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日轮

    当蝙蝠开始放任、甚至于助长事情发生时……根本上，他就已然越过从前给自己划立的界线。

    ……

    ……但不是这样的。

    布鲁斯想要寻一片安全的空旷地好将飞机停下，却发现一时之间竟似乎找不到分寸。蝙蝠机的马赫追不上超人速度，所以他迟了些许才到达。

    而当布鲁斯到达时，已然遍地是火。

    ……但绝对不是这样的。他因此想。

    凌空在上的视角让布鲁斯得以将一切尽收眼里。

    浓厚而不祥的鲜艳火舌肆虐在近乎每一处犄角旮旯，崩塌断裂的梁柱、横穿零星尸块的钢筋，卢瑟呕心沥血秘密建构的安全堡垒，如今只剩坑疤地基和几许摇摇欲坠的断垣残壁。地面更是遍布掀翻的沟壑，宛同被什么狠狠犁过，而其上不见星点人影。

    随即简直猛然意识到些什么，布鲁斯让蝙蝠机的扫描绿光迅速切穿地面──

    ……人。

    彷佛要证明布鲁斯内心最糟糕的想法般，数据回报给他的当真是于遭深犁过的土地下方的各个绿边人型。

    活人。

    这太超过了。

    数以百计被活埋地下的人……这真的太超过了。

    这已经不是在审判恶人，而是一场单纯且残忍至极的报复。

    所以当扫描显示尚有某些生命迹象之当下，布鲁斯第一反应是直接将蝙蝠机压往地面，反正高科技的防火涂层让漆黑飞机没有轻易爆炸的疑虑，至于高温火焰对蝙蝠血肉之躯的或灼伤问题，在还有机率获救之人命面前压根不值一提。

    可布鲁斯固然有无数想法来让手边任何东西成为任何有用的工具，然而硬件的限制终究是层桎梏。

    布鲁斯当然也联络了神谕，可排除那颗不凡的心，蝙蝠家族成员所拥有的现实条件终究仅是高科技和一身超强体术──作为正常人类，他们根本来不及赶来支持。

    超人……俨然超能的代表、希望的象征，如今随手一个掀翻填满就是数百道性命。

    而蝙蝠侠要想救其中任何一条人命都必须拚尽全力。

    ……然而有时尽管竭尽所能，凡人往往也无能为力。

    他几乎就要将对方拉出来了。

    布鲁斯拽住那只从地下钻上之满是泥腥的手，而那只大概属于雇佣兵的粗糙大手在感受到空气中来援的剎那，同样回以极致的使劲，那是发自心底的脆弱，他可能也有家庭、他可能也有父老，那是所有人类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他不想死、不想死──

    ……

    然而有时尽管竭尽所能，凡人往往也无能为力。

    经历一段濒临肌肉抽搐的拽拉后，对方的脉搏最终还是归于零。

    或着说，这一整片地下的生机都俨然于数秒间消弥殆尽。

    毕竟单单泥土那堆填后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便完全足以将整颗肺部挤压变形，因此不仅仅是单纯的窒息问题。他们或层属于拔尖的那群雇佣兵，然而无论谁──轻轻拨开那已然软而无力的手，布鲁斯缓缓站起身──无论谁，他们都不过是一群人类。而人类自然就有属于人类的极限。

    此时一片阴影乍盖，布鲁斯抬头，一眼望见大约闻喷射机声而飘来的超人。曾经的布鲁斯会为此感到舒口气，如今他却只感觉到逐渐漫上心头的凉意。

    来自东方的日头渐升，冷阳打在人间之神鼓动于空气的红披风，给地面平白蒙上层透点腥色的投射。

    小闪的死或许让黑暗骑士的底线有所滑动，但那移动的范围却绝对不包含眼前情况。

    他们的手段或许确实该变得更加强硬，但绝不是这种毫无原则的杀人暴行。卢瑟才是真正应该为此负责的人，而并非先前那些莱克斯企业员工，又或眼前直直丧生的数百条人命。

    这太过了。

    就算对于心态确实有所变化的蝙蝠侠来说，直接通杀显然也太过火了。

    于是联盟双巨头间随即爆发之激烈争执，也其实已可预见。

    卡尔不明白布鲁斯还在坚持些什么；布鲁斯则一直试图告诉超人有关权力、底线与人性的重要。

    甚至于他们还吵到小闪的死与汤米身上。

    卡尔责问布鲁斯为什么不求助，毕竟就算超人和钢骨无法前往支持，神奇女侠、绿箭、黑金丝雀……等等其他英雄，事实上都是有空的。虽然依时间的急迫性来看，就算他们当即出发也不一定能及时赶到，但布鲁斯却连发出求救讯号的尝试举动都没有，所以为什么？凭什么？

