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听南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他心思敏锐，情感细腻，知道问题出在肖律身上，自己的变化主要发生在和他熟悉起来之后。
他发现这土包子其实挺有趣的，比自己想象的聪明、机灵，还有点阴险。虽然隐隐觉得这人不大对，但他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再说目前这样也挺好的，就放任了他的靠近。
他还是每月给肖律一些钱，权当多了个跟班。
跟班肖律说：“奶茶里面咖/啡/因含量很高，晚上就别吃了。”这还是肖律从奶茶店老板那里得知，对方看他总是晚上来，劝了几句。
“我初中就喝咖啡提神，有抵抗力，不影响睡眠。”
哪怕夏听南一再表示自己完全没问题，肖律还是断了他的奶茶供应，改成豆奶了。
夏听南：怎么办还是很讨厌他！
夏听南喝着豆奶，度过了高一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成绩，难说如何，但他考试过程前所未有地轻松。
放假前，他给肖律送了本书。
《中学生语法全解》。
不是全新的，上面还有夏听南写的笔记，字迹清晰工整，用不同的笔写的，层次脉络都很清晰，非常漂亮。
“学英语怎么能没有语法书？”夏听南说。
肖律谢过，收下了。
他的英语目前班里前五，算上口语大概二十……
以前学英语用的是笨办法，就是背课文，输入多了自然就有输出，语感也好。可高中课文长，就有点吃力了。而且总这样也不是办法，没想到夏听南给他指了条明路。
临别前，两人商量了小柚子的处理办法，由肖律养着，等开学了再带回来。
“我买了猫粮，改天拿给你吧。”夏听南又叮嘱了肖律的学习：“放假也别松懈了，除了作业，还要预习。”
肖律想了想，说：“我可能要去打工。”
夏听南知道他的情况，没说什么：“你自己心里得有数才行，木桶能装多少水取决于最短的那根木头。不足的就多补补吧。”
“把木桶倾斜一下，情况就不一样了，长的那根长，装的水才多。”
“诡辩。”
肖律笑笑，抱起小柚子，抓着他的小爪子朝夏听南挥舞：“爸爸再见！”
肖律从学校超市要了个废弃的纸箱，把小柚子装进去，箱子用绳子绑好，扎了几个孔透气，自己提着，坐公车回了家。
路上小家伙非常不安，因为离了熟悉的环境，周围全是陌生的声音，黑暗中喵喵叫个不停。
肖律回家晚，但因为是周末，还是有些人，有乘客听到声音，好奇地打量箱子，还问肖律卖不卖的，猫奴大佬没有搭理。
到了家，奶奶看到小猫，虽然嫌弃多一张嘴吃饭，不大想养，但既然是孙子带回来的，也就没有坚决反对，默认了。
肖律：“同学的猫，他家里不让养，就托我照顾，猫粮都是他给的。”
“成吧。”
吃饭的时候，奶奶问：“这次考得怎么样？”
“一般般，”肖律提前给老人做心理建设，“第一不大可能，同班同学都很厉害，我估计班级前五应该是有的。”
“前五也很好了，毕竟很多是城里的，”奶奶又问，“小寒怎么样？”
“他应该发挥得也不错，他语文特别好，作文常常满分。”
奶奶不说话，吃了口饭。
肖律适时地补了一句：“我理科比他强，特别是化学。”
奶奶又开心了起来：“你们都是好孩子。”
肖律：啧，中国式家长爱比较的毛病是不能好了。
奶奶又关心了其他问题：“这俩月你长得快，那双运动鞋的头已经破了，不合脚，过年了给你买一双新的。”
“买大一码，我估计还得长。”
“你婶子来过，给我送了斤猪肉，还把他儿子的旧高中课本都给你拿来了。书我给你放房里了。”
“好。”
相比于肖律这边的简单温馨，夏听南的家更大，也更冷清一些。
他回到家，爸爸妈妈都还没回来，爸爸公司开会，妈妈和人打牌。他早已习惯，到了琴房练了会儿琴，到了晚饭他们还是没回，他就自己一个人先吃了。
假期在家还不如在学校，同样是每天学习，学校还热闹点。
他爸爸在周日晚上看他没去学校，才知道他放假了：“这么快？这次第几名？”
“刚考完，成绩还没出。”夏听南给自己的面包上涂黄油。
夏爸爸：“哦，我让小张给你报辅导班。”
夏听南：“嗯。”
夏爸爸看妻子才从楼上下来，没好气道：“孩子学习你也不管管，整天打牌，昨晚又通宵了？”
“你好意思说我？”
“我吃好了。”在他们吵起来之前，夏听南站起来，离开了餐桌。
夏听南找到司机，说自己要去县城。
司机随口问：“夏总知道吗？”
夏听南胡乱嗯了一声，他们才不在意。
平时这种时候，他会把自己关在琴房，或者回房间躺会，从精神支柱驰哥哥身上汲取力量。但现在，他特别想离开这里，特别想见见那个家伙。
之前肖律给过夏听南自己的地址，夏听南到了县城大路，就让司机回去了，说自己会打车回家。他对周围不熟，就找了辆三轮车，花了两块钱让人载他去。地方小，对方一听肖律的名字就知道路了。
