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一片死寂。
息旸率先打破沉默,他取下纱帽，轻声细语“我吓到阿期了，对不起。”
恬期睫毛抖了抖,隐隐有了点底气，扁嘴道“干嘛那么凶”
他双腿有点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触碰了他底线，虽然相信息旸不会对他做什么,但周围东西被他随便挥碎场面太吓人,他还是有点害怕。
心脏又有点隐隐作痛,恬期抬手按住，息旸急忙滑过来,伸手把他抱起,将救心丹给他塞进嘴里，道“不要跟我生气了。”
他态度一软化,恬期脾气又上来了“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我只是在跟你商量。”
“你为什么要跟我商量这种事”恬期气鼓鼓道“凭什么不许我给别人看，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爹不也不许你让别人看”
“我爹”恬期默了一下,又瞪他“你是我爹么”
不等息旸回答，他又道“何况我爹不让我给别人看是因为我当时是女儿家，如今穿了男装,我就是男子,日后我总要恢复身份,你为什么不许我给别人看”
“因为阿期太好看了。”息旸哄他,见他表情有些缓和，心知这招有用,继续道“如阿期这般长相,就该被珍藏入宝匣中才是,故而,我才会有此想法。“
恬期抿了抿嘴，心里火气稍微消去一些，理智还在“你就没有一点自私想法”
“有。”息旸承认，道“我在嫉妒。”
恬期有点欢喜，还有点头疼，他举得息旸这个毛病必须改，纵容他这种偏执占有欲对他病情恢复毫无帮助，只会越演越烈。
他板起脸，道“我还嫉妒呢，你整天早朝见多少人我才见多少人”
息旸沉思，跟他确认“你真也会嫉妒”
“当然了”恬期故意道“喜欢是相护，嫉妒当然也是相护。”
息旸似乎高兴了点，道“若当真如此，日后我便让大臣都蒙着眼睛来上朝，至于宫里所有奴才，若再敢直视天颜，就纷纷剜了眼睛，这样可好”
恬期感觉自己被将了一军。
他跟息旸永远谈不到一起去，因为息旸不在乎旁人生命，他不能不在乎，息旸是个疯子，他不是。
恬期几乎可以想象，如果真这么办了，晏相一定会率先来找自己，以死明志。
他又看了息旸一会儿，后者还在等着他回复。感谢老天爷，这应该是这疯子唯一一点理智地方了，不管他做什么，都一定会千方百计征求恬期意见。
他始终不答，息旸渐渐意识到了什么，他收回视线，沉思了一下，谨慎道“这件事，不可行。”
当然不可行，恬期心想，他拉住息旸手，垂眸道“你不要再让我为难了，好不好”
“阿期是怕老师训你”
“你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恬期道“我不想因为我而天下大乱，固然我不在乎与我无关人或者事，但我也不想随随便便决定无辜之人人生。”
“我只想让你高兴。”
“你如果想让我高兴，就应该少犯病。”
“我没有犯病。”息旸眸子微微收缩，神情浮上一层阴霾，他低头藏住情绪，不想被恬期发觉他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恬期却忽然伸手抱住了他，闷闷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会强迫阿期。”息旸向他保证“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阿期事情。”
“我当然信你了。”恬期叹了口气，火气烟消云散，身体被男人顺势搂到了怀里，息旸总喜欢这样抱着他，好像只要双臂轻轻一揽，就可以拥住他全部。恬期跟他腻歪了一会儿，道“但我还是不喜欢，你知道我，我不喜欢被限制你这样，让我觉得我好像是你私人物件，就跟玉佩钱袋子一样，你只要愿意，就可以随时把我藏起来。”
息旸吻了一下他额头，道“你本身就是我。”
话音刚落，恬期就陡然变脸，一把将他推开，道“我是我自己，你必须闹明白一点，如今我名义上是你皇后，是因为我喜欢你，如果我不喜欢你话，我就会跟你和离，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
息旸皱眉“我不会答应跟你和离。”
“你你方才才说过不会强迫我。”
“如果阿期喜欢我，我自然会百般讨你欢心，尽量不强迫你。”息旸诚恳道“但如果阿期不喜欢我，那么就无所谓了。”
“”恬期又火大又好笑，火大是因为他过于霸道发言，好笑是他严谨态度，他伸手也捏了一下息旸脸，后者不躲不避，还配合把脸贴在他手掌心，恬期有点没好气“那如果我变心了怎么办啊”
息旸久久望着他，看到恬期胆战心惊，才笑了一下“世上不会有比我更喜欢阿期人了。”
他每次严肃时候恬期都有点害怕，不知为什么，对于息旸严峻，他出于本能畏惧，但息旸一旦温柔起来，就又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息旸说话也并非是毫无道理，恬期懂得，这世上确不会有人比息旸更喜欢他了，因为他偏执性格让他认定了这世上只有恬期是最重要，其他人都可以忽略不计，只要恬期跟他在一起，永远都不用担心他会把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永远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分走他爱。
