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路上遇见, 让他带我绕了路,”她浑然不觉自家的醋坛子已经翻了,这会也实在是没有心思在意这些。
方才一路过来时, 王沅就想好了理由:“我本是想来寻六郎, 路上恰好遇见此人来投奔,说他得知晋王想在今夜对楚王动手。”
这是灵机一动把锅推给了严七郎, 她很有些自信,严七郎定是会顺着她的话说。
严七郎听了这话挑了挑眉, 心道果真是没来错,寿安郡主当真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想来是, 寿安郡主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 又不肯对苏六郎明说,倒是让他冒领了这份功劳。
身为商者,巧舌如簧才是基本功, 他就顺着王沅的话,俯身行了个礼, 编得也是像模像样:“严某行商,与晋王幕僚中的一位赵姓郎君有旧……”
他是真的会说, 王沅忍不住腹诽着,自己只给了些关键讯息, 严七郎就能编得连她这个始作俑者都差点信了。
时间退回到她快到卫所之前。
眼看着前方便是宫城外围的卫所, 王沅下了马,让人把严七郎拎了过来。
又让其他人站得远些,直接问道:“我有一事需得严郎君相助, 若是事成,想必郎君可换了这身皂衣。”
时下有律令,行商者,出门需着皂衣,也就是黑灰色的衣服。王沅说让他换了皂衣,就是明言要给他个进身的机会,让他摆脱了商人身份。
这话听得严七郎眼前一亮,他立刻俯身长揖,态度诚恳:“还请郡主教我。”
再回到此刻。
苏六郎却是不太信的,他拧着眉听完了严七郎的一通胡扯,只是,此时正是宁可信其有的关键之时,所以还是听了进去。
他挥手示意让将严七郎拿下,对方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一声不吭地被押下去,仿佛是确认自己一定会被全头全尾地放出。
“阿沅若是不愿回去,我也可将你安置到我在卫所值夜的住处,你让人封住门窗,莫要出来。”
就是现在让她回去,路上也不安全。
苏六郎始终手握着剑柄,交待之后就领着她往卫所内行去。
脸上的神色比平时冷肃了许多:“蓬莱殿失了火,急调了数队人去灭火,只怕是晋王已经动了手,今夜想必会有大动静。”
王沅望着他,“那六郎方才去了何处,又为何回来?”
“我本是被抽调去救火,不过,”他从怀中取出一物,示意给她看,“秦王遣人寻到我,让我去见他一面有要事相谈。”
这物件看上去,似乎是秦王常戴着的玉佩。王沅的瞳孔眯了眯。
不过,这档口,若是秦王有事,为何不是寻苏大将军,寻六郎做什么,她的神经剧烈地跳动起来,似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于是就伸手拿过了玉佩,左看右看,好像确实是秦王那块。
只是,细嫩的指尖仔细摩挲了数下,她就发现了不对,她指给了苏六郎看:“我虽是不曾把玩过秦王那块,但也知秦王腰间所系者,是他出生时圣人所赐。”
“到如今二十余年,他日日随身,想来把玩次数不少,可六郎你瞧。”她拉过苏六郎的手,让他的指尖滑过玉佩内的一处纹样。
“此处摸起来,是否有些割手?”
她下了结论:“这块玉佩,只怕不是秦王日常所系的那块,是新雕琢而成的。”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机智的样子,王沅看了看玉佩,仿造的的确很像原物,可惜还是差在了细节,或者说,差在了没有精细处抛光的工具?
指尖尖锐的触感让苏六郎冷下了脸,他方才就有些疑惑,这会结合着方才严七郎所说,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既然是有人假借秦王的名义诳他出去,这熟悉的手法不作他想,显然是晋王。
而晋王选择先对楚王下手,原因不外乎有二:
一则,可令秦王痛失胞弟,心神大乱;二则,秦王名声不若楚王,若是楚王出事,原本支持二王的朝臣可能会动摇。
这时,他还能百忙中算计到自己头上,只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真正想影响的,应当是阿耶。
如何才能动摇阿耶的立场,让阿耶与秦王决裂,想必从自己身上下手是个不错的选择。
若是自己与楚王之事有关,自己与楚王有一人因对方身亡……
苏六郎眼中凝了寒冰,晋王这算盘,当真是打得响亮!