    蝙蝠到底是从那儿来的自信？因为对方是小丑吗？或许蝙蝠他根本就不该那么自信，因为事实证明他压根无法掌控一切－－例如如果蝙蝠认为九个月是汤米的临盆期，为什么没有确保札坦娜的随时可就位？

    情感与理智上，卡尔非常清楚自己此刻正在迁怒。

    然而被红氪影响至深，卡尔俨然失去对道德的大多感知。他明白迁怒的事实，却并不意味着他就会为此感到后悔或抱歉。

    没有道德的人是很恐怖的。

    蝙蝠则在某瞬间被戳中心事。

    因为布鲁斯确实没有额外求救，但总体来说，那种情况下谁又能保证呢？就像卡尔宣泄一样地责怪蝙蝠有关札坦娜的事情，这些推咎是非常不合理的。

    他们信息不足、完全被动，甚至于联盟频道都遭受入侵，钢骨如今都还没被排查组装好。说实话那种情况下，也就只有小丑这神经病还会放弃优势地选择和对手「玩游戏」。

    且一谈到联盟频道，就让布鲁斯想起小丑提出的确实疑点。

    以及卡尔先前说残存在他体内的红氪是怎么回事。

    说实话卡尔压根没想过自己会被质问这点，甚至于联盟频道的被入侵他也是方才晓得，于是他心里真切闪过几分慌乱──但不是害怕蝙蝠侠会怎样看待自己。拜托，卡尔现在根本不担心这方面的问题好吗。

    卡尔担心的是万一牵扯到汤米。

    他才想着就算汤米或许注定离开自己，自己也要竭尽全力让汤米从此都能生活在绝对安全又和平的环境，又怎可能再把汤米牵扯进这种……就算真的是他的宝贝所亲手干出的事情来？

    谁都知道蝙蝠侠是世上最好的侦探，只要有那怕那么一丁点线索，对方都能够神奇地顺藤摸瓜。

    他该怎么保护汤米？

    卡尔做出决定。

    他揽过一切。就和最当初知晓后，卡尔所做出的第一个决定是给汤米刚刚起步的事业打掩护一样，氪星人可为小恋人做出任何事。

    卡尔告诉布鲁斯一切通通都是自己干的。

    「……你什么？」布鲁斯处在震惊中，因为卡尔刚刚告诉他……

    卡尔尚且高高地悬飘在上，呈现出背光且完全睥睨的姿态：

    「……那些重刑犯，他们被判处的几百年刑期根本只是在浪费资源，他们分明作恶多端，却因为米国可笑的法律而无法被直接判处死刑……」

    「……是汤米阻止了我直接下杀手......」

    「……放任他们好吃好喝活着已经非常仁慈，他们根本应该感谢汤米，不仅让他们有机会对人类的进化做出奉献，更让他们本身少受几年下地狱的折磨－－你知道地狱的存在，所以你也一定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和真正的地狱烈火相比，他们数年来于人间的待遇简直好到不能再好－－否则那些囚犯现在，本通通该与纽约州联合军事基地的人渣们一块儿在地狱受折磨……」

    该庆幸卡尔其实从很早开始就「参与」进了汤米的事业，加之汤米对卡尔是真正信任，所以基本无论蝙蝠再提出多少相关问题，卡尔都能够一一答上，表现得确实像主动的坏人从头到尾都是他一样。

    ……何况上述那些话里，很难说没有卡尔个人的真实想法存在。

    或许在卡尔眼中，汤米从来就没多大错；或许在卡尔眼中，如他所言，那些罪大恶极之人所遭受的一切也完全足称善待。

    ……蝙蝠侠消化并思考了会儿。

    没错，蝙蝠曾怀疑军事基地那事会不会是超人干的，但当时也仅仅是怀疑，毕竟依军方那派作风，往年来仇视他们的超能力者可从来不少。

    「……幽灵区。」布鲁斯突然想到：「钢骨身上的病毒是你让汤米植入的吗。」

    虽说结尾词是问句，布鲁斯的声音听来却绝对不疑惑。

    卡尔也完全不意外布鲁斯会想到，反正他同样揽过责任。

    布鲁斯试图竭力控制住自己怒火，他告诉自己就算没有这档事，小丑或卢瑟也都早早决定对闪电动手，他告诉自己就算联盟频道没有中毒，依卢瑟的技术他也会有能力误导自己，他告诉自己……

