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被传送入地狱，周围浓重的黑红主调俨然便已令人产生一种、或许连肺部都要跟着随同灼烧起之错觉。
勉强称得上拍卖会入口前长廊的地方，刺鼻硫磺味由一开始就逼得汤米皱起鼻子；性质诡异的黑色焦油黏糊糊在鞋底，导致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牵扯；地板也不是那么平整，凹凸碎石层的脚底，丝丝烈红岩浆隐隐流露不祥光亮。
长期高温灼烧下，四面八方之灰黑怪石同样嶙峋。
汤米还正在好奇，那些柱状物是怎么形成如此纷然的模样，就亲眼看见一只在传送烟雾内「砰砰！」现身的小恶魔，是如何忽地便被遍地黑焦油弹附吸上，然后如缠绕一颗水果糖的塑料包装一样──那小恶魔甚至无法发出一声嘶鸣哀号，因为一涌而上的黑焦油瞬间便将他所有张开的表面填满──在徒劳的绝望中，对方被彻底扭曲成麻花状、伫立成又一根型态畸形扭曲的廊柱。
汤米：……喔。
他猜测这是康斯坦丁讲过的其中一种限制，因为据说这块区域的管理者尤其恶劣、瞧不起弱小同类，所以平常就致力于开发各种自动残害同族的「趣味活动」。
呜，所以，他该庆幸自己被归类到了「合格区」吗？
然而在淡定地略过视线并继续迈出下一步时，汤米听见脚下传来撕裂声。
他低头。
……
太棒了，这可是自己最喜欢的一双小羊皮鞋。意大利限量款。有钱也再买不到。
──因为今天原订计划只有和正联的初次见面，汤米可谓是好好得体装扮了一番。原先想着拍卖会怎么说也得是个正经场面吧，哪知……这块区域的主人确实恶趣味极了。
但无论再怎么喜欢，沾染上奇怪东西的鞋子明显也是不可能送修了。
挂上委屈巴巴猫猫脸.jpg
……
遥远、遥远的地方，一直守望着汤米的克拉克，忍不住为此心疼起来。
他默默：「那是汤米最喜欢的一双皮鞋。」
闻言，正联小伙伴们：？
因为汤米的摄像头是配戴在胸口，所以众人无法从屏幕得知汤米低头时所看见的东西。
而他们又没有超人的穿透视线。
克拉克摇摇头：「没事……」
紧接着在显示器中，他们看见汤米的视野位置似乎突然拔高了不少，连前行速度也更着提上不只一个档次。
在黑金斯雀发出疑问前，超人就先开口解释汤米正在用飞的。
「嗯，他进去了。」
康斯坦丁：「完美。」
其实他们和汤米间是有耳麦可以互相联通的，不过保险起见，在没有紧急事情要连络的情况下，彼此尽量不要有所交流。毕竟尽管蝙蝠出品的联络器安载有干扰措施，可魔法侧之侦测方式向来难说。
不过在行动前他们当然有事先计划。虽说蝙蝠顾问向来是联盟智脑，不过氪星人那能在几秒内就精通一门语言的超级大脑，显然也不是盖的。且介于蝙蝠最近一直很忙碌，正联也就选择不打扰对方。
纯鲜红色的雕纹大门在屏幕中开启。
和外头相比，拍卖会布置要稍显正常。
整体而言类似歌剧院，四周墙面还挂有绒布──红黑主调，当然。
就是排排座椅间相隔甚远，避免了需要让人从面前通过的尴尬问题、减少摩擦。且座位更加宽敞，宽敞到汤米可以任由自己的翅膀松散地张开，大约主人也是考虑了形体差异。
作为新参加的生面孔，为了不将目的表现得太明显，除将札坦娜赎回外，汤米还得参与些其他随便什么的竞拍。
然而恶魔收藏的玩意儿大多挺猎奇，例如其他生物的断肢残骸、浸泡过黑巫师心脏的药酒、交易逮住的大把人类灵魂、炼金的产物或相关材料……某些汤米兴致缺缺，某些却是汤米没预算。
……没预算就没预算吧，让其他恶魔感觉他有在过程中参与就好。一来反正汤米如今已知有这种交易场所的存在了，二来是对于那些东西他尚且没多少概念，还是在有适当了解后再深入接触较好。
作为富含极其长寿种的区域，地狱内的时间观念显然和人类不太一样。以至于足足待了整整三天，汤米才终于等到札坦娜作为拍卖品压轴之一被抬上场。
彼时，汤米已经十分躁动。
往日里他总是耐心充沛，毕竟平时光一个实验都可以拉很长时间，作为科研人员，他早早习惯等待。且待在这儿并不算浪费光阴，见识见识不同文化风情是件挺有趣的事。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明明曾经和克拉克分开过更长时间，因为研究、因为打坏蛋、因为对方去外星出差……时常半天、偶尔数天、有时还会长达数星期。曾经无论什么情况下，他皆从未于对方有过这样澎湃的思念感。
可他眼下是如此急切地意图返回对方身边。
想要嗅闻对方身上的气味、想要舔.拭对方的肌肤、想要再次品尝对方血管下的腥甜、想要听见对方的抽气、想要将对方连骨带肉拆吞入腹……
