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个人都会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习惯,一个是好奇。他们都是生存的本能。我们相信好奇心会带来危险和灾难,我们也相信一成不变的习惯更安全也更舒适。每当好奇心涌动起来,习惯就会列举一成不变的好处和舒适一点一点地杀死好奇心。只可惜,习惯能够控制的从来只是我们自己,我们无法阻止这个世界发生变化甚至是意外或者是危险的降临。意外之后,我们总是告诉自己,回到从前,回到习惯,就能找回舒适的自己,就能找到快乐和幸福。我们拒绝承认,事实上,意外已经改变了我们的内心。无论我们怎么努力,也回到不从前。
如果唐家明有一盏阿拉伯神灯,他会祈祷一切的恶都没有发生过。他渴望回到从前,孩童时的唐家明,还是父亲的李庆,会给他买白得发亮的运动鞋的父亲。这是一种执念,这样的执念,支撑着唐家明内心世界里的所有的善良和美好。是的,善良而美好的执念,也在让唐家明痛苦而迷失。他忘记了,他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会抱怨下雨天,他会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渴望偶尔的迟到早退带来的窃喜。他把自己陷在了困局之中,他一边要求自己做个诚实而高尚的人,一边却在隐瞒甚至否认自己是杀人犯的儿子。他有很多的愤怒,每一次愤怒涌上心头,他都会问自己:这样的愤怒是正常人的愤怒吗?这样的愤怒是不是因为他是杀人犯的儿子?这样的愤怒距离他成为一个杀人犯,还有多远?
是的。杨敏撕下了他的面具,他是一个无法面对自我任何缺点的虚伪的人。他害怕自己的身体里有任何的缺点。他的内心还停留在童年,他不过是在奢望,一切的恶行从来没有发生过。
唐家明在杨敏身边坐下。他的手在发抖,他的内心慌乱极了。
“杨敏,我不知道怎么去做?”
“其实我也不知道。”杨敏说,她的神情有些悲伤,但是更多的是释然。“唐家明,我们有过一个孩子,只活了两个月。那个时候,我真心想过要跟你过一辈子。我们都是有能力而且很努力的人。没有理由找不到幸福,不是吗?每一天,我都这样对自己说。你也一样。但是,孩子走了。医生说是因为我心理压力太大。一开始我是拒绝这个理由的。直到半夜里醒来,我的身体在流血。我很想很想有一个人能在我身边陪着我。我拿起手机,拨打的是徐佳佳的电话。唐家明,这就是我们的悲剧了。不管我们怎么有能力,不管我们怎么努力,我仍然无法把你当成唐家明,我仍然认为你是李庆的儿子。”
唐家明以为自己会愤怒,但是,奇异的,他没有。他平静地接受了。
“是啊,我是李庆的儿子。这个事实,不久以前我自己在单位公开了。”唐家明说。“我以为公开这样的事情是一件艰难的事情,艰难到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做不到的。但是,豁出去了,一闭眼一咬牙豁出去了。我还活着,不能说是幸福,但是很轻松,也很自在。这种感觉,大概只有你能理解了。”
唐家明看着不远处的沈婷婷。突然间,他明白了沈婷婷的执念。她恐惧的不是死亡,是放在眼前的事实。她的执念会让她的世界翻天覆地,她的亲人,她的恩人,都会因为她的执念视她为仇人。是啊,这就是沈婷婷的悲剧了,她放不下执念,也放不下令她舒适的习惯。是啊,这也是唐家明的执念了。他努力制造一个全新的自我,却忘了这个世界,一切的恩怨情仇,一直都在按部就班地习惯着舒适着防御着也顽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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