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动摇(04)

    神明的对话,凡人无从得知。凡人的生活……

    神明们反倒是很关注的。

    自从跟暗夜神有了那一番对话,光明神便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几乎无时无刻不将注意力放在米西的身边。

    祂知道,诸神肯定能够从他的态度里推测出米西就是突破的契机。也知道,祂们早晚能够想明白,为什么明明米西就是突破的契机,他却迟迟无法突破……而他们想明白的时候,就是会来跟他抢信徒的时候了。

    这个墙角实在很好挖,诱惑性又实在是太强了。

    但他其实并不能确定,包括暗夜神在内的其他神祇,会怎么争抢米西的信仰。

    祂只好盯着。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圣安德城里却似乎仍然平静,一切如常。

    只是,从异世界穿越而来的妮娜并没有离开,反而是留在了圣安德城,天天绕着米西打转。

    她甚至还在与科伦主教商议过后,也进入了圣光教会里教会学校,成为了学校里除米西之外最特殊的成员,一个根本不信仰圣光教的圣光教会学校学生。

    按照她的话讲——

    “在哪上学不是上学呢,还是这儿更好玩一点。礼仪、舞会、珠宝、首饰、各式各样但穿起来一点也不舒服的又重又硬的大裙子……哪里有这里的圣子、骑士、独角兽和狮鹫来得好玩?”

    对此,米西觉得……

    还挺有道理的。

    贵族们是一种奇怪的存在,时至今日、虽然与很多贵族接触过,但米西仍很难理解和喜欢他们的生活,更不喜欢他们严格的等级制度。

    在这一方面,他这个地位突然被拔高的平民圣子,跟受尽了宠爱以至于骄纵肆意的王室公主,倒还有一些共同语言。

    不过,在天上看着这一切的光明神,却已经看透:妮娜原本所在的世界,恐怕有着十分平等自由的社会制度。

    好在米西似乎并没有因为妮娜的出现而动摇信仰,反而像是在讨论中愈发坚定了起来,光明神也就没有插手他们的交流。

    甚至于,祂还感慨了一下,觉得自己可真是个机智的神,传授下去的教义全部是引人向善且无可辩驳的,只要信了祂,便很难被其他人的言论动摇。

    这倒是让祂多了许多从其他诸神的抢夺里留住米西的信心。

    ……

    在妮娜一点点融入到圣安德城的生活中的时候,酷暑也正在缓缓褪去。

    九月中旬,秋意渐浓。

    当田地里的稻谷转为金黄,阿如瑞奥大陆最特殊的节日之一——丰收节,也悄然临近。

    丰收节是这片大陆上少有的所有人都会参与庆祝的节日。无论何地、何种信仰,只要是到了这一天,人们都会做上丰盛的酒宴以做庆祝,各大教会也都会举行祭礼。

    作为阿如瑞奥大陆上信徒最多、影响力最大的神教,圣光教会的祭礼,惯例是会在教堂前的大广场上举行,允许所有人观看,亦会分享食物点心给观看祭礼的人。

    这一次,圣安德城的圣光教会丰收祭礼,也不例外。

    因此,大家早就做好了会有许多人前来观礼的准备,米西的骑士们甚至还排演了狮鹫飞行表演。

    是的,米西的骑士们,狮鹫飞行表演。

    六年过去,米西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骑士团。

    圣子骑士团的选拔早在他成为圣子一年内就已经完成,其中成员都是特意从大陆各地选出的与米西同龄且天资极佳的孩子,总计一百人整。

    然后这些孩子就一股脑儿地被送到了圣安德城。

    按照惯例,圣子骑士团的训练应该是在圣座进行的……但反正作为圣子的米西都常驻在安德城了,这些小骑士们也只好跟过来。

    小骑士们倒是很乐于呆在这里。

    毕竟——

    在这个离教皇老远的地方,身为圣子的米西,就是毫无疑义的老大。只要是跟米西处好了关系,生活就会变的快活幸福许多。

    像狮鹫表演这种事,如果是在圣座的所在地耶尔利希,那就肯定不可能出现。

    就算是耶尔利希城外圈养着成千上万头狮鹫,教皇也不可能允许他们带出来飞着玩。

    但在这里就不一样。

    先是红头发的莱塞林提出了这个令人惊喜的想法,然后是瑞恩——小圣子骑士团的准团长大人——亲自去找了米西商议。

    米西也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不仅有趣,而且很符合丰收节欢乐幸福的气氛。于是带着瑞恩两个人一起跑去找科伦主教。

    虽然科伦主教不同意,但米西毕竟是熟读过圣光教经典的,引经据典地跟科伦主教进行了一番争辩……科伦主教到底也没有找出来“不允许在丰收节上进行狮鹫表演”的条例,最终告败。

    于是,在这一次的丰收祭礼里,就被安排上了狮鹫表演的项目。

    小骑士们开心死了。

    除了瑞恩,他们都是在这一两年里才刚刚有能力驯服自己的狮鹫的,还从来没得到机会在人前显摆过!如今终于能够把自己的狮鹫拉出深山,进入城市之中,无论怎么想,都太令人激动了!

