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晋江原创

    天边的晚霞红得像着了火一般, 落日洒下余晖,在洛京城千千万万的屋顶镀了一层金,路上的行人也都在赶着归家, 只怕误了与家人一同用晚食的时辰。

    这会儿, 有一骑当先在朱雀长街上,由北自南而去, 马上之人沉浸在即将见到心上人的喜悦中,笑得也是恣意, 灼灼的好容貌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到了朱漆府门前,也不待随从动手, 苏六郎就亲自上前敲了门, 开门之人自然是认得他的,也就直接把他放了进来。

    不多时,就有了伶俐的婢女来引路, 苏六郎把手中的马鞭甩给了身后的随从,口中随意问着:“阿沅在我离去之后做了什么?”

    前来引路的婢女也知这位在郡主心中的地位, 自然是笑脸相迎,听得他问, 马上就躬身答道:“郡主换了药后,就一直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这会还没歇呢, 只是叫了人摆饭。”

    她脸上露出些讨好的笑:“郎君这会去,还赶得上与郡主一同用膳呢。”

    “写写画画?”苏六郎蹙了下眉,脚下也顿了一下, 这会有什么急着写画的,她肩上的伤可还没好。

    “阿颜便不曾劝她一二?”

    这话可不好接,婢女只垂了头答道:“许是郡主有急用。”

    听了这话,苏六郎走得快了些,只等着去看看王沅如何。

    转过了回廊,不多时,就看见了窗下的人影,正就着夕阳的余光提着笔在沉思,发上的步摇却在一晃一晃的。

    他也是促狭心起,摆摆手示意身后人停下步莫出声,就自己绕到了窗前,忽然推高了窗,笑着问:“阿沅这是在做什么?”

    王沅正在画时间轴呢,简单画了个横坐标轴,点了几个点,标注了些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时间节点,旁边一堆箭头连着人名,在试图找出引导未来的关键。

    偏偏此时突然就被人叫破,她一个激灵,手中的笔就抖下了墨滴,在图上晕染开来。

    她顺手取过旁边的字稿遮盖住凌乱草稿,这才回头看见窗边的苏六郎,他正一手支着窗,一手撑着下颌,若有所思地笑着看她。

    一见到是他,王沅又挪了挪字稿,试图把最下面的草稿盖住。她倒也不是没想过跟苏六郎说清楚所有真相,只是到底有些顾忌。

    想想看,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只是纸上的一个名字,是在书里才存在的人,任谁都有些接受无能。

    更何况,这还是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说不定就被人当做中邪了,灌她点香灰水什么的也未可知。

    “六郎回来了?”她假装平静,实际上小心脏都要从嗓间跳了出来,怎么没人通知她苏六郎来了,这会只能祈祷他可别问自己在写什么。

    苏六郎在校场上都能百步穿杨,眼力自然不错,他一眼就看出字稿上带着隶书风格的字迹,难不成阿沅又在临摹他的字迹?

    他心里欢喜,语气里就带了些出来:“你受了伤,如何还劳累自己,晚些时候我教你可好?”

    他想到了手把手地教阿沅写字的场景,唇角的弧度大了几分,两眼都在闪着光。

    你教我?王沅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人怕不是又在脑补了什么,这不,笑得跟朵花儿一样。

    不过好在他也没提起,还要看看自己写了什么。

    她暗自舒了口气,走近了窗口,隔着窗子与他对视,顺着他的话说:“那便麻烦六郎了。”

    见她应下,苏六郎彻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就是在临摹自己的字迹!

    他放下了窗,笑吟吟地从屋门入了内,忽然想起一事:“今日的药,阿颜可是又热过了?”

    阿颜这会正站在王沅身侧,闻言脆生生地答道:“早已经伺候着郡主用下了。这会也该用晚食了,婢子去看看,叫她们添副碗筷来。”

    也好把空间留给郡主和苏郎君,阿颜打着小算盘就自觉地出了屋,还打眼色示意让其他人站得远些。

    可惜,王沅这会正有些心虚,又怕苏六郎冷不丁想看看她方才写了什么,因此只想把他往屋外引。

    她作势往外走着,还询问苏六郎的意见:“屋内药味重,晚食摆在院中可好?”

    苏六郎虽是不嫌弃,但听她一说,就想到,屋内药味重,说不定会影响了阿沅的食欲,还是在屋外好。

    阿沅好似很喜欢蒲桃,若是在院内的蒲桃架下就更好了。

    等到饭食都备好了,已经是天色昏暗,来来回回的婢女就在桌席附近熏了驱蚊虫的药草,又点燃了数盏灯烛。

    烛光摇曳中,王沅还在追问着秦王的话,“殿下当真说朝中有过半的臣子站在晋王那边?”

