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今天家里有客人要来,胡家从下午开始就忙活了起来。
沈青蕾录完节目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脸上还带着录节目的妆,回来得匆忙。
作为奥东电视台的当家主持,她一向忙得很。
丈夫胡翰濂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沈青蕾匆匆换了拖鞋往里走,“一一呢?”
半晌,胡翰濂才从报纸里抬起头来,“在楼上换衣服。”
沈青蕾一听就急了,走到楼梯口开始喊人。
半晌哒哒的脚步声传来,胡一一飞快地下楼站在沈青蕾面前转了一圈,“妈妈,我穿这件衣服行吗?”
沈青蕾微微皱了眉,却还是先过头对着胡翰濂责怪道,“我节目都录完了,怎么连一一的衣服都还没选好?”
“爸爸总说哪件都好。”胡一一噘着嘴在旁边添油加醋。
胡翰濂自知理亏,看了妻子一眼不说话了。
沈青蕾这才转过头来扶着胡一一的肩膀耐心道:“宝贝,这件很好看,但我觉得你最好穿之前生日时阿放送你的那件。”
胡一一一怔,随即明白了沈青蕾的意思,飞快点头上楼换衣服去了。
不一会儿胡一一就下楼来了,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针织衫,虽然是好几年前的款式,但因为是很贵的牌子,所以看上去还不错。
这是生日出去玩的时候,他在店里看中了央着陆放给他买的。
衣服倒是没有多喜欢,当时随便指了一件,就是把陆放当时的那个小男友气得脸都绿了让他很是满意。
沈青蕾盯完了儿子又去厨房盯自己煲的汤,阿姨说马上就好夫人,她才放下心来。
回到客厅,看见胡翰濂还稳如泰山地坐在那看报纸,沈青蕾终于沉不住气开口发了火,让他上楼去换衣服。
胡翰濂平时为人平和但也不是一点没有脾气,当下颇为不高兴地扔了报纸起身,“陆放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不过是来家里吃顿饭,你们这么兴师动众的做什么?”
沈青蕾简直气笑了,“吃顿饭?他今天可是带着他那小男友来的。”
胡翰濂皱着眉头不说话了,半晌才道:“既然人家陆放已经有对象了,你又何必非要……”
“爸!”不等胡翰濂说完,胡一一就立刻满脸不高兴地叫起来。
“好好……”沈青蕾连忙安慰儿子,转头对胡翰濂道,“不过是个随便谈谈的男朋友,没几天肯定就要分手的,你在这胡说什么。”
“就是!”胡一一说,“爸,你怎么能向着别人说话!”
被儿子这么一控诉,胡翰濂顿时语塞,最后只得软下声来,“不是……我就是觉得陆放也不一定就是一一最好的选择……你瞧瞧,这些年他都换过多少个了?”
“我就要他。”胡一一道。
沈青蕾揽着儿子坐下,又转头跟胡翰濂讲:“年轻人谈几场恋爱怎么了?陆放从小到大怎么对我们一一的你又不是不清楚,况且从前那是我们一一年纪小,陆放从来没往那想过,以后有的是机会……算了,先不废话了,你快上去换衣服。”
胡翰濂叹了一口气,到底拗不过妻子和儿子,不再说话,上楼去了。
-
到胡家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驾驶座上梁传开车,陆放陪着俞自倾在后排坐着。
俞自倾坐得笔直端正的,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临下车的时候陆放拉了他的手,却发现他手凉得厉害,手心里还不断冒着冷汗。
“你就这么紧张?”
