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红莲境

    早秋的澜沧山, 夜风瑟瑟,天高气爽。崎岖的山道被丛草繁花掩映,宛若走进了方外洞天,愈向上行,愈加幽深。

    北山蘅心中的不安也愈加浓烈。

    月神教教众不多,寻常在山中不设守卫, 只有一层上古留下来的薄薄结界, 寻常武林人士鲜有能闯入者。

    然而如今结界完好,山间却透着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

    联想到秦光手里的控蛊纸人, 北山蘅蹙起眉心, 步伐又加快了一些。

    回到潇湘崖上时,正是第二日丑时末,山谷间的弟子舍一片沉寂,想来好梦正酣。月宫内漆黑一片, 月光洒在阶前, 布靴落地隐有回音,寥落空寂一如往日。

    “绎川?”北山蘅轻轻唤了一声, 无人应答。

    他推开紧闭的宫门进去, 走到桌案前, 借着近乎于无的月光翻了翻桌上公文。

    “绎川。”北山蘅声音又大了些。

    依旧无人回应。

    寻常他每次外出回教, 绎川总能提前知悉, 即便有事在忙也会放下手里的工作赶来。

    今天,很不寻常。

    北山蘅从月宫退出来,掩上门, 重九在后面问道:“师尊,怎么了?”

    北山蘅没有回答,将他拉到一边的桂树下,把剑压到他怀里,嘱咐道:“你在这里候着,我进去一趟,要是有人过来,不管是谁直接砍他。”

    重九抱着剑乖巧地问:“师尊您出来了也砍吗?”

    北山蘅一噎,冷道:“你砍得过我吗?”

    重九低下头笑起来。

    “自己小心点,别乱跑。”北山蘅瞥了他一眼,转身向着月宫后面走去。

    寒宫是住女眷的地方,北山蘅素来专注练功无心女色,这宫室便废置了许多年。因着平日里常有弟子来打扫,倒也不显得过分破败,只显出几分冷清。

    他在整座宫里转了一圈,没找到半个人影,正打算转身退出来时,却听到身后一个幽幽的声音。

    “师兄在找我吗?”

    有人用指节轻轻叩响了墙壁上的琉璃砖,嵌在壁中的机关触发,将装有夜明珠的暗槽转出来。夜明珠的光泽透过琉璃,洒金一般细细密密地铺在地上,瞬间将宫室照亮。

    北山蘅回过头,绎川穿一身纯白的中衣,赤着足,披着发,静静地望着他。

    “你这是作甚?”北山蘅不觉蹙眉。

    “我歇下了,不曾听见师兄回来,故而未能远迎,还望师兄恕罪。”绎川轻轻地说着,脸上表情很淡,看上去像是要飞升了一样。

    “没事,我找你也没事。”北山蘅摇了摇头,准备出去。

    绎川却骤然伸手拉住了他,垂眸道:“我给师兄备了茶点,师兄用一些,今晚就在此歇下吧。”

    “在这?”北山蘅视线在宫室里转了一圈。

    寒宫虽然与前头两座宫室同以白玉砌成,但是内里的帷帐却选了海棠红色的软烟罗,衬着墙壁上的琉璃夜光,透着浓浓的旖旎之气。

    怎么看都不是个适合睡觉的好地方。

    “你要觉得月宫里把你放不下,就自己在这睡,我不奉陪。”北山蘅退了半步,漠然转身。

    “师兄是要去找那个孩子吗?”绎川忽然道。

    北山蘅脚步顿住。

    “你今晚上喝假酒了?”他皱着眉转过来,总觉得对方这问法有些奇怪,“我自然是回去睡觉,睡之前看他一眼有何不可?”

    “师兄不用去了。”

    “什么意思?”

    绎川沉默着走到殿中那座雕花玉床前,抬手掀起了帷帐。

    北山蘅倏地盯向他,面色沉冷。

    “你这是何意?”

    床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少年,青衣落拓,长发简挽,整个人陷在柔软的绸被当中,双目轻轻阖上,神态无比柔和。

    “师兄要的人,我带来了。”绎川淡淡地说道。

    北山蘅将榻上的少年打量一番,确定他只是睡着了,这才转过头来,冷道:“我回去歇息了。”

    “师兄还是要走吗?”绎川的声音透着一股委屈。

    北山蘅回头看他。

    “绎川,我不管你存了什么心思,别拿来对付我。”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也不要将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师兄你不看看他吗?”绎川瞥了榻上之人一眼,坚持道:“那可是你的徒弟,你不看看,万一他受了什么伤?抑或是生了什么病呢?你不担心吗?”

    “那不是我的徒弟,我为何要看?”北山蘅反诘。

    绎川呼吸一窒,整个人骤然垮了下去,他扶住手边的床柱,喘着气道:“师兄这是怀疑我……”

    “你也不是绎川。”北山蘅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随着这句话落下,身边的景象突然裂开,如同破碎的镜子一般四散坠地。床榻上少年的衣衫缓缓褪去,皮肤一点点萎缩凹陷,直至变作一具白骨。

    原先绎川立着的地方站着一个青年,衣着是教中弟子的模样,容貌有三分熟悉。

    北山蘅眯着眼睛看他,一时竟没想到是谁。

    “教主还记得我吗?”青年轻声发问,在看到他茫然的表情之后,了然道:“想来是不记得了,我是凤容啊。”

    北山蘅这才记起来,教中有个右护法名叫凤容,还是几十年前他亲自封的。

    “你不是在天衡海看守建木吗?”北山蘅蹙起眉,“那是整个云沧大陆的根脉,建木稍不安稳,便有海崩山摧的危险,你怎能擅离职守?”