    苏六郎用手中银著点了点杯盏,示意她也用些吃食,别一直追问。

    待看见她慢慢尝完一块脆藕,才不慌不忙地回她道:“确实如此。不过殿下也不是没有准备。”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站得远远的仆婢们在回廊的灯盏下拉长了身影,才压低声音道:“只要那位清醒,晋王便是再如何拉拢了群臣,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位?不会是她想的那位吧?

    王沅有些失神,看来之前平康坊一会,秦王是把她的话听进了耳里,说不定就用了什么法子护住了圣人,譬如替换了进献的丹药什么的。

    若是圣人清醒了,晋王可就蹦跶不起来了,只干等着秋后算账便是。

    “若是晋王铤而走险呢?”王沅脱口而出,她没什么忠心包袱,自然是想到了狗急了也会跳墙,晋王若是急了,说不定就要谋逆了。

    这么,他们自然也是想到了的,苏六郎眉尾微微一扬,谁也想不到,圣人竟是留了这个后手,可这确实不好明着说的。

    若不是阿耶告知了他,还交待他莫要外泄,他也是想不到自家阿耶竟能如此深得圣人信任。

    但是这些事,还是不要让阿沅操烦的好,她如今还伤着,好好养伤便是,再过不久,阿沅连同苏家的账,他都是要一并向晋王讨回的。

    苏六郎换了干净的银著,挑了块品相好的蒸肉,蘸了蘸豆酱,才放到王沅的碗中,口中却是道:“今日只得这一块,你的伤口未好,却是忌讳这些的,留了疤就不好了。”

    留疤留疤,今天一天就听自己最亲近的两人叨叨说留疤了,阿颜还好,绝对是出于关心,苏六郎这么一说,怎么就觉得那么不是滋味呢。

    逆反心理上了头,她故意又夹了一块,目光在苏六郎与自己碗中打着来回:“六郎可是觉得有了疤痕,便是难看了?”

    然后就听见对面郎君笑出了声,他听出了小娘子的话外之意,辩解道:“我身上也有,又怎会笑话你,不过是想着小娘子多爱美,提醒阿沅一声罢了。”

    “喏,若是阿沅喜欢,这一盘都归你便是。”他把盘子往这边推了推,“不过贪了食,腹部可是会不适的。”

    行叭,王沅也觉得自己有些敏感了。

    她自知理亏,就低下头尝了尝蒸肉,才发现,私宅这边的厨子手艺真是不错。肉质松软嫩滑,入口即化,牙齿一咬就有鲜美的汁水流出,混合着豆酱的浓郁香气,当真是美味。

    那她也不能独享了。

    她换了银著,也照着样给苏六郎夹了一块。

    桌边的蜡烛下已经凝结出厚厚一层烛泪,她看看烛光照亮的苏六郎的面容,有些发愣,随着年龄的增长,郎君原本秀美的轮廓渐渐冷峻了起来,倒是显出几分刚毅。

    作为资深颜控,王沅表示,烛光里看俊秀郎君,真的是越看越满足。

    用过了饭食,已经是入夜了,这会苏六郎是想走也走不了了,索性这是在她的私宅,也无人敢说三道四,就留了他在客房歇息。

    翌日一早,等王沅坐在妆台梳洗的时候,就得知苏六郎一大清早就出了府,她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一时没有出声。

    “不过,苏郎君给郡主留了话的!”阿颜已经卖了关子,这会就自袖中取出字条递到了她的手里。

    她展开来,上面也不过些寻常的交待,告诉她这些时日好好养伤便是,末了来了句,今日晚间记得给他留副碗筷。

    “还是西州好些,”阿颜突然叹了口气,“在西州时也没什么规矩管着,回了洛京,待郡主伤愈,就又要日日早起请安了。”

    不过她很快又高兴了起来:“郡主若是早日嫁到苏府去就好了!陆夫人就从来不让两位少夫人去请安!”

    聘娶要过六礼,现在连纳采都不曾过,这是想什么呢,王沅没搭理她,又开始琢磨自己的烦心事。

    若是圣人是装病,亦或是有好转的机会,而晋王因此真的动手的话,首要难题就是军队从哪来?

    宫城之中有翊卫、勋卫、亲卫,剩下的就只有守备军能可与之抗衡,不,从人数上看应该是碾压。

    不过,号令守备军的另一半虎符应该在圣人手里才是,晋王若是想调用这支军队,难不成他还能伪造出虎符来?

    她想得出了神,也就没听清阿颜在说什么,直到阿颜扯了扯她的衣袖,才反应过来:“阿颜方才说什么?”

    阿颜先给她插上了一支珠花,这才气呼呼地重复一遍:“婢子方才说了好半天了,一大早柳府就派了人来,说是柳娘子今日要来探望郡主。”

    阿箐要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

    王沅觉得天都亮了,开始坐等她来答疑解惑。

    作者有话要说:阿沅:别让他看见了!

    苏六:阿沅居然又在偷偷模仿我的字,开心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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