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俞自倾第一次见到沈隹是在高中时学校举办的一个讲座上。

    那天俞自倾又跟白卉不欢而散, 白卉的疯狂令他沉默,他带着极度绝望的心情去了学校。

    大礼堂里,沈隹坐在主席台上, 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给母校的学弟学妹们分享经验。

    他那天穿着一件很简单的白色衬衣,却衬出年轻男孩特有的帅气, 他讲话语气温柔,条理分明,嘴边挂着微笑。

    俞自倾坐在第一排,听得很认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渐渐就平静了下来。

    分享结束之后,是自由提问的时间, 现场的女同学都很积极,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提, 沈隹也都一一耐心回答了。

    还剩最后一个提问机会的时候, 沈隹主动拿起了话筒, 看着坐在第一排愣神的俞自倾,笑着问:“这位同学,看你整场都听得很认真,你就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俞自倾一怔, 抬头对上了沈隹微笑着的眼睛, 心头像是突然被烫了一下。

    后来,沈隹便常常来学校里找他,俞自倾也常常跟着他去乌苏大学里面走走, 他因为认识了沈隹,第一次真正感觉到摆脱了过去十几年来几年崩溃的生活。

    沈隹在乌苏大学学医,他为人谦和脾气也好,并且博学,两个人常常可以因为一个问题交流很久,渐渐的,俞自倾的生活很大部分时间开始被沈隹占据,他开始早出晚归,并且开始期待和沈隹的每一次见面。

    半年之后,沈隹主动向他表白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那一天,俞自倾也悄悄地自己的高考目标定为了乌苏大学的医学院。

    后来想起,俞自倾才明白,那段时间他也是被太过轻松愉快的日子冲昏了头脑,所以让他完完全全忽略掉了一些细节:

    沈隹姓沈,是奥东人,父母离异跟着母亲,时不时会有一个粘他的表弟给他打电话,而沈隹亲切地唤他“一一”。

    但真相并不会因为暂时埋藏地下就永远都不会被发现,相反,当它被发现的时候,往往会会让人觉得分外疼痛。

    直到有一天,俞自倾在沈隹宿舍,无意间看到他还没来得及交掉的个人信息表的时候,有一种被当头一棒被击溃意志的感觉。

    信息表上,父亲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字:沈青毅。

    俞自倾拿着那张表浑身发抖。

    沈青毅这三个字永远令他印象深刻。

    当年,成绩优异的白卉和胡翰濂同样获得了去奥东大学交流学习的资格,只不过一个在上半学期,另一个在下半学期。

    于是,先一步出发去了奥东的胡翰濂在那里认识了同专业的富家小姐沈青蕾,几个月后隔着电话跟白卉提出了分手。

    白卉那时已经查出身孕,她近乎卑微地用孩子恳求胡翰濂回头,得到的却是一句“抱歉”和一笔巨额补偿。

    胡翰濂一个穷学生哪里会有这么多钱?最后给白卉汇钱的户头上赫然写着“沈青毅”三个字。

    白卉仍旧不死心,想要趁去奥东交流学习的机会最后努力挽回胡翰濂,但是不久之后,她被告知:她的交流资格被取消了。

    她一瞬间像是连灵魂都失去了,到底也是老师喜欢的学生,实在看她可怜,便隐晦地提示她:是不是跟奥东大学那边的哪位重要人物有过节,单单把她的名字划掉了。

    白卉这才恍然大悟。

    又过了两个月,白卉从胡翰濂的室友那里听说了他转学去奥东的消息。

    室友看着白卉惨白的脸也显得有些尴尬,但是尽可能地对她实话实说了:“翰濂女朋友的哥哥好像蛮厉害的,况且你知道的……翰濂他自己也争气,听说他们快要结婚了,所以就直接转学去那边了,以后估计……就不回来了。”

    白卉压抑许久的情绪在那一刻彻底崩溃,她变得沉默又自闭,完全不听家人的劝诫,生活也因此毁于一旦,但唯一坚持的,就是一定要把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生下来。

    白卉开始了漫长的休学,直至最后,她也没有把学业完成,她在同学之中彻底蒸发,大家也都只是隐约听说,她好像是因为独自生下一个没父亲的孩子没脸来上学了。

    白卉生下俞自倾的几天之后,她在电视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娱乐新闻,说的是奥东沈家的小女儿沈青蕾毕业证和结婚证一起拿,在当地教堂跟她的男朋友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电视画面上,沈青蕾微笑着挽着胡翰濂的手臂,小腹隆起得已经很明显了。