不自觉地，汤米伸出小舌头抹了回嘴唇。
是圆台上主持的声音打断汤米思绪。
他眼神督去，看见札坦娜被锁在一个黑铁般的巨大鸟笼中。
然后是主持富含煽动性的介绍，不得不说，就算在恶魔中，他吐露的语句也是无比地勾.引人好奇。
札坦娜．札塔拉，魔法家族最被看重的女儿、数一数二的女巫、当今几乎绝迹的反语者，以及……约翰．康斯坦丁的现任女友。
还有这一遭？
汤米注意到，周围某些原先并无兴趣的恶魔，在听见康斯坦丁大名后，彷佛个个都忽然精神起来。
看着他们脸脸兴致勃勃的模样，汤米霎时有点意会到，康斯坦丁在地狱的鼎鼎名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显然并非好事，因为价格简直被哄抬到超出的地步。
「……撕碎她！」其中一只竞标的臭臭泥恶魔兴奋而愤恨地吼叫：「让那个该死的女表子养的知道，让他也常常失去所爱的滋味！」
话音刚落，周围就荡起一圈张扬的附和，在炙人的环境里更显沸腾。
与之相比，被封住喉咙锁在笼子里的札坦娜眼神堪称平静。
「……想得美，她是我的！」另一头身形壮实的牛角恶魔倏忽起身叫嚣：「──我会活活顶出她的内脏，把她的肠子和项链一样挂到脖子上，想想到时康斯坦丁脸上的表情……哈哈，痛快！」
气氛渐渐暴戾，造成许多恶魔不专注在竞标，反而隔空对喊地或助威、或叫嚣起来。
所以说康斯坦丁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汤米想。
眼下情况，他被给予的预算完全不顶用了。
然而这样类似□□的场面却没有让主持人慌张，相反，主持的褐脸上骤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刚刚接获改变竞拍方法的通知。
角斗。
胜者可以将剩下的竞拍品包含札坦娜在内，通通抱回家任由处置。
至于败者？
──死。
『──别参加，那太危险了，汤米！』克拉克的声音几乎瞬间就从耳麦中传出：『先回来，我们会想出其他办法的！』
虽说克拉克的声音几乎要被周围猛爆出的狂热吶喊覆盖，但汤米还是完美捕捉到对方语气里的紧张焦虑。
然而看看四周吧。
美杜莎状的蛇女眼冒精光吐露红信、牛头的恶魔从鼻孔喷出勃然热气、章鱼头上黏腻的触手张扬舞动、半人马的蹄子兴奋地踏烂了地板……
若真让这群恶魔中随便哪一只碰到札坦娜，被封锁魔法的法师怕不是要凄惨地血溅当场。
显然康斯坦丁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就在下一刻，他的声音立刻从耳麦里传出，首先似乎是朝克拉克说的：
康斯坦丁喊叫：『别傻了超人，用你的超级大脑想想，要是真让那群恶魔得手，札坦娜她还看得见下一秒的光明吗？──何况亚斯兰的爪子连你那身氪星人的糙皮都能扎破，怎么可能打不过区区恶魔？！搞清楚，这正是对我们有利的场景！』
区区恶魔？有利的场景？
那头，超人近乎立刻在脑海里寻获到什么，并迅速串联起来。
他想起康斯坦丁第一次出现时，洽好看见了汤米将自己挠出满身鲜血的模样。
超人一对蓝眸顿时淬满寒冰，凝住康斯坦丁：「……这都是你计划好的，对吗？告诉我，康斯坦丁，卑劣的懦夫……」
康斯坦丁举起两只手：「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嘿冷静，超人！」
然而壮硕的身躯飘浮起来，红披风在地域边境的颲颲中疯狂鼓动。
超人一寸寸靠近对方：「……你了解那些恶魔，你当然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了，是吧？这些都是你预谋好的，你太清楚了，因为你的心就和那些家伙一样肮脏──你竟敢妄想将我的汤米──」
被盯上的滋味令康斯坦丁不自禁向后退去：「──等等，你先听我──」
空气间突然传出一种被牢牢扼住的声音。
──超人俨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发狠掐上了康斯坦丁脖颈。
众人都可以看见悬浮离地的超人那狠狠颤抖的勃然肌肉，并清晰知晓那铁定不是因为用力，而是因为克制。
如果这名被冠有人间之神称号的氪星人真正发狠，康斯坦丁绝对无法残余丝毫挣扎机会。
可眼前，康斯坦丁虽被高举着双脚离地，并满脸通红到呛咳不止，但他的双手依旧能在活动间攀附上超人的，试图给予自己喘息的余地。
「──停下！放开他，超人！」神奇女侠喊到。
然而向来可亲好说话的超人，在小伙伴们注视下仍然双目赤红：「为什么呢？」