    然而不可避免地，两巨头随即再次爆发起激烈争执。

    并且所有所有摩擦的源头，终究还是归往价值观的不同。

    卡尔：「......所以你现在是在指责我没有人性，B？拜托你先看看那些人吧，那些脸孔，当我看到他们，我很快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们，早在之前那么多的案例中我逮捕过他们多少次？可无论法律判处他们以怎样的刑罚，他们总能找到办法逃脱，政治操作、豁免、贿赂、越狱……他们就和卢瑟一样，为何你能接受我杀死卢瑟的事实却不能接受我杀死他们的事实？明明他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卑劣，你心底其实也完全清楚他们永远不会改变，到底谁才是没有人性的家伙？别做个伪善的人，B，我清楚你一定明白我会做些什么，就算不宰了他们我也一定会宰了卢瑟，而那难道不也触犯了你先前的底线？你是个聪明人，你一向是我们当中最有计划的，可你现在又到底还在坚持些什么？我不相信你会看不明白。」

    布鲁斯：「而或许我错了，我不知道你会做到这种程度，我一开始就不应该放任你。并且也不要告诉我你知道我在些什么，我连自己先前究竟在想些什么都搞不懂了，或许我根本不该把卢瑟的位置告诉你，因为如今我也成了你的共犯－－但这不意味着你的所有行为就是能被放任的。我也懒得再长篇大论，我们认识得比联盟里其他所有人都还要久，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克拉克，别让愤怒侵占你的脑海，你能做到比这远远更好的。」

    联盟两巨头此刻争吵地几乎话赶着话，谁也不给谁留一丝空白缝隙。

    卡尔：「可或许其实我根本不能呢，B？你又怎么知道此刻在我脑海中的是愤怒而不是醒悟？你明明亲眼见过人类的黑暗，你更见识过那些军方的嘴脸，你心里明明清楚，他们心底压根彻彻底底毫无分寸懊悔之意，唯一约束他们的仅仅是恐惧，是对更强大力量的恐惧，对我可能可以干出些什么事来的恐惧！不是我想，所有的一切……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从来从来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从来都那么少，然而再再的事实却只再再证明……」

    说道这边卡尔几不可闻地顿了一下，但在蝙蝠或许察觉前，卡尔已经又继续：

    「唯有强权才是永远真正最有效的手段，包括你对哥谭的统治，难道不也是依靠着恐惧作为象征吗？这是命运的导向，我注定要成为这样的存在，只是我的能力更强，所以可以监管的地方也就更广，我甚至可以让世界永远不再战争──何况你能说我不是在为民除害吗？世界没有了他们分明会更美好。这一次是小闪，那下一次呢？再下下一次呢？他们还要杀死多少人，你难道就可以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总有人必须阻止他们，你明明也知道总有人必须这么做。」

    布鲁斯：「你只是在找借口，克拉克，你心底深处也知道自己这次做得太过火了，你正在全凭悲愤行事。要清楚只有你的所作所为才定义了你这个人，你还记得你的家族标志应该象征些什么吗，卡尔．艾尔？那绝对不会是恐惧。另外我并没有在统治哥谭，我从来不想，说实话如果有可能我还真希望有人能替我接手所有一切，那些该死的烂摊子，但非常可悲的事实是，我曾经希望的人选如今却堕落成我必须加以对抗的存在－－而我非常不希望你在未来也成为我必须对抗的那种存在，克拉克，别让世界把你给毁了，也更别把那种虚无飘渺的命运牵扯进来，你应该知道只有一个无能的人才会将所有遭遇和过错都推咎给命运，而你不该是这样的，超人，你应该成为更好的存在。并且你从前也和我说过乔纳森对你说的话，告诉我，这会是他想要的吗？他会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一名独.裁审判的暴力分子吗？想想汤米，他那么不希望你真正动手，难道──」

    卡尔猛然打断：「－－别和我扯那些，B！我只是想要汤米未来能够生活在一个更安全的世界，这样就算将来我不在他身边、就算我没有资格再跟他在一起，他未来的人生也能够被尽可能的保障安全，还有命运、命运......哈，命运！你又怎么知道呢，B，世上连魔法都存在了，你又怎么知道没有命运的存在？或许有些事物就是无论你再怎么努力都──」

