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在开始,黎梨就是一位演员,并且往奥斯卡目标冲击的那种。
她把自己的迷惘在短暂的停顿中深埋,再发声时,游刃有余,“好。直接来我家楼下。”
那边知道她地址,恭敬应了一声,礼貌挂断。
黎梨拖着行李下楼。
这是一栋筒子楼,上世纪的作品,在老城区的灯红酒绿处,破旧又糜乱。
不是个好地方。
来接她的车子全黑色,细节到车轮都令人目不转睛的华丽着。
楼下窄破小的各种门店内的人们张头探脑的望着这一幕。
黎梨穿着一件大T恤,底下搭配一条热裤,一双腿修长又笔直,踩着一双人字拖,保镖给她开门时,她嫌慢,拿手扇着风,不耐横了对方一眼。
不好惹。
保镖心里下了定论。有些怵她。恭敬送上车,就差点头哈腰。
前头坐着一名中年女士,对保镖的谄媚奇怪,回头瞧到后头架着腿坐着的女人,一张仙颜资本雄厚,不由找到答案,轻笑一声,和这位女士打招呼:“您好,我是别墅管家陈娜,以后负责照顾您。请多指教。”
黎梨却毫无客套意思,“麻烦你们都离开我视线一百米,除了他回来,你们伺候,平时别来烦我。”
陈娜顿时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嘴上却没反驳,恭敬点头,“好。”
一路开了一个小时,才到达地方。
不愧是财大气粗凉三,黎梨在这栋房子里花了半小时才参观结束。
她住在二楼,一间套间形式的屋子内。
带着书房,用一道门隔起,出来就是睡眠的地方,接着往里走是大衣帽间和卫生间。
她可寂寞了。
除了住在远处的陈娜和一群保镖,陪伴她的只有一条孤零零的小船。
夏日午后,她无聊到发慌就会乘船在湖心游览,实则是观察地形,然后她惊讶发现,自己恍然被囚禁,住在一个半岛上,大门安保森严,和其他别墅门冰冷相望。
这也许是周非凉金屋藏娇的癖好。
她这么想。
然后在一天傍晚自由散步后,发现不止周非凉这么想,这别墅区就他妈一个情妇窝。
黎梨咋舌。
不过与其他门庭热闹的情妇们相比,她这边冷清到仿佛被周非凉遗忘。
她沉心静气,终于在一个下雨的晚上迎来“惊喜”。
那天,是她和周非凉整半个月没见面的日子。
到半夜,听到楼下轻微响动,黎梨耳朵灵光,立时就披着衣服下去了。
“怎么来这里。”沙发里靠着男人,揉着额头问他的助理。
女助理叫灵光,非常年轻的女孩,穿着一身黑色职业套装,脚上高跟鞋至少十二公分,在黎梨佩服的眼神中,踩的平稳又利落,恭敬的口吻,“老板,你自己报了这边的地址。”
“我没……”他否认。竟有点孩子气。应该是醉了。
黎梨在楼梯上站了一会儿,嘲讽着走下去说:“怎么?光包不用啊,凉爷亏不亏?”
“你能用吗。”她很快走到他面前,惹得周非凉出声反讽她。
他喝了很多酒,眼角有些红,看着她时,却又不失锋利。
黎梨居高临下抱臂看了他一会儿,叹气道,“我理亏,光看不能用。现在伺候你怎样,要上去吗?”
周非凉闻言竟然失笑,“上去。”闭起眼睛,回答了一声。
黎梨把灵光打发走,然后扶着他上楼。
如果不是任务在身,早在楼梯上就把他丢下去。
他身子老沉,还东倒西歪的往她身上压,黎梨最后被他压的没办法,低沉警告:“装醉还是真醉?”
咬牙切齿的声音。
周非凉闻言撩开眼皮,窗户外头大雨倾盆,别墅区的路灯苍白,从玻璃内映入,照着他的脸,原本就冷白的肤色更添了一重生人勿进冷意,“你谁?”
“我谁?”等了半天是这句话,黎梨不由失笑,轻蔑看着他,“凉爷,年纪轻轻下头不行,怎么眼神也不好使?”