至少，当他喜欢恬期时候是这样。
恬期眨了眨眼睛，道“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你会放过我么”
“我不会不喜欢你。”
“可你以前就是不喜欢我，如果不是我虚荣。”恬期顿了顿，道“我当年接近你，只是看你长得好看，还有就是我想做太子妃，因为太子这个职位。”
“你如今喜欢我，不也只是因为我足够爱你么”
恬期心微微震动了一下。
他向来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人，他早已习惯了父母兄弟围着他转感觉，固然看上去他很怕父亲，那也不过是懂事了而已。至于又一次爱上息旸，或许是因为有童年记忆原因，但更多，还是因为息旸足够喜欢他。
这个男人从不苛责他任何事，凡事总会哄着他，顺着他，不欺负他，也不违背他，如果有一个身处高位人把你当做掌上明珠来爱护，相信很少有人会不动心。
对于恬期来说，感情是相对，但也要别人先付出才行，他主动永远都带着目性。
恬期避开了他视线，好一会儿，才道“不是。”
他想了想，道“我喜欢你，还因为你长得好看，还有有钱，有权利，而且，本领也大，不单单是因为你足够喜欢我。”
这多么一说，恬期越发觉得自己不是好人，倒也没什么，反正他对自己定位一直都很清楚，只是没想到息旸对他也这么了解。
息旸并没有因为他话而生气，对于他来说，恬期能够喜欢他，已经是天大恩赐了。
他固然看上去什么都有，却也是一无所有人，他轻轻吻了吻恬期脸颊，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喜欢我，只要你喜欢我，就足够了。”
这话说好卑微。
恬期不喜欢他这么卑微样子，哪怕是在自己面前，他也不喜欢，他又看了息旸一眼，道“我不喜欢占人便宜。”
他郁闷了一下，道“所以我会加倍喜欢你，一定会跟你喜欢我一样多。”
不可能。
他清楚，息旸也清楚。
因为息旸是个不管不顾疯子，但恬期是个正常人，他有很多很多牵挂和顾虑，他心里注定不会只有息旸。
他忽然有点心虚，有点想为息旸做点什么，正琢磨着，息旸却已经开口“那就先为我做一件事，好不好”
又是好不好。
恬期不喜欢别人问好不好，这种乞求语气，总是让人很难拒绝。
“你说来听听。”
“因为，我心里只有阿期，所以难免，会吃味”息旸试探着“阿期，只给我看，好不好”
还是好不好。
但恬期半点儿都没心软，他又推了息旸一下，执拗道“这件事没有商量余地，如果你因为嫉妒而想把我藏起来，那我也想这么做，我们不如去山间隐居好了，过只有你我二人世界。既然生在世间，就要与人交流，你若再提这件事，我就当你不喜欢我，便是牵涉再多无辜之人，我也定要跟你和离。”
息旸似乎已有预料，神色之中并无失望，他点了点头，道“我以后不会再提了。”
恬期看着他，确认了一会儿。
他不得不承认，就算再努力，他也不会像息旸那样去喜欢一个人。他一直以为息旸是只大老虎，可这家伙在自己面前，却永远是病猫模样。
这一役，恬期胜了。
息旸没有宫妃，也不喜欢恬期见别人，故而往日恬期在宫里都很比较懒散，息旸宠着他，便是有些不合规矩地方，因为无伤大雅，也无人敢提。
这日，恬期又要回家去看爹娘，便又让人去喊了那日出门时给自己梳头丫头，要她再给自己做男子束发，左右询问了一圈儿，却忽然得到消息“她，不在大承宫了。”
不止是她，恬期左右打量了一圈儿，才发现那日夸自己好看两个婢女，确有段日子没见了，他心里微微一沉，道“她们去哪儿了”
“陛下吩咐，把二人调走了。”
是调走了，还是处死了。
他相信息旸能做出这种事来。
他披着长发匆匆去了前殿，进门之前，却又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不能表现太迫切，也不能追问，否则息旸一定会觉得自己在乎她们，会更加生气。
他沉思了一下，两步跨进去，一脸不满踢了一下息旸桌子。
后者仰起脸来，昳丽面容看上去有些乖巧，“阿期。”
“那日出门，给我梳头婢女去哪儿了”
“哪个”
恬期姑且相信他不是装不知道，他道“就是那回我不是男装出门么，那两个姑娘，你怎么把她们调走了”
“那两个。”息旸诚实道“我不喜欢她们，所以不想看到她们。”
恬期没想到他直接就承认了，他火气又开始滋滋冒“你是不是把她们杀了”
“还没有。”息旸看着他染上怒意表情，嘴唇微微抿了抿“阿期很在乎”
“两个卑贱婢女罢了，我岂会在乎”恬期故意道“只是我觉得那个叫翠什么什么，手艺确不错。”
他连婢女名字都没记住，息旸神色稍微缓和，放轻声音，道“我没有杀人，只是把她们调去给其他太妃们用了。”
“真”
“千真万确。”息旸说“我不会骗你。”
恬期皱了皱眉，姑且信了，道“若叫我知道你骗我，我就不喜欢你了。”
息旸目光幽深，恬期睫毛微微一闪，又有点怂“你盯着我干什么你以为我在吓唬你是不是你要是再害我被我爹打，我一定不会喜欢你”
息旸收回视线，慢慢道“没有。”
他很轻说“只是觉得阿期，有点可怕。”
恬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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