    有人采访沈青蕾是否介意那些未婚先孕的传言,沈青蕾一脸幸福地挽着丈夫和大哥的手对着镜头回答:“我觉得这只是时间先后的问题,反正我和翰濂相爱,无论这个小宝贝什么时候到来,我们都会很开心。”

    刚进门来的白卉母亲慌张地想要去关电视,但是却见白卉突然崩溃地大哭出来。

    ……

    因此,俞自倾自小就清楚,白卉能有今天,除了胡翰濂和沈青蕾两个绝对逃不脱关系的人之外,沈青毅也在其中扮演了相当有分量的角色。

    胡翰濂毁了白卉的爱情,沈青毅践踏了白卉的人生。

    白卉的痛苦,他的痛苦,都是来自于这一家人。

    一个星期之后,俞自倾主动跟沈隹提了分手。

    那天俞自倾最后一次和沈隹走在乌苏大学校园里的小路上,沈隹牵着他的手一直在同他讲话,说学业,说生活琐事,是不是还要偷偷看看被他牵着的人。

    俞自倾却失神地想着,很多年前,是不是白卉也曾怀着无比憧憬的心情这样和胡翰濂在学校里漫步过。

    俞自倾把沈隹给他买的奶茶喝得干干净净,把奶茶杯子丢进垃圾桶,然后语气冷漠地向沈隹提出了分手。

    沈隹整个人当场僵在那里。

    俞自倾给的理由简单又让人挑不出错误,“我妈妈身体不好,他接受不了我跟男生在一起,希望我找一个女孩,生个孩子,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同性婚姻法已经通过多年,但确实不是为所有人所接受,沈隹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反驳,况且俞自倾看向他的眼神冷漠又无情,像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与他说再见。

    “那我……以后还能去找你吗?就算是做朋友……”

    “抱歉,我马上高三了,要好好学习准备高考了,没有时间和你做朋友。”

    俞自倾甩开了沈隹的手。

    沈隹的眼底尽是受伤和绝望。

    俞自倾把沈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心口猛得痛了一下,却又硬生生忍回去。

    “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这是他跟沈隹说得最后一句话,这句话说完,他便转头走开了。

    那天他走得很快,但是步子却很决绝,直到他确定对方已经看不到他的时候,他几乎压抑不住心里的情绪狂奔起来,从乌苏大学一路跑回了家里。

    深夜,俞自倾在楼下的花坛边蜷缩成一团,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

    他心底刚刚萌芽的“初恋”幼苗,还没有等到开花的那一日,就已经被现实铲除得干干净净了。

    -

    当俞自倾再回想起这段记忆的时候,依旧怀有对沈隹深深的愧疚,他一直觉得,无论爱与不爱,在一起还是分开,都应该在合适的时候,好好告别。

    但显然他没能做到这一点,并且满嘴谎言。

    “大概半年多以前,一一给我发了陆放新男友的照片,我才发现……你骗我。” 沈隹明显情绪也有些激动,他深吸了两口气才把话说完,“我去了你家,见到了你母亲,也见到了被你母亲摆在客厅里的……合照。”

    俞自倾抬头看着沈隹,苦涩地勾了勾嘴角,很平静地说:“被吓到了吧……谁会把一个抛妻弃子的男人记一辈子呢?”

    沈隹的眼睛里有难以忽视的愤怒和眷恋,他几乎立刻握住了俞自倾放在桌子上的手,“我知道沈家亏欠你和你母亲太多,但是俞自倾,我肯求你公平一点,你不能……”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俞自倾冷漠地打断了沈隹。

    他把手用力地抽了出来,眼神一瞬间变得凶狠又决绝,“当我从小就失去父亲,而母亲也对着我发疯、痛苦地折磨着我的时候,有人看在我还是个孩子的份上可怜过我吗!”

    沈隹僵直着身体,突然讲不出话来了。

    俞自倾拿起面前的果汁飞快地灌了几口,努力平复着情绪,然后拿起自己的背包起身,“谢谢你的果汁,我先走了。”

    俞自倾转过身,手却再一次被沈隹抓住。

    俞自倾没回头,却听见沈隹用近乎哀伤的声音问他:“那陆放呢?你是真的爱上了他,还是……仅仅只是想让胡一一也尝尝当年你母亲尝过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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