王沅看他沉默了半天,只能扯了扯他的衣袖,“六郎?”
这才见他回过神,眼里有火星,唇角却是露出个笑容,勉强得像硬挤出来的一样,试图安抚她:“阿沅,我猜楚王说不定已经落到了晋王手上。”
可这难看笑容也不过一瞬,马上就恢复了他素日里自信满满,意气风发的模样。
“这玉佩虽是假的,”他随手抛到了地上,价值千金的羊脂美玉就碎成数块,“这约还是要赴。但晋王若想算计我,只怕是不成了。”
王沅其实很想拦住他,哪怕是让他撒手不管,冷眼任凭楚王死活。
毕竟,对她来说,楚王也不过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甚至细究起来,还是书里的纸片人。
可看着苏六郎凝重的神色,她忽然就明白了过来,自己一定是拦不住他的。
她很想一股脑地把所有秘密都告知他,只是话到了唇边,又都被她打住了。
这会全说了出来,苏六郎只怕也当作是她不想让自己冒险,胡乱编造的理由。
王沅微微仰头望着苏六郎,脑中掠过的是以往的种种,玉兰花下、竹林之中他指点分说利弊缘由,有理有据思维敏捷;而在笄礼上,也是身手利落投壶皆中……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若非是有人刻意谋划针对,以无心算有心,她的六郎,又差在了哪里?
或许,她应该信任他一些?
仿佛是自从梦到了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又在回洛京的路上替苏六郎挡了一箭,她就陷入了不安的迷局中,潜意识里觉得苏六郎一定会遭了那些人的算计。
可仔细想想,便是秦王、晋王、顾相公,乃至苏大将军,无不是智谋出众之辈,他们尚且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她不能因为知晓剧情的节点,知道他曾被算计,就断定他毫无招架之力,一定会落败。
更何况,她方才不过是稍稍一提,苏六郎不就马上想出了其中原委?他的聪慧敏锐可见一斑,自己不应该拦着他。
即使是拦得住这一次,下次呢?次次让他躲着所有未知的风险?那让他卸下所有官职身份,入了她的后院做个面首,难道就万无一失吗?
便是打个比方,苏六郎也是一飞冲天的雄鹰,合该长啸于晴空万里,而不是困作笼里的金丝雀,被人百般呵护避开一切险阻。
“六郎切记保重自己。”
想明白的王沅已经踏入了房门,她不打算再劝,但还是回转过来,交待了他一句。
最后直直地望着他,“我便在此地,等你回来。”
随着阿颜慢慢关上了房门,她的视野开始变窄,等两扇门彻底阖上,就把笑意深深的苏六郎关到了门外。
此时门外,听见了屋内人挪动物件抵住门的声响,苏六郎才松了一口气,方才在冥冥之中似乎有种预感,阿沅会坚持跟他一起前去。
好在,这预感不是真的,若否,他还真怕自己心软。
他叫上了几位曾在秦王处见过的郎君,都是些支持秦王的世家子,分说了情况,就带上他们,往送信之人言说的约定地点去,去之前也不忘让人给苏大将军传信。
屋内的王沅则是挑了个位置坐下,就开始打量苏六郎的临时居所。
一个字空,两个字很空,三个字就是空荡荡,几乎没有什么居住的痕迹,一张书桌一张床,其余皆无。
她坐到了书桌前,桌上有笔墨,她执起了笔,阿颜就会意地把烛台摆到了砚台边,并且开始替她研墨。
偶尔,烛光中会爆出朵烛花,把她们两人的身影拉长在墙壁上。
王沅在纸上复原了那日苏六郎不曾得见的时间轴,横轴加上时间节点,人名间连上了箭头,这才停了笔。
把毛笔搁到了笔架上,她看向一旁垂首沉默的阿颜,忽而开口道:“阿颜是不是早就看到了?”
阿颜研墨的手颤了一下,抬起头强笑道:“郡主在说什么?婢子有些糊涂了。”
王沅心里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她僵硬的面容上:“那日的纸张是你收起的吧?这些符号,阿颜不觉得看起来古怪吗?”
