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中的毛笔往玉笔山上一扔,圣人手一伸,身边的内侍就连忙递了温热的茶盏。
饮了口茶汤,圣人轻抚了抚隐约可见少时清俊的眉宇,吩咐道:“让人挑些好东西送去给寿安。”
“多挑些小娘子喜欢的物件吧。”
王沅却是不清楚这一出的,在她看来,只不过是突然又被告知,收到了许多赏赐的宫样首饰和衣料。
说起来,圣人这个舅父对她也算是不错,时不时就会赐些东西来,她其实也早就习惯了。
不过,此刻她也就没什么想去看的心思,毕竟首饰什么的,已经多到一天一套都戴不完了,就让回禀的婢女退下了。
此时的王府内,也有人还一直不肯放过王沅,正在喋喋不休。
阿颜看着正在把玩着剔透棋子的郡主,还是忍不住缠了上来:“郡主便告诉婢子吧,前些时日,您在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棋子是用了琉璃做的,色彩瑰丽,晶莹剔透。
琉璃在王沅那个时代虽然易得,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很珍贵的。
这一坪棋想必是价值不菲,怪不得苏六郎昨日眼巴巴地装盒送来。
被阿颜打断了思绪,王沅也不气恼,把打磨圆润的棋子掷回盒中,回了她:“不过是圣人给元娘和顾二郎赐了婚,又让我与苏六郎定了亲,你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
“可是郡主也这样回了婢子十遍了,郡主所说的,府中都是知了。”
阿颜很是不服气,耷拉了眉眼,唇角却是撇着的。
“婢子想知晓的是,圣人怎地突然插手此事,郡主又如何答允的。”
“不如下局棋,你若赢了,我便告知你。”王沅来了兴致,想拉着阿颜对弈。
“郡主,婢子哪里会下棋啊,郡主横竖就是不想说便是了。”阿颜的嘴角挑得高,都能挂起物事了。
“今日教你种新的玩法,很是容易。”
王沅想起了以前玩过的五子棋,围棋自然是难学的,换成五子棋,阿颜定能很快上手。
她简要地说了说玩法,阿颜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两人连玩几局,可惜阿颜不敌,每每气得直呼,自己只是没看见才输了的。
正玩着呢,就有人来通报,说苏家郎君来了。
昨日不是刚来送的棋子么,苏六郎这是很有每天准时来报道的想法么,王沅腹诽着,让人把苏六郎邀了进来。
前几日,苏六郎已是拜见了老夫人,得了允准,如今出入府中,已是过了明面了。
她看了看自己一身浅藕荷色襦裙,并无不妥之处,又抚了抚齐整的发髻,便又把注意力转到眼前的棋局上。
阿颜却比她还兴奋,连忙起身,去吩咐人去给苏郎君准备些茶饮点心。
等王沅回过神来,就看见了眼前的郎君,一身淡绯红色的圆领袍,眉目俊朗,眼中清澈,波光粼粼,正含笑着坐到了对面,就在阿颜方才的位置上。
他屈指敲了敲桐木棋盘,击声清越,笑着道:“阿沅这是什么玩法,我似是不曾得见?”
“五子连珠,棋局玩法诸多,郎君不知晓也是正常。”王沅接过了茶盏,举止优雅,然后只沾了沾唇。
“我少时在洛京城……”
苏六郎正要说说自己年少纨绔的经历,突然反应过来,还是需得给阿沅留个好印象,就连忙打住,换了说法。
“棋局的大部分玩法我都曾见,这种着实不曾听闻,还望阿沅教我。”
盯着王沅的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不似一般人的桃花眼,雾眼朦胧含情脉脉,苏六郎的眸子更加明彻清透一些。
既然打定了与他多相处相处,再看看情况的主意,王沅也不排斥与苏六郎接触。便也不藏私,细细地为他分说:“玩法倒也容易,不过是谁先使得五子连珠,便可……”
可对面的这位郎君,其实是有些跑神的,他凝视着眼前的小娘子,乌发如云,只简单地簪了朵宫花,垂着眼眸,正温温柔柔地为他讲解玩法。
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那日回府,跟九娘说了自己与阿沅之事时,九娘那一脸震惊的表情。
郎君想起来,心里就满是得意,重复着已经想了无数次的念头:这个小娘子日后定会成为自己的新妇。
简单了说了说玩法,王沅抬眼就看出了眼前的郎君似乎是出了神,轻声唤道:“苏郎君?”
苏六郎这才回过了身,掩饰性地轻咳了声,笑着道:“阿沅簪的这朵花很是衬你。”
头上的花?王沅忍不住摸了摸头上这浅粉色月季的堆纱宫花,苏六郎真的分得清花种么。
她一时心生促狭,略挑了眉:“苏郎君可是识得,这是何花?”