    「──你和汤米发生了什么，什么叫做你没有资格？」布鲁斯在电光火石间判断出关键，毕竟依卡尔所吐露，这座基地的人完全符合「仁慈」对待的标准。想想，若真如卡尔所言，他一直以来都仅仅为恋人说服才妥协……布鲁斯猛然想起超人先前的每一次不对劲、每一次直接的欲图痛下杀手，似乎皆总同汤米挂勾──并且随后布鲁斯也更加忆起先前卡尔所说的或许流产。

    「告诉我，克拉克，是汤米他出事了？」

    而布鲁斯想的果然没错。

    闻言，卡尔原先背光的冷硬身形似乎猛地一顿──接着只见原先高高飘空在上的人间之神缓缓落下、足尖而今终于稍微点上人间泥土：「……B，你能帮帮我吗？」

    方才还和对方口角着的卡尔，如今语气却居然称得上恳求。

    ……

    布鲁斯还能怎么办？

    理智点想想，没有援手而争执的结果可想见地只是更加冲突，并且眼下的情况他一个人基本阻止不了超人。

    布鲁斯眼下的准备并不充分。

    虽说布鲁斯这么多年来都深刻防备着超人，后手可从来不仅仅绿氪战甲，但重点是他需要时间。

    然而这该死的世界往往就是，当你以为情况已经很糟糕时，他却还能扔给你更加更加简直彻底糟糕到不行的命题。

    径直扯裂所有固有观念的那种。

    ──只要能找到挽回汤米的办法，卡尔基本将一切通通坦白。

    重点更集中在曾经的冲突，集中在卡尔自觉一直在接近迫使汤米做出退让的那些事物……

    而实话实说，在细胞遭红氪辐射到了这地步的情况下，对蝙蝠说出所有其实也没那么难──卡尔仅存的道德大约全给了小恋人，所以当面对布鲁斯陈述所有时，卡尔居然没感受到多少、面对外人坦承罪恶时起码该有的羞耻心。

    卡尔忏悔所有。

    而听完所有卡尔的单方面陈述，那边的布鲁斯简直深刻感觉到窒息，因为他所面对的……

    老天。

    长达十几年的人际控制、从法定年龄上看最初的半诱□、二十四小时不中断监控、甚至于曾经整整两个月的彻底囚.禁与其间无数次强□、乃至于眼前最后的迫害导致流产。

    饶是见多识广如蝙蝠侠，也不禁……实话实说，布鲁斯一开始根本没有做好这种程度的心理准备，因此几乎是听卡尔的描述到半，布鲁斯头顶几根青筋便已然开始疯狂蹦跳。所幸有蝙蝠面罩在外，谁也看不清布鲁斯底下真正神情。

    布鲁斯曾经以为超人能够是希望，真的，他曾经有过这样真心认为的某时刻。

    可或许他错了。

    ……

    或许布鲁斯从来都错了，他从来没想过超人的心理状态原来从基本的源头就如此腐朽。

    听听对方到底都交代了些什么？！

    布鲁斯原本以为一切多数都是红氪造就的问题，然而……

    ──大概自从养母的死后，原先那名堪萨斯少年的心理便早开始崩溃。

    布鲁斯还曾经以为汤米是被超人呵护于怀抱内的小家猫、精心栽培在温室的红玫瑰、饲养照顾于象牙塔的金丝雀……可如今再再的事件却再再打破布鲁斯的固有印象，而这回、这回简直真的就是彻彻底底的连根拔起，将所有基本关系印象通通毁于一旦。

    布鲁斯记得那两个月，那时间在线汤米被囚禁的两个月。并且布鲁斯更加想起汤米后续的主动解释......不，听完一切后仔细想想，那已经完全不能被算在单纯的解释范畴，那压根是包庇、是保护、是受害者对加害者的不断退让，是放任、是……