她原本打算烧了的,可回头却是遍寻不见,想来能拿走她的东西的,也只有阿颜有这个胆子了。
“郡主时不时就有异于常人的想法,婢子早就习惯了,”她抖着唇笑着,脸色苍白目光躲闪,“郡主是要寻那日纸张吗,婢子收在了字稿里,回去就给您找出来。”
她在王沅的目光里躲闪着,握着墨锭的手下一个用力,溅出了一滩墨汁来,她就势跪俯下身:“婢子手抖,还请郡主恕罪。”
原本是想诈一诈她,看她这反应,看来是确实发现了什么。
王沅往门窗上扫了一眼,她带来的护卫都在门口守着,这是难得的只有她与阿颜两人,竟然如此,不如说开了。
“阿颜难道不是早就发现,我不是原来的寿安郡主?”
“你不怕我么?”不怕我是什么妖魔鬼怪么?
她站起身,走到了阿颜的身侧,弯下身扶起了她,盯着她湿润泛光的眼眶,轻声重复地问:“你不怕我么?”
口中虽是这般问,她其实很有些自信,敢肯定阿颜会如何回答。
阿颜的泪珠一下就滚了出来,她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噗嗤笑出了声,眼神亮晶晶的:“婢子与郡主相处多年,怎会怕郡主。”
王沅从袖中抽出了丝帕,递给了她,拉着她坐了回去,多少有些疑惑:“阿颜是一开始便发现了吗?”是她演技不到家,一来就暴露了?
可看上去老夫人与王元娘倒是没有异样。
阿颜往屋门处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慢慢道:“寿安郡主她是我亲眼看着,没了气息的。”
她垂下眼眸,“然后郡主就醒了过来。”
这么说就是一开始就知道了,王沅大概思考一下,也就明白过来,“当初也是阿颜替我瞒下种种奇怪之处,然后不着痕迹地带我熟悉她的一言一行吗?”
怪不得自己那么快就适应了这里,她还以为是阿颜心思单纯,处处提及从前,让她有机会了解到原主的讯息。
阿颜点了点头,脑海中就回想起寿安郡主临终时的情形。
那位总是郁郁寡欢的小娘子,已经是病入膏肓,没了血色的面孔白得吓人。
最后离去时,也只是拉着她的手,轻声叹了口气:“我是去了干净,只可惜,阿颜却是要被我连累了。”
她们这种婢女,尤其是主人家的贴身侍婢,命如草芥,若是侍候的主人家去了,为着不泄露前主的隐秘,多少难逃一死。
便是好心的主人家留了一命,也没了出头的机会,谁不嫌晦气。
也只有像寿安郡主这种心地善良的小娘子,才会连临去时,都在担忧她的去处。
她当时哭倒在郡主床边,眼睁睁地看着郡主没了气息,正怨恨着上天不公,让寿安郡主这般心善的小娘子一生凄苦,也痛哭着自己命苦,连累家人。
泪眼婆娑中,忽然就看见,郡主的手指好像动了动?
醒来的人眼神陌生,可阿颜想到了公主府当差的家人,索性心一横,就瞒了下来。
最开始时,她也是战战兢兢的,总想到说书人所说的妖邪鬼怪,怕这位郡主要害人性命。
但相处久了,就发现这位郡主与常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是位心思纯善之人。
久而久之,阿颜就在心里把她当做是那位由她自幼服侍的郡主。只是有时也会想,或许两位郡主只是互换了魂儿,前郡主在另外一处还活得好好的。
听了她的想法,王沅倒是一怔,若是原身真的到了自己身体里,那边可没有个阿颜能帮她适应完全不同的现代生活了……想必,会很有些艰难。
不过,这也只是阿颜的猜想,谁知道原主现在如何呢。
说不定就已经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去转世托生了。
“莫哭了,”王沅拍拍她的肩,“便当我今日什么都没有问吧。”
“郡主就不担心阿颜说出去吗?”阿颜抽噎着,眼圈都被丝帕擦红了。
“若是阿颜去说,当真有人会信?”王沅有些好笑,若是她刚穿来时,许是有,如今么,怕是都以为阿颜失心疯了。
“再说,阿颜真的会说出去?”
