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沅正美滋滋地拿着银匙吃烧梨呢,就有个婢女匆匆地过来,扯了扯阿颜的衣袖,附耳说了几句,还递了个东西给她。
阿颜听得是顾二郎送了转帖来,眉头就是一皱,但也不能不禀。
她走到贵妃榻前,语气有些不满:“郡主,那顾二郎送了帖子来,想来是要邀郡主出府。”
王沅连眼角都没挑一下,以目光示意阿颜搁几案上。待她慢悠悠地吃下了小半只梨,才放了玉盏。
立刻有伶俐的婢女上前递上温热的巾帕,她擦了擦手,才拿起了转帖。
顾家不愧是出了顾相公这个中书令,王沅有些感慨,瞧瞧着木质请帖,上了清漆还嵌了金丝,低调奢华上档次。
嗯,她下次开宴也做这样的请帖,够体面,反正钱财对寿安郡主来说,那就是个数字。
请帖上的字迹疏朗飘逸,文辞优美,王沅看了看,心里自动翻译了一下,大意是:顾家二郎终于回家了,大家后天来顾家聚聚吧。
去不去呢,这并不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王沅直接吩咐阿颜:“赶制新衣,要正红色。”
阿颜一听就知道郡主是必定要去了,她只是奇怪,郡主平时并不喜好穿红衣。
“郡主缘何想穿红衣?若是郡主不愿去,大可推了。”
对着阿颜,王沅向来耐心极好,细咽下一口烧梨汁,她不紧不慢地说道:“与顾二郎尚有昏约在身,这宴必是要去的,不能让他人看了顾王两家的笑话。”
她往软枕里陷了陷:“观顾二郎其人,似是喜好素雅风流之物。”
“顾二郎昨日一身青色,又喜好兰花……”
阿颜念叨着,忽然欢喜了起来:“婢子定会让人选了最鲜艳的朱红!”
王沅却没有阿颜这般乐观,根据原身的记忆,顾二郎根本对她不感兴趣,不过是顾家想与寿安郡主定亲而已。
甚至为此,顾二郎不惜离家数年,就为了与家族僵持。
王沅有些忧心地摸摸自己的脸,难道是因为自己保养太好了,让他一见钟情了。
生得太好也是很烦恼的,王沅在心里,又一次叹气,然后继续吃盏里的烧梨,真是美味。
等到了宴会那日,王沅就换上了新裁制的红裙,还配了红珊瑚的首饰,连丝履都换了双红色绣花的。
照了照妆镜,王沅觉得自己整个人看上去像要过年一样,转过头来就看见了阿颜惊艳的目光。
她微微偏了偏头,水滴状的珊瑚珠就晃动起来,衬托着肤色越发皎洁。
在阿颜眼中,王沅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一般,她都有些结巴了:“郡主这身……美……美极了……”
王沅随口应了一声,看了看朱红的袖口,这古代的染色技术到底不够纯正。
不过这有些偏橘的红色,恰好中和了一些身上的清冷气质,自己看上去更像是一朵人间富贵花了。
这正和她意,涂了绯红口脂的薄唇轻启道:“走吧,莫要让大母等急了。”
甫一出府门就见到了备好的牛车,而老夫人已经上了车,正盘坐在车内等她。
王沅只好上前,在牛车旁行礼:“儿来迟了,见过大母。”
老夫人见她这身打扮,觉得有些讶异,开口道:“阿芷这身很是华美,怎会想着换上这颜色?”
王沅恭敬答道:“穿得亮丽些,以博顾郎欢心。”
听闻此言,本该觉得欣慰的老夫人愣是觉得欣慰不起来,她按住心里的不对劲,说道:“那便走吧。”
“元娘还未到,儿让婢女去催促?”
王沅没有看见王元娘,有些疑惑,这等与顾二郎亲近的好机会,她居然会缺席?
她注意到老夫人皱起了眉,随即脸色难看道:“她染了风寒,便在府中静养吧。”
王沅有些不信,她上马时对着阿颜使了个眼色,阿颜会意,就安排了个婢女去打探下王元娘是否真的染上了风寒。
她还想着把王元娘和顾二郎凑成一对呢,这下可好,主角少了一个,这□□角戏自然是也没法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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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坊里的顾府今日很是热闹,只因这顾相公的嫡长孙顾二郎终于回了府。
看在顾相公的面子上,洛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家族,基本上都派了人来。
自从先帝即位时那场风云变幻,世家便一年不如一年,旧年里,权贵叹息难娶世家女已经成了笑谈。
多数败落的世家都在挣扎求生,有出众郎君入仕的家族或许还能有些起色,更多的世家甚至开始卖起了自家小娘子的婚事,只为求得与权贵联姻。
而顾家显然是前者,因着出了顾相公这么一位中书令,再加上顾二郎素有才名,又与寿安郡主定亲,将来定能延续顾家的荣光。
待见到坊墙上的大门,还有门口的两排戟架时,王沅一行人就停了下来,已经是到了。
王沅微微仰头看了看顾府挂着的匾额,据说这还是圣人,也就是她的舅父所赐,可见顾相公简在帝心。
王沅穿的这朝代也是三省六部制,没有宰相,中书省的中书令就是朝中三位最高长官之一了。
说不定圣人也是乐见这门亲事的,王沅恍惚想到。她觉得自己有些苦恼:我只想当条咸鱼,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
王沅还记得头一回听说这门亲事的时候,自己差点维持不住高冷形象:“相公?顾相公?”