    是斯德哥尔摩。

    所以，两个选择，一边是或许切切联系到地球未来数十亿人口命运的走向，一边则是完全辗压过无论蝙蝠侠还是布鲁斯道德底线的卑劣。

    简直比小丑给过的任何选择题都要让人由衷感觉更加艰难酸涩。

    不过其实蝙蝠侠也从未真正在类似的二选一中做出过抉择。

    因此眼下，蝙蝠侠当然首先答应会「试图帮助」卡尔挽回汤米，可感情侧的事情论谁也无法保证成效不是。

    「......所以你应该给彼此空间，若如同你所言，那么就算再更多的交流都只会导向对彼此的更加伤害。有些悲伤的过度需要时间，你需要留给汤米独自思考的空间。显然他目前对你还非常排斥，因此不要过度地介入到他生活。」

    布鲁斯总结。

    不能再给卡尔接触汤米的机会，谁晓得对方会不会又一个「情不自禁」地对恋人使用暴力手段。在感情上，有过暴力前科的人便已然不配再被赋予任何信任。

    何况如今的蝙蝠侠也再不敢信任超人了。

    ……他意识到汤米根本从来就不是刺激原，汤米从来都是一把锁，甚至于是急需被帮助的角色。

    而如果真类似于斯特哥尔摩，那么第一步首先必须让汤米同加害者保持起距离。布鲁斯认为汤米最大的问题大概是他从未真正和克拉克分开过，所以症状才会愈发严重。

    而汤米究竟都罹有些什么常人三观中的精神病这点挺难说。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若要说有什么是真正让未来所有事情都愈发严重起来，那铁定得连往布鲁斯「试图帮助」下所给予之一切建议。

    况且如果非要从这段关系中定义出一名所谓「加害者」……相辅相成下造就成之纠葛哪是那么容易理得清的？他们永远不可能成功切割，因为汤米与卡尔皆同为受害者与加害者。

    毕竟才刚返回孤独堡垒，卡尔率先领受到的便是来自汤米的凶猛袭击。

    当那对被释放出的绿萤萤鹿角一瞬间靠近，卡尔体质基本煞那骤降。诚然汤米有渡给了卡尔相关抗体，然而那也仅是令氪星人在面对他者时留有还击余力，先前之所以卡尔能够桎梏住汤米而最终导致悲剧的发生，凭依的主要原因还是汤米孕期后段加之反复自伤后的大量虚弱。

    而此刻受鹿角影响的卡尔力量大概只相当于强化人，因此当面对全盛时期汤米，卡尔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他近乎在踏入大门口的下一秒便被由侧面径直扑上地敲晕。

    和氪星人魁梧的高壮身躯相比，就算原本身材紧实而流畅的汤米也被衬得宛如一只娇小幼鹿，油画般精致的面容眉眼形状带有一股天然的温柔，更别提当那双绿色的大眼睛专注于某件事时所倾泄出的流光溢转，怕是最洁净无瑕的莹玉水晶也难以与之相较。

    但此时此刻，绝不可能有人会将汤米错认为童话中的德鲁伊或吟诗里的鹿角精灵，就算他的外表再怎么像类人、再怎么足以伪装成彻底的无辜者……

    也跟改不了汤米继偷袭敲晕后，纤长五指接连一番毫不怜惜扯住昏迷中卡尔后衣领便一路拖行的粗暴恶行。他分明有那么多更温柔的方式可挑，却最终选用像拽着一袋货物或随便什么废品的姿态将卡尔就那么于地面上拖曳。

    汤米的最高权限使得他能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堡垒最深、最机密处，存放有氪星许多致命武器的展示室。曾经也征战四方的氪星人从来不是人类想象中的和平份子，氪星人中既有乔．艾尔这样的鸽派，也有德鲁．佐德这样的鹰派。汤米层研读过孤独堡垒内一切自己感兴趣的文献，所以他也相当了解氪星曾经的历史。

    而在氪星最鼎盛的扩张时期，面对被殖民星球不服输却又因特殊象征地位而杀不得的重要战俘时，曾经的氪星理事会往往选择……

    汤米将卡尔推桑地固定往座位，几番动作，将所有连接脑部的电波贴片就好位。

    控制、洗脑、精神操纵……随便怎么称呼，但总归是类似效果的玩意儿。

    汤米曾猜测若是同布莱尼亚克的科技相结合，这台设施八成能被发挥出更大作用，但最终他也只是自己私下提出理论而没有真正作为。

    谁让他那时还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需要用到它的状况。

    不过显然卡尔如今却成了那个例外，他成了汤米那既不忍心杀掉却又更不愿意轻易放手的唯一存在。

    最后一次确认所有装置皆处于对的地方，伫立卡尔前方的汤米不再犹豫，操纵着面板眼看指尖就直接按下了确认键──

    【抱歉，您没有相关权限。】

    汤米一愣，几乎立刻条件反射地抬眸望向卡尔，随即又忽然好像意识到些什么，于是就边那么几乎转化为瞪视地牢牢凝往对方紧闭眼皮的双目、边愈发恶狠地疯狂戳弄那个最终指令键。然而无论汤米怎样用力、偶尔指尖都快辗压到泛白，仪器皆没有被成功启动，且投影的操作板上通通也只反复跳出那串恼人的红色警告文字。

