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皇后连忙上前劝导:“皇上, 母后年岁已高心里又不痛快,可不能再因着这事出了什么毛病,若母后真有什么三长两短, 您这是要让熹容华背上大不敬的罪名啊。”
宇文泽轻抿薄唇, 嘱咐姜云姝道:“你先回去,等会儿朕去看你。”
姜云姝柔顺地点了点头:“皇上快去吧,不用挂心嫔妾。”
见姜云姝毫无怨怼之心,更是满眸都是对太后的关怀之意, 宇文泽又不免心疼她几分。
“嗯,朕让高德海送你回去。”
叶皇后也柔声嘱咐了姜云姝几句后,便也跟着宇文泽身后去了寿康宫。
“宫里人常说熹容华运气好,本宫平时还不怎么相信, 只是经过今天这一遭, 也只得信服了。”祁贵妃阴阳怪气道。
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丽婕妤会对姜云姝如此嫉恨,实在是这种替他人做嫁衣的感觉太过憋屈了。
“贵妃娘娘说笑了,嫔妾安分守己的, 从没有害人的想法,自然会得上天庇佑。”姜云姝勾起一抹无害纯真的笑:“只有那歹毒狠辣之人, 才会诸事不顺恶有恶报。”
“不愧是后宫第一得意人,熹容华这口齿也是越发伶俐了。”祁贵妃重重地冷哼一声, 转身进了内殿。
看着眼前看似纯良的姜云姝, 严德妃的笑意也淡了些,当真是无声狗咬死人,就连祁贵妃这样的人在她手上都没占着便宜, 想来这熹容华也不似想象中那样蠢笨。
“恭喜熹容华了,因祸得福。”
“不过是祸福相依罢了。”姜云姝恭敬道。
严德妃扶了扶鬓边的步摇,笑道:“熹容华当真是个心思透彻的人,难怪皇上宠着你。”
“谢娘娘夸奖,嫔妾愧不敢当。”姜云姝垂首恭立,神情模样与往日别无二致。
贤妃瞧着两人虚与委蛇的模样,觉得无趣极了,带着人便离开了。
“真是可惜极了,若没有今天的祸事,这婕妤的仪辇熹容华也是能用得起的。”严德妃坐在轿辇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姜云姝,脸上却丝毫没有可惜之意。
姜云姝笑了笑:“嫔妾人微福薄,比不上娘娘。”
“熹容华不必妄自菲薄,按照你今日的恩宠,待诞下龙子后,这婕妤之位怕是没跑了。”
“承娘娘吉言了。”
两人说话间,高德海带着人抬着轿辇过来了:“奴才参见德妃娘娘、熹容华。”
严德妃的目光落在那朴素却结实的步撵上,心里有些堵了。
她终于体会到祁贵妃被打脸时的憋屈感,她这头刚讽刺完姜云姝坐不得这轿撵,那头高德海便巴巴地将步撵抬了过来。
“这是皇上对熹容华的恩典?”
“回德妃娘娘的话,这确实是皇上临走前吩咐的。”高德海恭敬道。
严德妃抚平了自己衣袖上的褶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如此,那高公公可要提醒十二万分的精神护送熹容华回去吧,否则这不小心磕着碰着了,皇上可得心疼坏了。”
高德海躬身道:“谢德妃娘娘提点。”
“高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自然是妥帖万分了,倒是本宫多事了。”严德妃嗤笑了一声,吩咐人抬轿离开了。
直至严德妃的轿辇走远了,高德海才来到姜云姝的身旁,亲自扶了她上步撵道:“小主可得捉稳了,这升辇时可能会有些不稳。”
姜云姝靠在柔软的垫子上时,笑着道谢:“高公公有心了。”
“这都是奴才该做的。”高德海垂首道。
腰后是软垫,膝盖上是厚毯子,姜云姝整个人又暖又舒服,和刚刚来时狼狈的模样相差甚远。
姜云姝有些恍惚了,原来这就是权利的好处……
云台阁内,当祁贵妃黑沉着脸色进来时,丽婕妤满腔的欣喜顿时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小心地问道:“表姐,事情怎么样了?”
“快别提这事了,那姜云姝有孕两个月了,皇上为了这事都和太后闹翻了。”祁贵妃满脸晦气道。
丽婕妤心急得不行,问道:“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怀上呢?”
