色,他心想,一定会是橘猫的颜色。
兜兜骄傲地挺起胸膛,追逐尾巴绕上一圈,拿毛绒绒的屁股对准镜子,又端详一番。
我真英俊,他喵喵赞美道,我和彩虹桥那头时一样可爱,甚至比那时还要可爱!
只可惜,他原本已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橘猫,而现在只是个猫崽子,大约只有两三个月大,浑身的胎毛总是不由自主地炸开,看起来毛绒绒的,其实身上瘦得厉害。
兜兜心疼不已。
我真的应该吃夜宵了,他叹息道。
但其实他也不算很饿,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兜兜莫名又惦记起他心仪的那只人类,不知道他在彩虹桥的那头有没有觉得孤独,会不会偷偷抹眼泪。
想到这里,兜兜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真奇怪呀,明明在他还是一只单纯的小猫咪时,兜兜是无法轻易感受到悲伤和难过的。
然而当他看见色彩,见识到人类眼中精彩的世界,他竟也读懂了人类曾为他落下的眼泪。
想将心情写成文字的渴望再一次涌上心头。
在他短暂的大学时光里,兜兜称不上是一位好学生,倒也读过几本猫书。他最喜欢的作品出自某位名为斯巴达-饼饼的小诗猫。
饼饼曾说,唯有经历过别离的猫才有可能会成为诗猫,只因美的东西总在痛苦的灵魂上绽放。
想到这里,兜兜迅速变回人形,窸窸窣窣地从角落里掏出一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又在抽屉里摸出一枚漂亮的鸟羽和一小串饱满欲滴的黑色落葵浆果。这些可是他背着管家好不容易寻来的宝贝。
拿爪子轻轻一捻,浆液四溅,浓艳而伤感的紫色,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兜兜将手上多余的浆液随意地往身上一抹,回忆着以前从人类的电视机盒子里看到的写字场景,煞有介事地将羽毛的尾端浸透在浆液中。然后,他抓着这支临时制成的羽毛笔,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他的动作生疏,却写得极为用心,也很用力。“笔尖”落在纸张上,发出特殊的沙沙声响。
每当他想到某个词语,他的人类爪子便会不自觉地画出一个古怪的文字符号,这是以往的小橘猫无法做到的。
你好呀,我的人类,他这样写道,我希望你现在是一只快乐的人类。
兜兜想了许久,才写下第二句。
——你知道吗,甜真是全世界最美妙的味道呀。
猫是纯肉食动物,对其味蕾而言,识别糖类所代表的碳水化合物并非是一项必需技能。
和艳丽的颜色相似,兜兜以前也从未留意过甜味。在他的猫脑瓜里,甜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可有可无。
由此,在品尝到管家送来的猫生第一块糖果后,兜兜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有所不同。他迫切地想将这种心情分享与他最喜欢的人类。
——如果你觉得伤心,请务必吃一块糖果。糖果是不长毛的小猫咪,会给你带来幸福。
虽然只写下短短几句话,兜兜却觉得心满意足。他捏着薄而粗糙的纸张,欣赏自己的大作。
他思索片刻,继续写道:如果有猫想要接管你,我希望不会是街尾那只臭黑猫,它过于能吃,你一定不会喜欢它。
顿了顿,兜兜趁着颜料干透之前又补上几句:那只白色长毛猫也不是好的,它很凶,爪子特别厉害,经常把自己的崽子揍得喵喵叫。啊,说起来,它的崽子就是那只脏兮兮的丑橘猫,虽然和我同为橘猫,但根本不像我这般可爱,胆子十分小……
兜兜原本只想指点他的人类几句,以免对方傻乎乎地被坏猫占尽便宜,没成想越写越多,不知不觉间竟将整张纸都写满了,还意犹未尽。
扔掉羽毛笔时,兜兜变得忧心忡忡,思来想去,除了他自己,毛春果真是没有一只猫值得托付。
而后,这种忧思又转化为如何将信传达给人类的烦恼。
他真笨,以前从未听说过有猫从彩虹桥那头写信回来,想必是没有邮递员吧。
兜兜失魂落魄地将信纸藏好,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一周后,兜兜作为米奥-里斯少爷,迎来兽形显化测试。
里斯少将尚在军中无法抽身,由里斯大将出面,对米奥说了几句勉力的话。一众仆从则站在大门口,整齐列队,手捧昂贵的天然花束,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声势浩大地为米奥少爷加油鼓劲。
管家特地招来自己刚成年且分化完毕的Omega儿子彼得陪伴小少爷同去。彼得长得极高,长相与管家有五六分相似,是个眉眼修长,笑起来一团和气的少年。
米奥闻到彼得身上和管家相似的鼠类甜香,偷偷咽下口水,亲密地挨着他登上天舟。
天舟是某种可悬浮于空中的船只,乃浮空岛内主要的交通工具。
米奥方才入舱,便谨慎地挑了一处临窗的空位坐下。他的坐姿十分别扭,蹲坐后屁股着垫,双臂环抱小腿,两只掌心则齐整地盖在脚背上,将自己盘成一截圆筒。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起落的云层,一双异曈波光流转。明明景致平平,他却似看得津津有味,也不知在观察什么。
彼得胆战心惊地陪在一旁,心中向大地之母祈祷着万不可惹怒这位喜怒无常的小少爷。他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米奥少爷的问话,顿时惊得一哆嗦。
米奥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重复了一遍问题。
“这里就是彩虹桥吗?”
彼得偷瞄窗外,发现他们已行至缓冲带,这里因云层厚湿气重,光折射后常年形成彩虹景象,故又称彩云层,只是他还不曾听过有人将这里形容为“彩虹桥”。
彼得不明所以,只得谨慎地含糊应了一声。
米奥少爷闻言却欣喜不已,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忽的推开玻璃窗,扬手撒出一张白纸。
彼得惊叫一声。
只见那张纸被风卷起,晃晃悠悠,几下翻滚后便消失在重重的七彩云雾之中。
“少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寄信啊。”米奥少爷扬起下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可是……”彼得哭笑不得,小心翼翼地说道,“这里是不让乱扔杂物的……”
他原本还想委婉提醒米奥少爷,在浮空岛上空抛物属于重罪,无论是逃到宇宙尽头还是黑洞边缘,尽职的巡逻队都会将其追捕归案。
然而看着米奥少爷一脸不谙世事的开心浪漫模样,彼得竟生出某种“如果是少爷的话,随便做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天真念头,一时语塞。
算了吧,罚款便罚款,他这样想道,反正去年的零花钱还剩一些,应当足够了。
*
此时,写满小橘猫殷殷叮嘱的信纸浮浮沉沉,飘至并行驶向传送阵的另一艘天舟,顺着气流滑入窗户之内,正巧落在某人的手心里。
十指修长,指骨分明,那是属于人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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