当时还惹得阿颜困惑地询问:“便是中书省的顾相公啊,郡主不是曾见过的么。”
王沅绷住脸,控制住自己不要笑出了声:受□□电视剧影响,本以为小娘子郎君的称呼就够尴尬了,万万没想到朝中的最高长官都被称作相公……
显然她这未来孙媳兼顾家未来宗妇的身份很被顾府人看重,门口有迎客的婢女特意将她引至一旁,柔声道:“郎君吩咐,特意为您备了肩舆。”
王沅下意识地忽略了郎君一词,打量一下肩舆,其中铺陈的软垫与他人所乘坐的不同,似是更为厚重。
等坐在松软的肩舆里,王沅突然有点想念自己的贵妃榻,此间虽好,却不是她的故榻。
所以,她坚决不承认,自己因着这享受,突然有了顾府好像还不错的念头。
等到了顾家宴客的所在,阿颜差点惊呼出声,她轻声道:“郡主……”
王沅环顾了四周,发现顾家人审美还是很在线的,也挺有情趣,居然在府中种了一片枫树林,沿着铺陈了青石板的小道走入林中,则另有乾坤。
阿颜此时已经有些兴奋了,她跟在肩舆旁轻声赞道:“这顾家在枫林中挖出这流觞曲水,可赏景开宴,着实便利。”
沉迷于眼前美景的王沅心里也是这般想的,甚至还有点想让人在王府仿一个。
此时正值秋日,天朗气清,枫林染红,王沅随手接过一枚风送来的枫叶,对比一下就发现,这枫叶之红,比起她这身红裳,也不差什么。
一直留神着她的阿颜也是苦恼道:“郡主这一身红本是惊艳,但在这枫林里,就不太醒目了。”
这都是小事,王沅淡淡道:“本也不为此而来。”
顾府的下人也都好奇着未来主母呢,此时抬肩舆的壮仆听了此言,心里就想着:未来主母出身高贵,还是个心胸豁达的低调之人,二郎君果真好福气。
枫林中有位郎君,正对王沅的到来翘首以望。
自那日回去后,顾二郎又是梦魇缠身,这使他更加确信,梦中之事皆是上辈子曾发生过的,痴情于自己的寿安郡主最终为救自己而身亡。
自己也因着愧疚怜爱而孤苦半生,尤其是自己还得到了寿安郡主生前的札记,更是后悔未曾早点体察她的心意。
如今重来一次,定是不能让自己与她重蹈覆辙,顾二郎信誓旦旦。
见了王沅的一身的红,顾二郎眸色深沉,上前迎着:“阿芷一路辛苦,可要饮杯茶汤?”
没在顾二郎眼中寻到不喜神色,王沅有些失望。
加了盐那种茶汤吗?她腹诽道,除了在柳箐那曾喝到正经泡的茶,可都是见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和茶叶混煮的。
“不知府中可备有果饮或是酪浆?”王沅客气道,却是一点也不想委屈自己。
“自然是有的,阿芷随我来便是。”顾二郎从善如流,引着她到了一处坐席前,笑容温雅,举止间展现着自己的风度。
喝着并不如何美味的果饮,王沅心想着他看上去仿佛一只求偶的孔雀,顿时觉得他颜值大跌。
琢磨着老夫人自去寻友,左右不与她同席,也管不上她,王沅便开口赶人道:“顾郎君必是有好友需迎,儿自便即可。”
翻译一下就是:我自己就行,你赶紧欢迎你朋友去吧,别搁我面前开屏了。
顾二郎愣了愣,自王沅拒绝饮茶时就生出的异样越发的明显:阿芷不是最好茶汤么……
他坚信着王沅一定是深深恋慕着自己,很快就为她找了借口:小娘子定是害羞了,且让他自去会友,阿芷果真是为了他着想。
思及此,顾二郎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诚:“那我便去了,阿芷等我片刻。”
被赶了还笑得这么开心……这顾二郎怕不是脑中有疾,王沅开启了百般看顾二郎不顺眼的模式。
她也不唤阿颜,自己亲自动手换了盏酪浆,尝了尝觉得顾府厨子不善果饮,酪浆倒是不错。
正琢磨着呢,就看见几案上落下的阴影,有人站在了她的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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