车子越走越荒凉，虽然是水泥路，但很窄，路旁边就是田地，再远处是山。
下车的时候，夏听南都傻了，他知道肖律穷，但也没想到他家会穷成这样。
然后他想到了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俗语。
夏听南到的时候，肖律正在干活。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秋天收割谷物，冬天贮藏粮食。除了粮食还有蔬菜果实，肖律帮奶奶腌白菜。他们家弄得不多，但也有两坛，一坛自家吃，一坛专门送人。
肖律找到一个兼职的活儿，一个月两百，还有提成，这个年可以过得很不错。但家里节俭惯了，刚收了白菜，奶奶不愿意浪费，就说腌了慢慢吃。
他撸着袖子，在溪边把白菜都洗干净了——这样节约水，正拎着篮子在路上走，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惊讶地回头，就看到夏听南朝自己走了过来。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顿住了，想让对方先说。
夏听南兀自懊恼：我尴尬个什么劲儿啊……
肖律很快回神，干脆道：“走，带你去我家坐坐。”
屋里暖和，但有点暗，肖律在外面干活，给夏听南搬了个小板凳，让他在边上坐着。
夏听南托腮，看肖律又是切大葱胡萝卜辣椒，又是调盐水的，三两下就把白菜装进坛子里。
今天没太阳，在外面干坐着有点冷，肖律把夏听南叫到屋子里。正好到了做午饭的时候，他就开始生火淘米，让夏听南看火，顺便取暖。他家用土灶，烧柴火，不是没有煤气灶，但他奶奶不喜欢用，于是就还用老灶。
这活夏听南第一回干这种活儿，颇有些手足无措。
“这根柴会不会太大了？”
“什么时候加第二块啊？”
“火够不够旺？”
肖律装没听清：“够什么？”
“旺！”
一出口夏听南就知道自己着了肖律的道，他绷着一张脸，真想把手里烧火用的铁钳戳对方身上去。
肖律在家里翻了翻，找到一筐红薯，挑了几个小的，放在炉火边煨着。
“能熟吗？”
“能。”不熟就不吃呗。
夏听南看着跳动的火焰，身体被烤暖了，问：“小柚子呢？”
“在地里野呢，昨天还抓了一只老鼠回来，特地叼给我。”肖律语气骄傲。
夏听南却皱起了眉：老鼠多脏啊。
“这是天性，关家里反而对他不好。”
“行吧。猫粮你每天喂多少？”
“我没多喂，不信待会你自己看，到了饭点他就回来。”
小柚子是和奶奶一起回来的，一见夏听南，就窜到他脚下，又叫又蹭。
奶奶看到除了孙子还有别人，很惊讶：“家里来客人了？”
肖律就和奶奶介绍夏听南：“我们班文娱委员。”
“哦，你和我说过，会读书还很会弹琴的那个？”
“嗯。”
夏听南看了肖律一眼，没想到对方会说自己好话，同时乖巧地打招呼：“奶奶好。”
“小伙子真俊啊。”奶奶直白地夸奖，感谢他平时对孙儿的照顾，又数落肖律不懂事，不会招呼客人，什么吃的都没拿出来。
不有烤地瓜吗？肖律暗暗翻了个白眼。
“那……我再蒸个蛋？”
“还不快去！”奶奶说。这小气劲儿！
夏听南觉得get到了折腾肖律的方式，小恶魔的翅膀扑闪扑闪的，在他背后缓缓升起，他状若乖巧地陪奶奶说话。
等肖律把蛋蒸上回来，又领到了新的任务，把自家那筐红薯蒸熟晒成干，等开学了给同学们带去。还有，家里那几棵柠檬树，冬天要除虫，来年长壮实，才好结果。
“你不是嫌那些树占地，说要换成别的吗？”
“小夏说柠檬好，补充维西，是吧？”
“嗯嗯。”夏听南低头撸猫，回避肖律的视线。
奶奶今天很开心，说：“去把家里那两瓶土蜂蜜包一下，给小夏带回去。”
夏听南连忙推辞，他就是想捉弄肖律一下，可不想玩过火。
奶奶坚持：“和地瓜干一样，都是些不值钱的，给你家里人带回去，算点心意。”
“我来拜访什么都没带，不能收。”
肖律帮着奶奶劝夏听南：“你给我送参考书，我还没谢过你呢，就拿着呗。”在饭桌上，他还热情地给夏听南布菜，招呼他多吃。
夏听南背上汗毛都立起来了，埋头扒饭。他一口一口吃得很慢，饭菜不是不好吃，但始终不如家里的合口味，他暗叹：果然忆苦才能思甜啊……
吃过午饭，肖律送夏听南去县城，两人一路走着，肖律手上拎着两瓶蜂蜜。他们很安静，没怎么说话。最后在大路上拦到出租车，肖律把夏听南送上车，又把蜂蜜交给他。
由始至终，肖律都没问夏听南突然跑过来做什么。
夏听南也没说，抱着两瓶凝固成淡白色的蜂蜜，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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