“谁说不是呢,怎么就这么凑巧呢?”祁贵妃可惜道:“刚刚太后执意要将这姜云姝贬为庶人,若没有她肚子里的这块肉,即便皇上想要保全她,也是难了。”
“难不成她还是妖精不成,这样的死局都能让她逃了?”丽婕妤恨得咬牙切齿道。
祁贵妃怕丽婕妤还有后手,皱着眉警告她道:“如今皇上把她当作眼珠子一样护着,你可别再动心思了。”
见丽婕妤满眸不忿,祁贵妃语气又重了几分:“今日的事虽由我们揭发的,但我们没有动旁的手脚,即便皇上疑心我们,但也没有证据,可是若你轻举妄动,这就是直接将证据往皇上手里送,你明白吗?”
丽婕妤低头,不甘道:“表姐,我懂你的意思,我就是看不惯姜云姝得意罢了。”
“看不惯就给我忍着。”祁贵妃冷声道:“皇上为了她甚至不惜顶撞太后,你总该不会自认为在皇上心里你比太后还要重要吧。”
“太后这下该恨死她了!”丽婕妤一改刚刚的闷闷不乐,激动道。
“你总算学着聪明一回儿了。”祁贵妃笑道:“姜云姝如此受宠,太后和皇后绝不会容她在这后宫里一人独大的,所以我们用不着动手,自有人会对付她的。”
丽婕妤抱着二公主笑了,她就等着姜云姝落魄的那一日。
寿康宫里,太后依旧气上心头,不肯见宇文泽和叶皇后。
唐恬从小佛堂里出来了,对着两人摇了摇头:“太后说乏了,谁也不见。”
叶皇后发愁道:“既然母后不肯见皇上和本宫,那就有劳唐小姐好生照顾着,等母后气消了,我们再来给她请安和请罪。”
“是,臣女定会好好服侍太后的。”唐恬点头应了下来。
“母后年岁大了,恬儿平日里也要时常劝慰开解她,别让她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宇文泽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平静地说道,并未因太后的拒绝而着急。
“是。”唐恬恭顺地点了点头。
宇文泽上前,隔着房门对太后道:“母后,儿臣还有政事要处理,日后再与皇后向您请安。”
随后又嘱咐了唐恬几句话才带着叶皇后离开了。
唐恬行礼恭送两人,随后才转身进了佛堂。
太后跪在蒲团上,双眸紧闭道:“都走了?”
“是的。”唐恬站在太后身后,“皇上让恬儿时常劝着您,让您不要气坏了身子。”
太后睁开眼,嘴角扬起丝丝缕缕的嘲讽:“他宁愿背着个不孝的罪名也要护着那姜氏,当真是鬼迷心窍了不成?”
唐恬小心地扶着太后起来,轻抿红唇道:“熹容华如今身怀龙嗣,皇上重视非常,这日后也不知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了。”
想起宇文泽对姜云姝的维护,太后的胸口也堵得慌:“只怕这姜氏肚子里的孩子一落地,皇上就迫不及待地将她册封为婕妤了。”
“皇上对熹容华用情至深,恬儿羡慕得很。”唐恬低着头,小小的脸上满是失落,让太后瞧着很是心疼。
“皇上他看似深情,实则薄情得很。”太后将她轻搂在自己怀中,叹了口气:“若非你心系皇上,哀家是真的不愿你进宫,为了唐国公府,委屈你了。”
“进宫是恬儿愿意的,只要能远远地看一眼皇上,恬儿就觉得高兴。”唐恬娇羞无限,姿容越发出色了。
“哀家本想寻个合适的机会将你迎入宫中,如今那姜氏有孕正是个好机会,但就怕时间太过仓促委屈了你。”太后筹谋道:“你初入宫便为妃,必定会有人不忿,但如今姜氏有孕,刚好替你挡了一部分的暗箭。”
太后又问道:“你可准备好了?”
“嗯……”唐恬红着脸,不敢看太后。
“这事之前哀家已经和皇上商议过了,皇上也答应了将你封为淑妃,过几日你便出宫在家住一段时间,等宫里来人宣旨再接你进宫。”太后笑道。
唐恬娇羞地笑了,只是这笑意并不达眼底。
回到房间后,唐恬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神冷冽狠辣,与刚刚在太后面前那娇柔俏丽的模样大相径庭。
“都处理好了?”唐恬声音婉转,却透着彻骨的凉意。
文鸢上茶,轻声道:“主子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今日之事皇上绝对查不到我们的头上。”
“没想到这姜云姝竟有孕两个月了,可惜了我这绝好的死局。”唐恬眉宇间皆是不甘。
谁能想到乐菱发现云台阁里的黄苓并非偶然,而是她的人蓄意引诱的?