    “天衡海边的日子太孤独了,我想出来看看。”凤容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纤长的睫羽颤抖着。

    北山蘅面色冷了下来。

    “谁准许你擅自离开天衡海的?当年从教中择取驻海之人,是你毛遂自荐称不惧苦寒,本教才赐你灵脉的。怎么如今倒要反悔?”

    “教主不在天衡海边久居,不知海上清风冷寂。”

    凤容的声音很轻,像是借着海风飘过来的一样,浑身由内而外地透出一种莫名悲伤。

    北山蘅摇了摇头,“你若现在回去守海,我可以不怪罪。”

    “我才不要回去……”

    凤容垂着眸子,正要说话,突听宫殿外有人匆匆跑过来。那脚步声北山蘅格外熟悉,忙将凤容丢下,转身往外面走去。

    刚走到宫门口,迎面一道青色的身影扑进了他怀里。

    “师尊!”

    重九声音里带着哭腔。

    “怎么了?”北山蘅脸色一变,连忙在他背上拍了拍。

    “肚子痛。”

    重九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捂在肚子上,眼泪汪汪地开口。

    “怎么会肚子痛?”北山蘅下意识问了一句,随即想到可能与龙血有关,便扶着他走到殿内,“来,先躺下,我去请巫医。”

    “师尊不要走!”重九呜了一声,扑上来从后面抱住他。

    北山蘅僵了片刻,拉着他的手将人拽下去,扶着他靠在软垫上,抬起头道:“凤容,去请巫医。”

    凤容立在原地,默默注视着他,恍若未闻。

    北山蘅还想再催促,但重九已经钻进了他怀里,用头发在他肚子上胡乱拱着。

    一边拱,一边还在嘴里哼哼,像一只没长熟的龙崽。

    渐渐地,这哼哼就变了味。

    重九从他的肚子蹭到了胸口,最后将头枕在他颈窝,发出一声引人遐想的呻/吟。

    “师尊……”

    重九软声轻唤着,手勾上了北山蘅的脖颈,指尖有意无意地往他脑后红莲印记上摸去。

    北山蘅眼睛一眯,猛地攥住他手腕,反手将人甩在地上。

    “玉婵,你是越发出息了。”

    北山蘅端坐在床边,声线凛冽,脸色阴沉,整个人如同跌进了冰窖之中,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散发着寒气。

    随着宫内真气振荡,墙壁上的琉璃龛哐啷震动起来,夜明珠的光泽忽明忽暗。白玉砌成的地板上骤然绽出一朵红莲,向着四周蔓延开来,很快蔓成一片花海。

    趴在地上的“重九”抽搐了两下,渐渐变成了一个娇美女子。

    鹅黄衣裙,眉目如画。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像被敲碎了脊骨一样,尝试数次都没能爬起来,最后脱力一般瘫软在地。

    “教、教主……”玉婵张开嘴,“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北山蘅那一下动了真气,她在落地的时候被震裂了筋骨,不要说运功习武,以后能不能再站起来都成了问题。

    立在旁边的凤容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红莲,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他看了看玉婵,又看了看北山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教主,属、属下……”凤容偷觑北山蘅一眼,冷汗涔涔,“属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此处,属下擅离职守,自知有罪,这就回天衡海去,还望教主万勿动气。”

    北山蘅瞥了他一眼,淡道:“过来。”

    凤容战战兢兢地跪在原地,不敢动,只一个劲儿地磕头。

    北山蘅又道:“过来。”

    凤容短促地喘了两口气,眼睛一闭,像是上刑场一般,膝行着朝床边挪去,俯身在他脚边。

    “教主……”

    北山蘅一手摸到他的脑后,两指按在风池穴上,暗用真气。须臾只听轻微的“噗”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他脑后弹出来,落在了北山蘅手中。

    北山蘅将掌心向上摊开,白皙的手掌中,两只黑色小虫蠕动着。

    “玉婵,对教中弟子,自己的同僚,竟然用噬心蛊这种末流玩意儿,你还真是……”北山蘅摇摇头,叹道:“不堪大用。”

    玉婵脸上一白,咬紧了下唇。

    “你同江湖人士勾结,谋求圣教至宝,本教还以为你能折腾出什么新花样来。”

    北山蘅对凤容抬了一下手,示意他站起来。

    “搞了半天,龙精没得到,篡位也不成。”北山蘅环顾四周,顿了顿,道:“也就这红莲幻境还算拿得出手,你莫不是花了四五十年功夫,只学成这一样本事?”

    玉婵被他讽刺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向北山蘅的眼神愈加怨恨,全然没了先前的端庄娴雅。

    北山蘅将蛊虫丢到她面前,漠然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件死物。

    “教中那卷《流光策》在何处?”

    玉婵死死咬着下唇,视线撇到一边去,低头不语。

    “在等什么?等你的同伴过来救你?”北山蘅挑眉,“你可能还不知道,秦光被我断去了双手,烫哑了嗓子,现在还不知在哪个泥潭里滚着呢。”

    玉婵倏地抬起头,眼眶泛着微红,“教主难道没发现,祭长大人不见了吗?”

    北山蘅眸底波光一转。

    “凤容。”

    凤容应声抬起头,颤声道:“属下在,教主有何吩咐?”

    “看着她。”北山蘅从床上站起来,往殿外走去,“要是她跑了,你也别想活了。”

    说罢,不等凤容回应,他便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寒宫。

    重九正在外头紧张兮兮地候着,看到北山蘅出来,慌忙跟上去。

    “师尊!师……哎师尊您去哪?等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玉婵:说好的人在动情时最容易得手呢?为什么欺骗我?

    河:让人动情也要取之有道啊,你见过哪个攻这样勾引人的?

    玉婵:????重九是攻?!这么怂这么软的是攻?

    河:我在文案上写得清清楚楚,年下年下年下,自己不看标签站反了怪谁?

    玉婵,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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