“你可以试试我下头行不行。”他眯眸看着她,语气间透露出十足的危险。
黎梨丝毫不惧,笑着说,“你不怕被传染病就试呗。”
“我怕。”周非凉倒是诚实。但是没有立即丢开“肮脏”的她,任由胜利的像一只孔雀的黎梨,粗暴的将他扶进了卧室,然后丢在床上。
“这不是你房间……”他呓语着,控诉身下这张不属于她的床。
黎梨敷衍他,“大家都有病,你不举,我脏,等都治好了再同床而眠不迟。”
然后扯了被子给他盖上,恨不得闷死他,这个社会的败类,曾经的潇洒正直少年为什么长成这副模样?
黎梨不解,近距离对着他那张醉后,温文无害的脸,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可惜周非凉打破她这个想法,伸手,隔着被子捞住她腰,狠狠的压向他胸膛,陌生男性的高热体温瞬时贴满她胸脯,黎梨觉得他流氓,一巴掌要扇过去时,灯光却突然呲一声,全灭。
她失了方向,在黑暗中顿住。
“美梨……”他唤她。眼睛睁开,直勾勾望着她。
虽然一片漆黑,但黎梨就是觉得他正在直视她。
“你这什么破房子,下雨竟然停电?”她忍着胸腔里的激烈跳动,权当那声缠绵口吻的“美梨”没听见,大大咧咧讽刺他。
身下男人的呼吸渐渐平稳。像睡着了,忽然就不再有动静。
黎梨试着搬开自己腰后的手,发现十分艰难,她几乎奋斗了半夜都没有成功,最后直接累睡着,荤素不记的任那个人搂着了。
……
十年前的仲夏,黎梨转学到临江一中,遇见周非凉。
当时,她是先认识的程玉。
周非凉的发小,关系密切到被外人称呼为双生子的一对好朋友。
周非凉家非常有钱,有钱到全校人都知道他不需要努力就拥有别人奋斗几辈子都得不来的东西。
而且那还是他外公家。
至于他父亲,人们传得神乎其神,有些说内地富豪,也有说是海外某知名大财团家族,总之,当时高中生脑子里能想到的巨贾之子形象,非周非凉莫属。
而程玉则亲民很多。
住普通的房子,过普通的高中生生活。
但他和周非凉走在一起时,却不会有突兀感,二人有说有笑,每每从外头进校时,总惹得大家不住把目光投入。
在黎梨的印象中,程玉的确穿插她的高中时代始末,因为没有程玉,她就不会认识周非凉。
那天,她因为被选中校广播站的临时主持人而和常驻的程玉相识。
程玉长得皮肤白,笑容可亲,是个很温润的人,问她,需不需要带午饭,因为要播音,她都没来得及吃午饭。
黎梨点头道谢,顺便把钱给他。
他没收,“我请你。初次见面。”因为这句两人成了朋友。
好字谈不上,但学校里相遇总会停驻交谈几句,或者放学路上碰到也会一齐走。
事情发生在一个周五的傍晚,因为江中有晚自习的习惯,即使是周五放学,学生们也回不了家,成群结队的到校外的美食街吃晚饭。
那天,她先和朋友占了一张桌子,还有两个空位,人满为患的拉面馆中,这两个位置显得尤其金贵。
她抬头,看到两个高挑的男生走进来,下意识就喊:“程玉,这里有位子。”
也的确是程玉。
黎梨没看错,但程玉身边还有一个人。
她的朋友吴可可一瞬间瞄到对方时,竟然倒吸了一口气,失态之色,堂而皇之。
直到程玉带着对方在她们对面坐下,吴可可还是一副惊慌失措,小鹿乱撞的倒霉模样。
黎梨感觉丢脸,哭笑不得配合着诡异气氛,吃了一顿四人饭。
当时,吴可可和周非凉都是没说话的,只有她和程玉偶尔聊几句,她对周非凉的印象就是,白。
比程玉白。
手指纤长,吃饭慢条斯理,但速度其实一点不慢,而是姿态雅观,令人忽视吃饭这个本身事件,容易被他本人抓住眼球。
黎梨这小小的一接触周非凉后,不仅理解了吴可可,也理解了学校里的大部分女生。
但是,也仅仅是理解,她转瞬就忘记了对方模样。
大约一周后,程玉突然来找她,站在她班级后门,引起女生们小小的一片轰动声。
如果说周非凉是高不可攀的谪仙,那程玉就是落入凡尘的翩翩公子,同样备受瞩目。
黎梨出去了问他什么事。
程玉竟然递给她一封情书。
粉色的封面,上书三个刚劲有力的字:黎梨收
她受惊,嚷道,“你干嘛!”