阿颜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她才不会出卖郡主呢。
“那便过来帮我褪了外袍,看来今晚你我二人只能凑合地在这榻上挤挤了。”
王沅语气平淡,可话里话外分明是嫌弃得很,并且十分想念自己的贵妃榻。
苏六郎也太不注重生活质量了,他们这种人家是差钱的吗?
甚至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周遭环境,也只是需要他吩咐一声就是,都不用自己动手。
他居然连吩咐一声都不曾,住的房间比之平民百姓都不如。
好似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这桌榻所用的木材一看就是上等,只怕是价值不菲。
王沅觉得槽多无口,她摸了摸床榻上的被褥,倒还是这时节用的,心里才满意了一点。
这会阿颜也擦干了眼泪,“郡主就不担忧苏郎君吗?怎地……”怎地还睡得着?
为什么睡不着,王沅这会已经想明白了,自然是睡得着的。
她先前被梦魇乱了心神,甚至追去了西州,最终还给苏六郎挡了一箭。
但到底也是因为自己,这才让刺客有了可乘之机,如今她也已经让苏六郎意识到了晋王所谋划之事,剩下的,就看他的了。
就算她这会跟过去,手无缚鸡之力,指不定还是拖累他,不如养足了精神,等着看明日的定局。
退一万步讲,即便苏六郎真的再次被晋王设计成功,也没有即刻的性命之危,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明日事,明日再烦恼吧。
躺在床榻上,她阖上眼沉沉睡去,终于,一夜无梦。
廿二日早,天晴,有云。
因着与阿颜同榻的缘故,对方一起身,王沅也跟着醒了,外面还是静悄悄的,她昨日睡得沉,也不知夜半有没有厮杀声。
这倒是这些时日以来,难得的好觉了。
阿颜在屋里翻了半天,才寻到了一把梳子,虽是不敢明说出来,神色里明晃晃地对苏六郎有了些嫌弃,看得王沅有些好笑。
她抖了抖衣袖,把盘发的玉簪握在了手里,笑着安慰着:“阿颜的嘴上都能挂玉壶了,莫急莫急,回去了我便让人给你寻一盒子发梳。”
“苏郎君也太不讲究了,郡主日后可要费心收拾了!”阿颜终于抱怨出口,心下一舒畅,脸上又笑了起来,“我先给郡主挽发。”
等她们都收拾好了,又等了许久。
这屋里连壶茶都没有,还是阿颜拎了茶壶从窗口喊了护卫去寻了水来,才让两人润了润喉,可这早食确是没处寻。
感觉有点饿,她有点想吃天花包子,想吃玉露团,还想吃七返膏……
也不知道苏六郎这会怎地还没有回来。
她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近了,叩门三声过后,就是熟悉的清朗嗓音:“阿沅?你起了吗?我回来了。”
都这个点了……她肯定起来了啊!
王沅才站起了身,就看见阿颜飞快地跑过去搬开了东西,又拉开了门,就看见苏六郎拎着个油纸包进了屋。
她眼前一亮,一看就给她带了早食来!
苏六郎把油纸包摆在了桌案上,“阿颜你下去用些早食,这里有我便好。”
“瞧瞧,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玉露团来。”苏六郎笑着拆开了纸包,一朵浅黄绿的玉露团就绽放在她面前,他用匕首切了一小块,就递给了她。
接过了点心,王沅有些疑惑,“六郎这是?”这是打哪弄来的,以及他怎地一夜都没回来。
看看他现在这模样,眼中有血丝,眼下留阴影,下颌上布满新冒出来的青色胡茬,一看就是忙了一夜。
那现在外面情况如何了?