    为了完整地、完美地呈现出狮鹫的雄健有力和他们这些骑士的能力的高超,为了这一场表演,小骑士们可是排演了好多次!

    到最后几次,还请了米西、伦农和妮娜来观看,请他们提意见。直到连他们也终于无法挑出哪怕一点毛病了,排练才宣告完成。

    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了,小骑士们便开始掰着手指头,一天一天地数着、盼着丰收节的到来。

    然而,不幸的是。

    明明九月二十二日还是天朗气清,到了二十三日的丰收节当天,突然下起了暴雨。

    倾盆的暴雨,如一片黑压压的大幕笼罩了圣安德城,几乎是在短短的十分钟内,让整个城市的路面上都积满了水……圣光教堂外的广场自然也难以幸免。

    雨珠大而密集,打在积水中迸溅出高高的水花。狂风吹过,雨幕横斜,人在其中几乎难以行动。

    ……然后祭礼被挪到了教堂里面。

    在这样的暴雨里,狮鹫的飞行固然不会受到影响,但祭礼肯定无法在雨中举行,而路人也绝不会冒雨围观。

    更何况,以现在的雨势,站在地上的人根本连圣光教堂尖顶上的圣珠都看不见了,更别说飞的更高的狮鹫。

    所有的小骑士们都发出了失望的声音。

    米西笑起来:“你们为什么对狮鹫表演这么有执念啊?”

    “我们就是想要表演嘛!”小骑士们超大声地撒娇。

    虽然他们跟米西年纪差不多,但或许是因为米西地位更高、又或者性格更成熟,对于他们来说,米西更像是个小家长,与一般的伙伴还是有所区别的。

    “唔,要不然……”米西思考着,“等过一阵子,选个晴天,专门给你们举行一场飞行表演?我们还可以发邀请函,让全城的人都来看。”

    “这不一样!”

    “也差不多吧?”

    “不一样!”

    “那就没办法啦。”米西耸肩,“只能等明年了。”

    “呜——”

    米西大笑起来,“天气这样也没有办法嘛!行啦,都别闹了,该坐好坐好,你看阿瑟他们就站得笔直。你们不是一直拿他们当榜样的吗?”

    “好吧——”

    小骑士们哼哼唧唧地答应着,四散着去找自己的“导师”——以阿瑟为首的,上一届骑士团的成员们。

    米西略有些好笑地走向祭台。

    其实他也不太喜欢这场暴雨。

    倒不仅仅是因为这场雨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更重要的是,这连绵不断的雨声风声……很令人烦躁。

    总感觉,仿佛掺杂着呜咽似的。

    米西一直觉得,丰收节理应当是一个幸福愉快的节日。丰收节的祭礼,也应该在轻松快活的气氛中进行。

    在他眼里,祭礼,不仅是感谢神的恩赐,也是叫神安心:您看,我们过得都好极啦!

    这场大雨,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不过,跟小骑士们的插科打诨,倒是很有效地驱散了压抑的心情。

    祭司和神官们逐渐布置好了一切,唱诗班也开始咏唱赞美诗。

    连霍伊尔都端正了身体,严肃了表情,静静等待着祭礼的开始。

    两只独角兽——伦农,和一只浅黄色的独角兽——一左一右地站在米西身侧。

    伦农突然用角顶了顶米西。

    “我感觉到了……疾病和死亡的气息。”他说道。

    “什么?”米西猛地转头。

    与此同时,圣光教堂的大门也忽然被推开,一个女孩儿抱着一个身高远超过她自己的成年人跑了进来。

    哭喊的声音连带着风雨声一下子灌进教堂——

    “救命——救救我妈妈——”

    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女孩无措地站在教堂正中,紧紧抱着怀中的人,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地说道:

    “雨太大了,我找不到医生……我听说,听说你们有治愈……治愈术,能就活人!求你们了,帮帮我,我什么都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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