「……为何不让他就这么开口，让我们好好听他讲讲，他究竟是怎么筹划算计联盟……又是怎么密谋陷害汤米的。」
拜托，这样子叫人怎么开口？钢铁之躯的桎梏可不是说假的。
小闪挥着手：「嘿、嘿，冷静点，大个子。瞧瞧，他是真的要窒息了……」
可超人还是没放手，彷佛在欣赏对方愈发痛苦的神情。
直至康斯坦丁几乎真的要惨白着窒息，神奇女侠还在那边犹豫，小闪和黑金丝雀终于忍耐不了地出手。
被救下的康斯坦丁霎时瘫倒在地，止不住地咳起嗽来，边咳还边大口换着气，直到地域边境那些带点硫磺味的新鲜空气，好不容易重新灌满肺叶每一颗小肺泡。
他想过很多，唯独没想过这名饱受大都会民众爱戴、形象向来最和譪的超人竟会直接出手，还一出手就这么狠！
黑金丝雀率先扭头开口：「稍微有点过了吧，超人？」
她原先还一直对蝙蝠给与超人的监控程度怀有高度不解，毕竟长久以来，超人都相当对得起人类所给予「光明之子」的称号。
民众献花、亲吻他穿越人群的袍角，艺术家写诗、用歌曲称颂他的无私伟大，历史学家奋笔疾书、纪载化为现实的神祉存在，纯洁的孩童则张头仰望、将原先捻住不肯放手的珍贵红气球松手献上……
这才该是超人一直以来给予人的印象。
而不应是……原谅黑金丝雀如此形容，可某一瞬间，双目腥红的超人形象俨如一名高高在上的□□暴君。
并且她很清楚，若非超人在最后关头自愿松手，那无论是她还是小闪，又或着神奇女侠，其实通通都是无力在没有氪石之情况下及时制止对方的。
更何况几次事件后众所皆知，天命之子所拥有的可完全不仅仅是与身具来的超能，更是一身相当精湛的格斗技巧。
因为在有汤米头上鹿角辐射的情况下，克拉克的身体素质得以降到一定程度，令他去向理查德德德德．龙──武术顶尖高手铜虎和希瓦女士的师兄──拜师学艺。
毕竟这个克拉克已经历过太多。
他永远、永远不想再……生离死别。
……
黑金丝雀的问话注定没有回应，超人的心思已离开。
或着选择不回应，就是超人的回应。
于是汤米再次听见克拉克声音，一股隐含压抑的轻柔，呼唤着幼鸟归巢：『听得见我吗，汤米？……快回来吧，别再继续了，那实在太危险。』
「但我觉得自己做得到，克……超人。我也说过自己不是人类，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脆弱。」汤米小小声说：「况且康斯坦丁说得是真的，总得试试看，我们不可能亲眼看着她……」
克拉克：『他就是吃定了这点，汤米。但是你知道，我更不可能让你成为牺牲品。要是没有你……就我个人而言，就算救回札坦娜也彻底失去意义。我们可以找别的方法，总是会有其它办法的。』
汤米：「……」克拉克根本没有听进去自己第一句话。
有点牙痒。
他便选择不再多说，只是静静观察起舞台上打斗起来的双方。原始的战斗向来很快，台主产生、号称起称霸，吸引更多不服气的对象上前挑战。
慢慢地，之所以挑战的初衷彷佛被他们抛到脑后，肢体四溅、脑浆迸裂、鲜血淋漓的场景激发出所有人埋藏的凶性，以遵从欲望作为宗旨的地狱生物，脑海中可不存在「适可而止」。
连带着汤米也感觉牙齿愈发痒。
而随着汤米沉默的时间愈长，克拉克那边也愈发焦虑。
「……Tommy？」
汤米。
……
「 I won’t say sorry , brother . 」
不好的预感甚至来不及冲上脑海，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乎下一瞬间不到，克拉克只来得及捕捉汤米猛地振翅冲起，六片又大又亮的黑羽将他高速掷往成为角斗场之拍卖舞台的剎那。
随即一切时间犹如在放大的瞳孔中慢下来，克拉克看见残躯们积累下的浓稠鲜血流动，晕开在汤米踏上舞台小脚丫的纯白长袜，如同某种邪恶侵蚀上纯洁。
他听见那些邪魔的呼喝，狂欢着又一场杀戮盛宴、又一名不自量力的挑战者、又一只待宰羔羊。他彷佛嗅到台上残暴的血腥气缠绕，死死环裹住汤米的方方面面，浸去其身上最后一丝阳光温暖。
克拉克看见汤米某个时间投射过来的眼神。
他曾经明白那对绿眸里每一丝情绪、知晓对方在无旁人的交缠时会流露出怎样的眼波、熟悉对方每一次的嗔瞪、每一次恼怒时拍打叫喊的忿忿。
唯独没见过那种燃烧的凉凉绿焰。
克拉克看见汤米玫瑰色的上下唇碰撞，组合成：
「 ── You watch me fight . 」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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