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那个娘,唉,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上次你阿姊的事,你也知道了,驸马要纳妾,我们也不该说什么。可是就是奴婢配婚事,也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啊。”
“李家原有一个奴婢叫做春梅,国舅夫人问都不问就叫她去服侍驸马,那春梅打死不肯,徽柔看她哭的死去活来,不忍心就问了问,结果人家有心上人。徽柔也不想因为自己让有情人耽误一生,于是就去跟国舅夫人商量,愿意花十倍把春梅的卖身契买回来。你也知道那老……夫人对徽柔不待见驸马心里有怨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仅不答应,还指桑骂槐。徽柔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进宫来找你我,正好你出去了,我可是听得难受极了。”苗贵妃素来好脾气,如今说起来也是怒容展现。
赵昕听得眉毛都皱起来了,道:“姐姐别着急,这事我来解决,不过一个奴婢,我不信杨氏自己没有把柄。”
“你不用费心啦。”苗贵妃地话里带着浓浓地纠结,“驸马是个厚道人,昨天一早已经把春梅的卖身契给了怀吉。他说他不纳妾,若是纳了妾,今生和公主也只能这样了。”
“其实驸马才情确实差些,但如官家所说,对徽柔确实一片痴心,可是……唉,都是好孩子,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不过苗贵妃纠结归纠结,却不会像赵祯那样优柔寡断,她沉吟了一会就道:“此事早晚要解决,别人的孩子我管不了,可我是徽柔的娘,就不能看着她受委屈。最兴来,你一定要帮为娘。”
这是苗贵妃第一次在最兴来面前称呼自己为娘。
她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只是太爱自己的一双儿女了。
赵昕鼻子都有点发酸,只好忍着说:“我会的,娘。”
只是没想到,老天对于徽柔的捉弄,不止于此。
中秋节赏月,赵昕想着姐姐最近屡屡的不愉快,特别邀约她外出,去白矾楼小酌几杯,顺带看花灯。当然,也带着怀吉一起。
谁知道马车刚到,徽柔和赵昕就看到几名华衣靓妆的女眷,应是在楼上观灯结束,她们三三两两笑语闲谈着,款款走到那一侧的楼梯边。其中有一位年轻少妇,行动似有所不便,走得比别人缓慢,而陪伴在她身边的是位长身玉立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不时含笑在她耳边说着什么,眼中有毫不掩饰的关怀与爱恋。
那少妇下楼时,特意以手护着腹部,仔细看看足下的台阶,才谨慎地探出第一步,这使观者可以很容易地留意到她微凸的腹部。而那男子更加尽心地从旁保护,她的一次轻微颤动都会牵出他紧张的表情。
这个温情脉脉的场景,却把公主冻结在原地。步履停滞,笑颜凋零,她尚未来得及落泪,怀吉已听见她心碎的声音。
赵昕也认出来了,那是曹评。
他与徽柔的距离曾是那样的近,他只要抬头直视,就可以触到她幽凉的眼波。但是他没有,他无暇他顾,此刻他目中的女人似乎已填满了他眼前的世界。说他是在搀扶她,不如说他是把她捧在手心里。毫无疑问,这个正在为他孕育着新生命的妻子,被他视若无价的珍宝。
徽柔暂时没有继续前行,而是转而走向二楼的露台,无言地立于阑干后,看着曹评与那少妇双双走出白矾楼。
他扶她上车,然后自己乘马,行于她车前。一别经年,他依然是大家记忆中五陵年少的模样,骏马骤轻尘,香袖半笼鞭。徽柔默然伫立,目送他远去,看他归路飘袂卷暮烟。
赵昕说:“阿姊,我们走吧。”
再看又能如何,那是别人的幸福,只会灼伤自己。
但徽柔还是停了片刻,演奏丝竹管弦的乐伎有**人,其间有位严妆歌姬怀抱琵琶,一壁闲拨一壁曼声低吟浅唱,唱的是晏殊第七子晏几道的一阕《鹧鸪天》。公主凝神听,此时歌姬已唱至下半阕:“终易散,且长闲,莫教离恨损朱颜。谁堪共展鸳鸯锦,同过西楼此夜寒。”
梁怀吉为她驾驭来时的车,带她回公主宅。车轮碾过曹家车马留下的痕迹,然后换了个方向,朝远处驶去。双方车辙蔓延成偶然相交的弧线,在瞬间的交错之后依旧按自己的轨迹延伸,可能很难再有重合的一天,我想,就像她与曹评的命运。
把她送回公主宅,赵昕也折返自己的报本宫了,今日事今日毕,他还有好几份劄子没看完。或许说,他不愿意面对姐姐注定的遗憾与悲痛。
这夜天际电光,转瞬间已有闷雷滚过,沉沉地开始洒落一层冷雨。年老的内臣念叨,这是不祥的征兆啊。
果然,这一夜还是出事了。
公主宅里,披头散发的徽柔格外狼狈,她不住哭喊着“带我出去!”她紧抓住怀吉一双手臂,浴着夜雨幽风,凄声对我道,“怀吉,我要出去,我要回家,我不想被困在这里!”
她的痛哭,悲伤得像看不到明天。而这个“困”字,是一个隐秘的咒语,在怀吉多年的宫廷生涯里,常听人提起,此刻公主以如此绝望的神情说出,越发激起了我心底一波悸动。
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公主,我们去报本宫,有皇太子的地方,也是公主的家。”
报本宫不属于大内,夜开大门虽然不合礼制,但至少没有那么严重的后果,公主似乎找到了一点寄托,连连道:“对,对。带我去找最兴来,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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