一时之间太多问题,她就简单概括了问。
可偏偏苏六郎就是能听得懂她话中未尽之意。
“昨夜赶了过去,当真是救下了楚王,他也是被造假的玉佩骗了来,所幸只受了轻伤,养养也就无碍了。”
“倒是救下楚王之后,阿耶传了话,让我拿了信物往城外守备军一趟。天亮方回,路过时里坊,想着你还没有用早食,就给你带了些。”
虽是一夜忙碌,苏六郎心情却是不错,三言两语给她分说了昨夜的行踪,这让王沅也轻松了许多。
连眼里都有了笑意,她垂下眸,开始慢慢地进食。
果然还是应该相信他的,这不,还是成功了。
苏六郎也是饿了一夜,这会就跪坐在她对面,跟她一起用早食,时不时还看她几眼。
他昨夜先是打斗救人,又来回城内外,自然是累得不行,这会也没什么心思说话。只是这般看着对面的小娘子,心情就变得极好。
而王沅显然也是猜到了些内情,别看他说得轻松,不外乎是不想她担心罢了,实际上不定如何凶险疲累,所以这会自然就不会烦他。
两人不是头一次一起用膳,倒是头一次在没有其他人的屋内一起用膳,虽然没有什么交谈,但气氛却是温馨祥和的。
等王沅抿了口水,用帕子擦拭一下唇角的时候,苏六郎扣着桌案开了口:“晋王只怕是不死心,需得几日局势才会明朗。我这就送你到步政坊的巷口,再安排人护送你绕路回去。”
他先起身,过来搀扶了王沅一把,顺势把她揽在怀里抱了一下,只是想感受一下她在怀中的温软,很快就撒开手,“阿沅回去之后就关了府门,莫要再冒险了。”
王沅只来得及感觉脸颊上一凉,是碰到了他身上的金属盔甲,很快又被他松了开。
鼻间挥之不去的,除了昨日烟熏火燎的味道,还有些血腥味儿。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见他行动如常,才安下心来,“那我便在家等你回来。”
话一出口,就觉得好似说的有些暧昧,不过,她与苏六郎本就是未婚夫妻,这有什么。
一想到这里,她就理直气壮了许多,“六郎可要早些回来。”
“是是是,都听阿沅的,”苏六郎笑了开,凝视着她的目光里星光点点,“等事定,我一定早些把阿沅迎回府,如此也可让你日日这般催我归家了。”
这话是打趣,可王沅听了却感觉到针扎般细细密密的疼痛,突然又想到了原剧情里的话:“颤巍巍的手自怀中取出一方锦帕……至死还攥着心悦之人为他绣的帕子……只是他再不能回去娶她了……”
她抬眼望苏六郎时,眼里就有了些水光:“苏寻舟,”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他,“君子一言,你可不要失约。”
她已经为他避开了原剧情里引发不幸的所有节点,他若是还能出事,她一定会看不起他的。
他若是还出事,这回她才不会再苦苦地念他一辈子,还苦心积虑替他报仇,一定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她的语气郑重,苏六郎也收敛了笑容,右手抚上了她娇嫩如雪的脸颊,擦掉了一滴不知何时滑下的温热泪珠,认真应道:“我对阿沅,以前不曾,以后更不会失约。”
王沅没开口,只轻轻点了下头。
心里想的是:骗子,明明上一世就失约了。
可她看看眼前的人,也不能否认,他说的全是出自真心。那些过往,也只有她从支离破碎的片段里窥得少许,怨不得他。
他们一行人慢慢地走到了步政坊附近,前方就是黄土夯成的高大坊墙,内中则是无数高高翘起的檐角,另一侧则是醴泉坊的坊墙,隔了数十丈远,空出行路来。
正要话别,就有苏明思匆匆忙忙赶来,下马之后就喘着气行礼道:“郎君,郎主正让人到处寻你,据闻晋王已经带着人马就要冲入禁中!”
“阿沅且归家去,莫回头,等我!”苏六郎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抛下这句话,就骑着马远去,留给了她一个背影。
王沅望着他的背影许久,直到身边阿颜开始催促,才拉着缰绳转了方向。
且归家去归家去,院落里满架的蒲桃都紫了,还等着她回去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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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人说起这场惊变,往往会将之与开朝时太/宗夺得皇位的一役相提并论,甚至认为这一场惊变的反转更为精彩。
起初,晋王欲害其弟楚王,并嫁祸与苏大将军第三子,以图离间苏家与秦、楚两王。熟料竟被识破,苏小将军还反救了楚王性命。
晋王不忿,又暗自仿造虎符,试图号令京中守备军队,欲以武力逼宫。
廿二日,及禁中,风瘫于榻上的圣人竟又清醒过来,痛斥晋王借道士献上有毒丹药,分明行弑父谋逆之事。
当时是,晋王所带军士竟纷纷倒戈!