自从唐恬上次在荷塘边上闻到了姜云姝身上黄苓味道的时候,她便开始设局了,为的就是将姜云姝彻底打落泥潭之中,让她永远没有翻身之地。
甚至为了让这一个局看上去自然毫无破绽,她没有再动旁的手脚,皆是无意间引导着丽婕妤揭发此事,将一切的责任都推到了丽婕妤和祁贵妃的身上。
即便日后皇上因此事迁怒,倒霉的也只有祁贵妃和丽婕妤,谁都不会想到这局竟出自她的手。
本想着在入宫前将姜云姝彻底解决掉,没想到这姜云姝邪性得很,这样的必死局她都能绝处逢生。
文鸢道:“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主子莫急。”
“嗯,姑母给的人脉暂时先不要动了,否则皇上和姑母该起疑了。”唐恬为人谨慎,即便是算计人也从不亲自出面,皆借由旁人的手完成。
“是。”
高德海将姜云姝送到了静秋阁后,便回去向宇文泽复命了。
因着被冷风吹着了,谷雨连忙吩咐人打水,服侍姜云姝洗了个热水澡。
“小主,要不再传御医过来瞧瞧吧,奴婢心里慌得很。”
谷雨害怕姜云姝今日情绪过大会影响到孩子,想着去太医院里请御医,却被姜云姝阻止了:“如今宫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呢,若我再传御医,只怕又要被传恃宠而骄了。”
“可是……”谷雨盯着姜云姝的肚子,急得不行。
“行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今天折腾了这么久,姜云姝早就困得不行了:“你等会儿亲自去一趟陶姐姐宫里,告诉她一声我无碍,让她不要担心。”
“陶容华只怕是急坏了,但又怕扰了您的清净不敢轻易派人过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谷雨对这位文静娴雅的陶容华十分有好感。
“嗯,午膳我不吃了,若皇上来了才唤我吧。”也不知是不是因着有孕的缘故,姜云姝眼皮重得都抬不起来了,拥着被子便睡死过去了。
待她一觉醒来,宫中竟传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皇后有孕了?”姜云姝睡得迷迷糊糊的,瞬间清醒过来了。
谷雨连忙服侍她穿上衣服,免得着凉道:“是的,现在宫里都传遍了,说是已有一个多月了。”
“皇后这么小心谨慎的人,怎么一查出有孕就公之于众?”话一问出口,姜云姝便想通了。
只怕皇后此举也是迫不得已,毕竟自己确诊有孕后便立马派人通知了宇文泽,若叶皇后瞒着骗着,待三个月后再公布,在宇文泽心里只怕会高低立见,对叶皇后心存芥蒂。
所以叶皇后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宣布了这个喜讯。
就是不知道叶皇后会不会因此恨上了自己……
“听说是今日刚回昭阳宫,皇后娘娘便觉得胸闷难受,传了御医诊脉,便诊出了喜脉。”谷雨回答道。
“中宫皇后有孕,那可真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呢。”姜云姝笑道。
“只是皇后有孕,皇上只怕要留宿在昭阳宫,不能来陪小主了。”谷雨害怕姜云姝失落,忙劝慰道:“不过皇上心里还是有小主,小主可千万不能伤心。”
“傻瓜,皇后有孕我高兴都来不及。”姜云姝笑得十分真诚:“贵妃娘娘说的不错,我的运气确实不错呢。”
本想着都做好众矢之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叶皇后竟也传出有孕的消息。
中宫皇后所出的可是宇文泽的嫡子嫡女,大晟皇朝历来主张嫡庶有别,若来日叶皇后真的诞下一位小皇子,大皇子和二皇子只怕都要避其锋芒。
加之皇后进宫多年不曾有孕,如今骤然传出有孕的消息,只怕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昭阳宫,顾不上她的静秋阁了。
姜云姝本来都做好宇文泽来不了的准备了,却不曾想用过晚膳后,宇文泽竟踏着月色来了。
“皇上?!”姜云姝猛然站了起来,但头一晕,身子踉跄差点就摔倒了。
宇文泽吓得脸色都变了,立马扶着她坐下,沉着脸斥责道:“都是要当娘的人,怎么还这么毛手毛脚?”
“嫔妾就是太想皇上了。”姜云姝也不怕宇文泽的训斥,窝到他的怀中蹭了蹭撒娇道:“皇上不是在昭阳宫吗?”
