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青一下调整表情,坐到他床边,一脸担忧:“亲爱的,我好担心你。”
时霁:“说人话。”
酒青:“……我是魔,你不能要求我说人话。”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被身子挡住的手轻轻捏了捏时霁的手。时霁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会意了。他转头对祝行殊说:“我和酒青有话要说,你出去一下吧。”
祝行殊:“?”
他本不信时霁会和酒青那种人有什么瓜葛,但一醒来就要和他独处,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时霁不解和酒青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祝行殊愤愤地摔上了门。
他一走,酒青立马变脸,之前那股吊儿郎当的样子荡然无存:“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个样子。”
时霁后背一僵:“你也记得他还是我大徒弟的时候的事情?”
“记得。”
“所以,到头来就我一个忘了。”时霁苦笑,“当年我为什么会失忆?”
“虽然我知道,但是我没有权利告诉你。”
时霁一怔:“为什么?”
“这是当年你自己和我说的,不能把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告诉你。你要自己去发现,要自己去做抉择。我只能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决定。”
时霁皱起眉头。这对现在的他而言太过神神叨叨。
酒青反问:“你的种子发芽后,身上就出现了魔气?”
“嗯。”
酒青说:“你原本没有大道,并非仙人,也就不存在堕魔一说。当种子发芽,你的大道产生了雏形,也就有可能会堕魔。也就是说,你和我一样,其实早就开始堕……对不起。”
时霁垂下睫毛:“没事。我本身对所谓仙魔之别并不在乎。我只想让大道早日圆满,知道当年珣玉为什么会自杀,这就够了。”
砰——
两人猛地回头,看到窗台上摇摇欲坠的一盆兰花。
一颗脑袋从窗台上立了起来。刚才的声响是偷听的祝行殊从屋檐上掉下来发出的。
时霁,酒青:“……”
“我醒来之前,你和他说了些什么?”
酒青又挂上痞里痞气的笑容,小声说:“我刺激了他一下。他这么个大老爷们别别扭扭的,还得我一把年纪激励他,让他早日下定决心。”
时霁:“?”
您怎么刺激他了?
祝行殊被发现偷听之后干脆闯入屋子,狠狠盯着酒青,把他从床边拉开。
“不行,我不能让你们两个独处。”
时霁一头雾水。酒青在旁边笑得脸僵。
.
时霁在洞穴中过了几天,这些天里他和祝行殊谈过。祝行殊由此知道时霁对小芽那么重视是因为想要搞清楚云天之劫的真相,也知道时霁失忆了。所以,让他纠结了万年的“被师父抛弃”,只不过是一场因为失忆造成的误会。
但这些年,他找过时霁那么多次麻烦;占领樱城之后,他也嚣张跋扈想要折辱时霁。当记忆都消失,他们两个之间剩下的只有这些不愉快的回忆。
而最让祝行殊痛苦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和未来:时霁不再是当年的时霁,他对祝行殊的感情为零。祝行殊这些天误会他、针对他,时霁甚至对祝行殊有些反感。
因为误会而痛苦的,只有祝行殊一个。
祝行殊心里发虚,但是他也很委屈,因为他并不知道时霁失忆,他也是受害者,这些年里他的痛苦和难过并不少。凭什么是他主动缝补这段关系?
待魔气消散完全,他们出了洞穴。时霁回府苑,祝行殊回魔族大本营。
酒青晃荡着双手:“我最近无聊得很。释空,去你那儿住两天?”
“好。”
“不行!”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时霁莫名其妙地看向祝行殊,后者面色阴沉,双拳紧握。
酒青疑惑:“我问的是释空,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他的谁?”
祝行殊牙咬得痒痒。
酒青大大咧咧地勾住时霁的脖子:“释空啊,我们当年晚上总是会坐到挑台上喝酒赏星。我有些怀念。”
“不许怀念!”
酒青挑眉,歪嘴:“哟,这位怎么还没回魔族去?”
祝行殊想要打歪他的头。
两魔车轱辘了几轮。最终被烦得头疼的时霁拉开了他们。
祝行殊怕自己离开后酒青再去找时霁,强拉着酒青,说是“请他做客”,硬生生地将他拉到魔族大本营。酒青的修为高深莫测,祝行殊不能给他很差的待遇,只能捏着鼻子说是客人,让他住进自己府邸的偏院。
这样一来,他就能看着酒青,不让他去找时霁了。
.