盖因另一半虎符竟是握在了苏大将军手中,且他早已暗令其子早于晋王去传了令,正待此时。
这一场惊变以晋王落败,贬为庶人赐自尽告终,与其结党的朝臣也都被流放千里。
只是无论史官如何笔下生花,将这一段描绘得惊心动魄,王沅也都是后来才知晓的。
那天她回了府后,也没有闲着,就招呼起了府中的婢女,把院中架子上的蒲桃都摘了下来,兴致勃勃地要酿酒和做果干。
不过等一串串的蒲桃在白叠布上整整齐齐地摆放后之后,她才想起了,上次苏六郎摘的那串,她尝了几颗,好像是有籽的。
一想到晒干或者小火烘干的蒲桃干堆成了小山,然而一嚼就被磕了牙……
这个画面太美,她还是拒绝吧,果干计划也就此破灭。
那便酿酒吧,她吩咐人在院中搭了个临时灶台出来,又令人取了些盛酒的器具。
不过等她检视了一下,就发现这些器具虽是带了盖,但难以达到密封效果,不由得就有些丧气。
一旁的阿颜看她来回折腾,只听从她的吩咐做事,也没去劝她,直到其他的婢女来禀告说已经备好了郡主的午食。
阿颜才近前,带着祈求的语气,“郡主,该用午食了。”
可这会王沅正拿着某个瓷罐的盖子发愁,虽然这个罐子最合她意,但看看这个盖子,密封技术达不到,怕是酿不出酒来,也就没注意到阿颜比平日轻了许多的声音。
“郡主!”
阿颜这下猛地拔高了些声音,引得王沅回头看她,眼神如平日般清淡的,一下子就让她泄了气。
她恢复了平时正常的语气劝道:“郡主,该用午食了。”
王沅看了看天色,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正午,可她早上用了不少玉露团,这会并不是很想进食。
才要开口,就被阿颜抢先:“郡主便是想借着酿酒制果干,使自己不至于一直挂念苏郎君,也该用午食了。”
自己只是突然想找点事情打发时间,怎地就成了她口中的挂念苏六郎了,王沅一时无语,默了一瞬,才开口吩咐道:“让人摆上来吧。”
只是心里还在琢磨着酿酒之事,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想到了,或许可以用大量的蜡油封住罐口。
缓缓加热的巴氏消毒法,搭配上蜡油密封罐口,已经是王沅现在能做到的,最接近无菌的环境了。
用盐洗过的蒲桃,五份蒲桃一份蔗糖,积压破碎后搅拌均匀再密封上,她甚至可以想象到殷红的酒液倒出的画面。
忽然就多了几分期待。
眼见婢女小心地捧走装好的瓷罐,去寻了位置摆着发酵,王沅就又瘫到了蒲桃架下的贵妃榻上。
她用手遮着眼,从指缝里看见了碧绿的日光,思绪也开始飘远。
苏六郎这会如何了?
大昭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形?