这花……
苏六郎当真不认得,只是觉得似曾相识,他想了想,试探问道:“这可是牡丹么?”
这月季长得很像牡丹么?苏六郎明显就是不认得的。
算了算了,他这模样也不像是个喜欢莳花弄草的,不识得也是正常,王沅就浅浅颔首道:“郎君好眼力。”
就引得对面的郎君喜笑颜开,也让一旁听见谈话的低着头的几位,今早服侍王沅梳妆的婢女都抿唇忍笑。
比起屡试屡败的阿颜,苏六郎明显技高一筹,和王沅有来有往,基本上是三胜两败,两败的是王沅。
一开始还不觉得,玩着玩着,王沅就发现不对了,似乎这输赢有些过于规律,苏六郎必定是连胜两局就输一局。
她拈着棋子,注视着棋盘,余光瞥了瞥对面一直微笑的郎君,他看上去并不担心会笑得脸僵的样子。
指尖的一抹翠绿,冰冰凉凉,把玩得久了,也会有几分温热。
于是王沅就刻意地放过了棋盘右上方,随意地落了子。
那处苏六郎已经连成了四颗,只差一颗就赢了她了,而前两局恰恰都是她输了。
然后就果不其然地看见苏六郎随意落了一处废子。
蓝盈盈的棋子,如她曾见过的海水般澄澈,落在浅色清漆的棋盘上,让她的目光都移不开了。
“阿沅?”
见她久久不曾落子,苏六郎有些疑惑,轻声地唤她,还试图去收回自己方才的落子。
刚刚好,就这么撞上了王沅急急落子的手。
一者温凉柔软,一者暖热有力,匆匆一瞬,浅绯红的袖角擦过藕荷色的,让两人都愣了一下,又急急收回各自的手。
“阿沅……”
苏六郎单唇轻启,唤着她,嗓音压得醇厚,却未说出下文。
他的双手随意地伸开,搭在坐席上,袖袍微皱,指尖微微蜷曲,捏紧又松了开,都被垂眸的王沅收入眼中。
可惜王沅并未抬头,也就未曾得见,对面的郎君在怔怔地看着她的发顶,耳根还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红。
一旁的阿颜看得好笑,索性出声给两人解了围:“郡主,婢子去取些果品来可好?”
她又转向了苏六郎:“不知郎君有何偏好?”
苏六郎被她一打断,也很快恢复了常态,他笑了笑,柔和温暖,如三月春光,温声道:“我都可,紧着阿沅喜好即可。”
惹得阿颜捂了嘴笑着答是,临走前还对着王沅挤眉弄眼地道:“婢子去了。”
自以为善解人意的阿颜,走时还带了屋内的婢女离去,一时之间,屋里就剩了王沅与苏六郎二人。
突然被与苏六郎独处的王沅仿佛紧了紧弦,她努力回想曾经看过的电视剧,此时应该说点什么好,看上去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可是想了半天,自己好似也不曾看过很多,此时也回想不起来。
便是来此之后看的话本什么的,也不曾描写的如此细致。
不想多费心思考的王沅表示,看苏六郎怎么说,见招拆招好了,所以她只把目光落在棋盘上,甚至还匀出心神思考,怎么破局合适。
对面的苏六郎也是头一次与小娘子独处,当然,这是除了自家小妹之外。
他端起了杯盏饮了一口,登时就差点吐出来,这茶汤着实有些烫……
好在他硬是咽了下去,总算不曾在阿沅面前失仪。看阿沅处处举止优雅端正的模样,想来是不会喜欢自己失了仪态的。
不过,这么一转移注意力,他可算是想出来了个可谈的话由。
“不知阿沅可会骑马?”
看阿沅这娇弱的模样,似乎是不太好会,自己刚好可以教她。
这神转折一样的话题转换,王沅有点想笑,事实上她也微微勾起了唇角:“儿确实会的。”
虽然失了策,苏六郎眨眼间就想到了别的法子:“那来年开春,阿沅与我同游城南可好?”
“我有三年不曾回洛京,也不知上巳节时,城南踏青游人是否还如旧时一般多。”
这个邀约很容易做到,王沅也就颔首应下了。
接着就看见,对面的郎君上半身微微前倾,手肘撑在了几案上,绯红的衣袖也抚上了棋盘,扰乱了棋子所在。
他用认真凝视的目光看着王沅,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许多,玉白的喉结微微一动,他的嗓音听起来也有点发紧。
“我曾听得柳娘子与卢娘子都唤你阿沅,也曾听过老夫人和王元娘唤你阿芷。”
少年郎君的耳垂又红了,几可滴血,但他坚持着不曾移开目光,语气带着一丝祈求的味道。
“我私下时,唤你卿卿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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