这段时间积压了很多军报。祝行殊进入工作状态后异常严肃,四五天没有休息。
如今,仙魔交界的区域已经陷入一团混乱之中。
仙族一路后退,收缩;虽然三界都知这是因为帝君异常看重纯洁性,一旦领土被“污染”就不会反攻。但他们还是隐隐约约感到一丝怪异——仙族像是将领地白送给祝行殊似的。
被占领城市的仙人们不被仙族接受,而又不忍低头成为魔族附庸,大批大批地变成流浪的散仙。后来,他们得知释空君住在樱城的消息,纷纷聚集到樱城。
最终,仙魔交界的地方出现了诡异的平衡——魔族大军聚集,脱离仙庭的散仙群居。因为过于混乱,两边甚至混在一起。
魔族白天同仙庭打仗,夜晚走在路上,却能碰到一群散仙,摩肩擦踵,相安无事。
鲸衡又送来一本军报:“君上,近来群居地出现了很多仙人堕魔的案例。我们已经与他们接触。他们本就对仙庭的做法有怨气,经过几次谈话,八成新堕的魔同意加入我们。几位统帅提议,我们可以通过这类途径吸收那些散仙。”
“可以。”祝行殊批了两分军报,交给鲸衡,“但散仙对魔族本有偏见和排斥,容易反噬。我知道军队中有人对仙族同样有偏见,让他们注意,攻下城池后行为以温和同化为主,不要过激。”
“是!”
祝行殊放下笔,闭上眼睛。终于,手头的工作完成了。
忙碌能让他暂时忘记烦恼,让他不那么纠结于时霁的关系,让过往的事情没有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乱转。但是一停下来,所有的情绪再次涌来,快要让他湮没。
咚咚咚。
他睁眼,转头,发现是酒青靠着窗子在敲。
他这才想起,自己把酒青带回大本营后就晾着他。
酒青摇了摇手中的酒壶:“小子,喝一杯吗?”
“……”
.
祝行殊的府邸建在一座不高的丘陵顶端,向外看,能看到繁华嘈杂的军营和城镇,似乎是点点星辰和墨黑天空的倒影。
“与情敌坐在挑台上喝酒,看星空。”酒青一口干了下肚,“我漫长的日子中终于又解锁了一件新鲜事。”
“谁和你是情敌?”
“你啊。”
祝行殊没动桌上的杯子,别过头:“你喜欢时霁,我又不喜欢。”
酒青:“……”
果然,够别扭!
祝行殊自顾自说:“我知道这件事不怪他,但我被伤到了。你不能要求被伤到的一方装作没事,重新去追他。”
“那你打算怎么办?和他一别两宽?”
“不知道。”
酒青叹了口气,老成地说:“现实就是,他根本不记得你们的过往。你这样做,只会让自己别扭伤心,甚至无法让他产生一点点影响。”
冷风吹过挑台,将祝行殊未动的酒面吹出波纹,将他耳鬓的碎发吹到脸颊上。
酒青啧了声,露出“孺子不可教”的表情。他把腿抱上椅子,双手抱腿,无可奈何:“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
酒青:“我觉得释空挺好。之前我堕魔,自惭形秽,与他分别。如今看来,他对魔族也没什么偏见,我也就能放心大胆地去追了。”
祝行殊:“!?”
“这些天感谢你的招待了。我觉得我还是去释空那边叨扰比较好。日久生情,想必我还是有机会的。”
“不行!”
“你不是不想追他了吗?那我追他,管你什么事情?”
祝行殊握紧拳头,恶狠狠地说:“我和他的恩怨还没完!”
“哦,那你快去他门前再一阵羞辱,相信他很快就能主动找上门来与你一刀两断了。”
“你除了阴阳怪气还能干什么?”
酒青放下酒杯:“你这人自怨自艾,东也不行,西也不行。自己不行,还不让人果断出击了?”
“……”
突然,门口的魔兵来报:“君上,出事了!”
“什么?”
“我军刚打下星城,原本要走温和同化的路子,但是传令的过程中出现意外,在假命令下,军队屠城了!逃出来的仙人到达樱城,把消息告诉了群居的散仙,发生骚乱,他们认为我们居心叵测。现在他们聚集在释空君门前,请求释空君把散仙聚集起来发动武装,为他们讨个公道。”
挑台上的两人瞳孔紧缩。祝行殊一下站了起来,出门调动魔族近卫。
如今,散仙势力极为庞大。释空君一呼百应,若真的将散仙聚集起来,能够成为一颗非常尖锐的钉子,在前线后方,直接插入魔族的心脏。
祝行殊带着近卫正想去府苑门前,谁知出门不久就在路上遇到了另一股浩浩荡荡的人群。
人群最前面,熟悉的身影撑着一把伞,在晴朗的夜空之下翩翩而来。
他的身后,所有仙人表情肃穆,不断有散仙加入这支队伍。队伍越来越壮大。
鲸衡连忙转头吩咐调动军队前来。
祝行殊深呼吸,沉下心来,宽阔的肩膀再一次撑起。他驻足抬头,看向伞下的仙人。
时霁静静地说:“立场不同,有纷争是必然的,但无辜者不能被波及。我本以为,你虽为魔,但心性不坏。我们之前有误会,说开了,我也能理解。但此时,我很失望。”
祝行殊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他的身后,酒青啧了一声:“没关系,反正你和他恩怨也不少,不差这一件。”
祝行殊的拳头握紧,不去理会酒青的挑衅。
双眼盯着人群之前的时霁,祝行殊慢慢张口:“这件事我会负责。给我三日,我会给仙君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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