“朕放心不下你,所以就想过来看看你,等会儿朕就要走了。”宇文泽顿了顿,特意补充了一句道:“皇后她多年不曾有孕,如今骤然有孕,她紧张担忧得很。”
“嫔妾明白,嫔妾不会无理取闹的,皇后娘娘是皇上的正妻,皇上理应如此。”姜云姝也不敢留宇文泽啊,她已经在无形中得罪了叶皇后一次了,她也不想再招叶皇后的恨。
“嗯,今日的事你受惊了,朕带了御医过来再帮你仔细地把脉。”宇文泽手一挥,黄御医便恭敬地上前替姜云姝诊脉了。
“回皇上,熹容华的脉息安和,并无大碍。”黄御医又开了几幅安胎药,便又退下去了。
姜云姝再次窝到宇文泽的怀中,声音闷闷道:“皇上,黄苓之事是嫔妾的错,只是嫔妾并非故意的,嫔妾不是那等下作之人。”
宇文泽轻抚的后背道:“嗯,只是日后你就乖乖地在宫里养胎,别再捣鼓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这回儿若非你有孕了,只怕朕也保不住你。”
“这个孩子是嫔妾的福星呢。”姜云姝神色柔和地笑了起来,但随后又立马可怜巴巴地看着宇文泽道:“可是太后今日似乎恼了皇上了……”
“这些事无需你担心,朕自会处理。”宇文泽笑了笑,似乎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是……”
“一场秋雨一场寒,皇上可别着凉了。”姜云姝将宇文泽送到了宫门处,望着漫天的大雨,不由得担忧了起来。
宇文泽轻抚她的小脸,笑道:“嗯,你也快些进去吧,别淋着雨了。”
随后又嘱咐起谷雨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若有什么事,直接到养心殿中找高德海。”
“是,奴婢遵旨。”谷雨恭敬地应道。
“皇上,时辰不早了。”高德海撑着伞,小声提醒道。
“嗯,朕知道了。”宇文泽拍了拍姜云姝的手,才在众人的护送下上了轿辇。
姜云姝站在原地,直至宇文泽一行人都消失在雨幕中,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谷雨小心地扶着她道:“小主,咱们也回吧,这秋风秋雨太冷煞人了。”
“回吧。”姜云姝点了点头,扶着谷雨的手就往回走。
昭阳宫内,叶皇后在沐浴后看着空无一人的寝殿,嘴角渐渐放下:“皇上他这是去了静秋阁吧。”
秦嬷嬷怕她想不开气坏了自己,连忙劝慰道:“您可要看开一些,这皇上心里还是最为看重你的,否则也不会整日都陪着您,只是趁您沐浴时才悄悄出去了。”
叶皇后坐在铜镜前,任由秦嬷嬷替自己绞头发,轻抚自己的小腹淡笑道:“嬷嬷放心吧,如今我有了这孩子,自然是万事都以孩子为重。”
秦嬷嬷欣慰地笑道:“您能这么想,奴婢就放心了。”
“只是嬷嬷,我头一次有孕,这心里实在是害怕得厉害,生怕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好,上天会将这恩赐收了回去。”叶皇后脸色一变,突然开始焦虑了起来。
“娘娘您身子素来健实,而且御医也说了,您这胎像很稳孩子也很健康,您无需过分担忧。”秦嬷嬷宽慰道。
可是叶皇后脸上忧色不减道:“如今我有孕了,只怕这宫里所有人都恨不得我马上出事的好,这样才能如了她们的意。”
“您是皇后,她们即便心里再如何嫉妒您,也不敢轻易对您动手的。”秦嬷嬷虽然觉得叶皇后此番也有些过于紧张了,但还是耐心地说道:“而且您的孩子是皇上的嫡子,也是皇上最看重的孩子,皇上会保护您和孩子的。”
“不行,我还是得做些什么好转移她们的视线。”叶皇后摇了摇头沉思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笑道:“唐恬她不是盼着念着要入宫的,那我就成全她好了。”
“可是娘娘……您这不相当于引狼入室吗?”秦嬷嬷觉得这方法不妥,因为这些日子她冷眼瞧着,总觉得唐恬这人不像看上去的这么纯良可亲,之前她们似乎都小看了她。
叶皇后因着想到制衡祁贵妃等人的办法,浑身都放松了下来,再不见刚刚的恐慌无措,笑道:“嬷嬷放心吧,即便唐恬她心思再大,城府再深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罢了,你真的认为她能比祁贵妃和严德妃等人还难缠吗?”
“可是……”秦嬷嬷还是不放心,却被叶皇后抬手打断了。
“我主意已决,嬷嬷不用再劝了。”叶皇后盘算着等宇文泽回来,该如何开这个口。
秦嬷嬷暗自担忧,只是瞧着叶皇后那模样,便知她是听不进自己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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