陆放心下一动,脸立刻就垮下来了。
俞自倾一怔,呆呆地看着他,像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之前陆放虽然不高兴,但心里也知道俞自倾所谓的“很想见见沈老师”有很大恭维的成分在,顶多再带着点小孩子见偶像时的心态,但俞自倾此刻的反应却让他真的感觉有点不对劲儿了。
虽然沈青蕾年纪都可以给俞自倾当妈了,但她自小养尊处优又是主持人,保养得当,看上去其实年轻得很。
陆放心里顿时酸得跟打翻了醋缸一样。
“梁传,回去。”陆放开口。
前面驾驶座上的梁传也愣了,回过头来莫名其妙看他。
“别,”俞自倾立刻反握住了陆放的手,语气也有点急,“都跟人家说好了。”
陆放不为所动,沉着脸看着他不讲话。
俞自倾勾着陆放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是带着点讨好的小动作,他知道陆放很受用。
果然,陆放沉默半晌松了口,俞自倾一副委屈的模样让他软了心,又觉得自己像是神经病一样瞎想。
但仍旧不忘挑着人的下巴宣誓主权一样地嘬了嘬。
俞自倾被他亲得“唔唔”乱动,艰难地发出很小的声音,“轻点……会被看出来的……”
陆放疯够了才放开他,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却又小心牵着他下车,“看出来才好。”
……
陆放按响门铃的时候,感觉俞自倾的手轻轻蜷缩了一下。
他跟着皱了皱眉,房间里就传来了脚步声,而后胡一一脸就出现在门口了。
“阿放!”胡一一先是很兴奋地看着陆放,而后看到他紧紧握着俞自倾的手,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些,侧了侧身把人往里让,“你们终于来了,快请进。”
俞自倾被陆放牵着往里走,每走一步都觉得异常艰难。
胡家的这个小别墅不仅外观漂亮,里面装得也很讲究,走的是华丽的欧式风,天花板上挂着华贵的水晶灯,地板是花样繁复的大理石。
——一切都透露出主人优渥的生活品质。
沈青蕾和胡翰濂原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见声音也站起来,微笑着看着他们。
“胡伯父、胡伯母。”陆放笑着问好,把带的礼物递给旁边的阿姨。
沈青蕾笑着迎上来,“你来就好,还带什么东西。”
沈青蕾不慌不忙,跟陆放寒暄够了才把眼神落在旁边俞自倾的身上,好像他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就是你男朋友吧,瞧,很好看的孩子呢。”沈青蕾笑得慈爱,转头对身后的胡翰濂道。
“是,”陆放脸上挂着笑,垂着的手却在悄悄捏着俞自倾的手指。
听见沈青蕾这句夸奖他转头去看俞自倾的表情,见对方没什么很大的反应,才笑着接话,“俞自倾,现在在奥大新闻系读书。”
俞自倾淡淡抬眼从沈青蕾的脸上扫过,不卑不亢地开口,“您好。”
沈青蕾回给他一个不达眼底的微笑,“新闻系?那说起来倒还是我和老胡的直系学弟呢。”
说着她转身伸手扶住了胡翰濂的肩膀,一副夫妻恩爱的模样。
俞自倾一直微微垂着眼,直到此刻,才终于随着沈青蕾的动作把视线渐渐落在了那个中年男人身上。
胡翰濂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灰白色毛衫,鼻子上架着副眼镜,温文尔雅的模样。
他听到沈青蕾的话也把视线落在了俞自倾身上,在看清他的模样的瞬间好像有一秒的失神,但又好像没有,直到沈青蕾搭上他的肩膀,他才正了正色随着妻子的话笑着点头。
俞自倾的视线只到胡翰濂的下半张脸就停住了,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酸得厉害,心头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狠狠一撞,痛得他四肢百骸都在颤抖。
他飞快地别开眼,几乎是强撑着,才没有转头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房子。
……
等阿姨把饭菜端上餐桌,沈青蕾便热情地邀请着陆放和俞自倾落座。
阿姨把煲好的汤端上来,沈青蕾便笑着道:“我还记得阿放你爱喝这个汤,一一快给阿放盛一碗。”
胡一一得到母亲点拨,立刻动手,陆放接过汤点头表示感谢,又伸手给俞自倾盛了一碗。
“你手有些凉,先喝点汤暖暖。”说着陆放握了握俞自倾的手。
俞自倾回过神来,默默捧住了面前的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沈青蕾安抚般地看了胡一一一眼,而后又笑着对俞自倾道:“你瞧,我高兴坏了都忘记问,小俞你是哪里人?”
俞自倾捧着碗的手骤然顿住了,半晌他才缓缓抬起头来,对着沈青蕾粲然一笑,“我么?乌苏人。”
他话音刚落,胡翰濂便失手打翻了面前的汤碗,滚烫的汤水洒了他一身,漂亮的雕花碗砸在大理石地面上被摔得粉碎。
胡一一被吓了一跳,连忙喊阿姨来收拾。
沈青蕾脸色也跟着一变,只是她调整得很快,有些责怪地看了一眼胡翰濂,又连忙拿纸巾去给他擦拭。
胡翰濂猛然看向俞自倾,放在桌子下面的手都有些抖,他轻喘了口气,面上却还勉强保持着镇定,堪堪挤出一丝笑容,像是只是想随便说些什么缓解打翻东西的尴尬,“俞姓在乌苏可是大姓,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
“我是。”俞自倾直接打断对方。
他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汤,眼神终于第一次坦坦荡荡地落在了胡翰濂的身上,但眼底已经没有了一点温情,他笑着看着胡翰濂撬开了尘封多年的盒子的一角,“是俞伯牙的俞。”
胡翰濂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盖的惊讶和慌乱,那一瞬间,他仿佛读懂了俞自倾嘴边的笑容。
心已经痛到几乎麻木,但俞自倾没有一点心软,他迎上胡翰濂的视线,用平淡又冷漠的声音把已经刺进对方胸口的刀狠狠插到底。
“自我的自,倾心的倾。”
“俞自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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