她在榻上躺了许久,一直到突如其来的雨点打在了蒲桃叶上,才回了屋内,倚在了门框上,望着在雨中越发青翠的蒲桃叶。
忽然就想到了那次上巳节时,苏六郎送了她一套月季花纹样的头面,他分不清月季与牡丹,与她说起头面来历时,手中就拈着一片蒲桃叶。
这般想着,她来了兴致,就出了声:“阿颜,去把那副月季花的耳坠取来。”
“是。”阿颜应了声,很轻易地就从妆奁盒子里,把要找的耳坠取了出来,只第一层便是。
郡主去西州时就只带了数样平日喜爱之物,这昌乐坊的府宅中也只这些,可苏郎君所赠的,历来都是摆在第一层的。
用掌心托着这对精巧的耳坠,王沅用指尖拈起一只,对着光细细打量,忽然,她发现这月季花的花蕊处,仿佛是些划刻的痕迹。
她抿了抿唇,用指尖拨了拨,借着屋外明亮的光线看清了划刻的印记,分明是一个‘沅’字。
真难为他了,王沅有些好笑,这字这么小,怕不是用针尖划上去的。
那另外一只呢,她对着光细细地看,上面却是一个‘津’字。
这小心思,真是……
再联想到笄礼上他所赠的簪钗,也是他亲手所做,王沅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苏六郎日后若是不做官,靠着这手好技艺也能养活她。
她正乐着,抬头就看见了披着蓑衣冒雨而归的郎君。
郎君生得俊秀,剑眉星目,笔挺唇薄,目光清澈却炙热,穿过了淅淅沥沥的雨幕落在了她的身上,把她定在了原地。
他走到廊下,褪去蓑衣,站在了她面前。
终于,怔住的王沅被拥入了熟悉温暖的怀抱中,百和香里还带着些雨水的湿气,她只听见上方传来郎君满含笑意的声音。
“阿沅,我回来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中箭之后,阿沅看着苏六,就感觉他仿佛浑身插满了破灭flag,想拔都无从下手。当一条咸鱼开始诈尸,那么,她一定是急了!
~
关于阿颜,先前埋了伏笔的。
原主确实有她的际遇~这点会写在番外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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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阿沅所有的心结都解开了,她和苏六已经是加粗双箭头了!所以结局就停在他们相拥的这一刻吧。
番外一定会有的,苏六还没有娶到阿沅呢,怎么可以没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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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的第一本完结文,发现了还有很多不足之处,继续努力进步ing!
感谢陪伴苏六和阿沅到这里的小天使们,你们的评论都有看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好怕自己太菜会辜负你们的喜欢(怂ing)
接下来就是苏六和阿沅的番外,想让他们成亲然后上元节去逛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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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有两篇预收文,《穿书后我被男配攻略了》和《恶毒女配去种田了》,坑品有保障!欢迎小天使收藏,鞠躬.jpg
下面是预收文文案:
1.预收文《穿书后我被男配攻略了》
年纪轻轻就官拜大理寺卿的谢瑜,人如其名,美玉无双。
温文俊秀,清冷如雪山莲,是满洛京城小娘子们的梦中玉郎。
一朝被系统砸中的谢瑜,心中冷嘲,漠然挥退一众清雅出尘的贵女,去寻那可使他免于劫厄的小娘子,意图俘获芳心。
拿着穿书攻略的陆菀,打理了下妆容,眼中同样是势在必得,放着那个男配让我来!能不能回家就看你了!!
她款款提起裙摆,丹唇轻启:玉郎,我来了……
起初,谁都看不起那个空有美貌无能又草包的陆家阿菀。
听说谢六郎送了那陆菀首饰!
谢廷尉又请了陆菀去玉堂春!!
谢玉郎又双叒请那陆菀骑马了!!!
没有人相信,那谢郎真的喜欢陆菀,正攻略这对方的谢瑜和陆菀也表示认同,是的,我不过是在利用他/她!
直到有人看见,清冷雨丝中,那谪仙般的谢瑜为陆菀撑着伞,低声哀求:“菀菀,你留下来。”
世家子的清贵傲慢被他摔进了泥里。
全洛京的小娘子都哭瞎了眼。
一句话简介:双向攻略,动心者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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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恶毒女配去种田了》
一朝穿成书里恶毒女配,然而剧情早就结束了!
徐芙一来就接了凄苦后半生剧本,直接被丢到了庄子上自生自灭。
瞧着色香味俱无,没滋没味的饭菜,她叹了口气,决定自力更生。
然后发现自己上山就摘到蘑菇,下网就捞起大鱼……这是什么锦鲤体质?
尤其是,遇个俊秀书生成了亲,随随便便就成了官夫人,连原书男女主见着她还要行礼问安。
嗯,不用怀疑了,她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锦鲤本鲤。
一句话简介:穿书锦鲤,在线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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