在她心里她和程玉是一个战壕的同志,一起在广播站插科打诨,友谊不要太纯洁,他竟然递情书给她,黎梨一下哪能受得了,神色都崩溃了。
程玉见她受惊,忙解释,“不是我!”
但黎梨已然受惊,忙推手说,“不是你好。但不管是谁我都不会看。拜拜!”
说着就落荒而逃。
她真是被程玉吓死。
从小到大她男性朋友极少,程玉是难得一个对她没企图,和她做得来朋友的男生,她不想失去。
所以虚惊一场后,那封情书真正的“写手”被黎梨退避三舍,一想起对方就后怕的讨厌家伙。
当然如此,她情绪如此,程玉也识趣的不在她面前提。
两人相安无事,继续做着好朋友。
至于那个倒霉蛋,黎梨才不会管呢。
到了学期末,大家学习都很紧张。
吴可可却突然出了意外,谈恋爱失败不要紧,还被耍。
吴可可谈的那个男生在一班,和吴可可在一起谈的原因简直可笑。
因为他想接近黎梨。
觉得黎梨美,够味,但是不好追,于是退而求其次和吴可可谈起,借着女朋友是黎梨同桌的优势,混来几次和黎梨同桌吃饭的机会。
接着觉得戏演乏了,就把吴可可一脚踹,堂而皇之分手。
黎梨听闻来龙去脉被气得心脏都疼。
那天下午,她冲到一班找人,当着他们全班人面,一杯子水泼了对方全脸,并丢下两个字“垃圾”转身利落帅气的离去。
虽然余光中注意到自己刚才的一杯子水波及了旁边的一个正在午睡的男生半脸,但怒发冲冠中,拉不下脸来道歉,气冲冲的就走了。
那个男生不是别人,他叫周非凉。
黎梨后来找程玉,让他帮忙向周非凉转达歉意。
程玉莫名其妙望着她笑,搞得黎梨很奇怪。
程玉笑完后说,“你自己跟他道歉。”
黎梨哪肯,莫名其妙跟一个完全不熟的男生道歉,很有搭讪嫌疑,她拒绝,“你朋友不会那么小气吧。算了,就当这件事没发生。他不会放心上。”
“你错了。”程玉收起笑意,正经说,“他非常小气。”
黎梨烦躁,试探着道,“那行吧。今晚下自习,校门口见我请你们吃凉皮!但大少爷不领情我就没办法了……”
程玉一句话堵死她路:“他最喜欢吃凉皮了,谢谢你。”
靠……
黎梨两眼瞪得骨碌碌的,抗拒之意明显,但是没办法,程玉特别固执,当晚就拉着周非凉在门口等她。
她看到忽明忽暗光线中,那男生凸出来的喉结,和等待中心思不外露的侧颜,就觉得一阵头大。
难搞。
这是黎梨对周非凉第二印象。
……
醒来时,男人眉间痕迹簇的很深,仿佛一座山丘,阴郁而孤僻。
旁边有一个咀嚼的声音,但是飘着怪味,令他更加不适。
忽地,那个咀嚼的声音停顿,怪味移到他鼻尖,他不可思议一挑眉,彻底清醒了。
晨光微熹中,那个女人蹲在床边,端着一个碗,朝他一举,笑着,“吃凉皮吗?回味下少年时代。”
周非凉:“……”
同床同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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