    到后期，甚至不只是那块操作板，整间陈列室皆回荡起AI不停的广播：

    『抱歉，您没有相关权限。』

    『抱歉，您没有相关权限。』

    『抱歉，您没有相关权限。』

    『抱歉，您──』

    汤米差点直皆甩尾搧爆广播系统，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可忍住了冲动，却忍不住内心无措：「为什么会没有？我明明是最高授权对象。」

    『抱歉，但您还是没有对舰长使用精神控制仪的权限。』

    「那要怎样才能获得权限？」

    『除非您为舰长，否则很抱歉，您没有对舰长使用精神控制仪的权限。』

    「喀拉」。

    汤米左脚一个没忍住，瞬间令底下地面呈小块圆弧地遭踏裂。

    但他面上依旧淡淡，甚至于看起来还更冷静不少－－只见汤米开始尝试入侵孤独堡垒系统，然而外星科技哪是那么容易被侵入的？

    作为最高授权者之一，通常汤米想更动孤独堡垒的设置时只用简单一两句话，或着干脆点进入后台更动脚本也行。可舰长权限却和堡垒的通常授权模式立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体系，而因为从没预料过俩人会变成如今这样，汤米从前也并没另外抽时间来真正与之接触过，不想当初想当然的不设防居然最终导致了目前的棘手状况。

    于是汤米开始来回踱步于昏迷椅上的卡尔前方，脑袋一时思绪飞闪。

    汤米明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再犹豫，命运却又给他开了个大玩笑。从方才试图侵入的过程汤米便已然感受到绝对艰难，谁让氪星12级的物理科技从来不是盖的。所以在汤米目前的粗略预估中，他至少也需要一至两年的时间才能够将那个系统模板彻底攻破，因为那个独立于堡垒所有体制外的舰长模板俨然已经牵涉到了氪星的至高军事设置。

    可问题是，他有那个时间吗？

    汤米再次将目光投往被迫沉睡中的卡尔，对方放松时的面容是那样坚毅又温柔，几乎让汤米瞬间条件反射地感到由衷安心，可下一剎那更涌上他心尖的……

    ……

    ……总而言之先把克拉克挪走，不能让他发现自己曾这样谋划，不能让他发现那怕半点痕迹。

    于是当卡尔醒来时，他人已经被摆放到卧室的柔软床上。

    说实话刚清醒的卡尔还有点懵，他边起身边回想，只记得自己似乎是刚刚踏进孤独堡垒，然后……

    汤米……？

    卡尔似有所查地转头，一眼望见伫立于两人卧室门口的汤米。

    「对不起。」汤米斜靠于卧室门口的白色门框上，朝卡尔自责般歪歪头，翠色的眼睛闪烁出带内疚光泽之暗茫：「我刚刚以为你可能是入侵者，因为你飘进来的时候都没有声音，而我一个人待着所以没有收回鹿角，一发现原来是你的时候也已经来不及……呜，对不起。请问你现在感觉还好吗，克拉克？」

    卡尔首先睁大了点蓝眸，不敢置信这是否为何关系稍缓的讯号，因为汤米现在看起来实在全无攻击性地柔软极了，简直犹如属于他的小恋人重新归来。于是点点希望开始滴答进氪星人蓝眼，晶莹光亮一时间如同水纹晃荡开。

    「我……」卡尔想说自己现在感觉挺好，可某种冲动却让他改口：「我好像，呃、不知道，你愿意过来点帮我看看吗，汤米？我总觉得自己似乎还有些晕。」

    汤米便凑近床边开始替卡尔检查。

    他从头到尾表现得是那么柔顺，仰着脑袋持续用自己那双玲珑剔透的绿色大眼凝视卡尔。

    卡尔哪里经受得住这样代表重归于好又彷佛示弱一样的讯号？蝙蝠先前对卡尔的所有交代几乎全被瞬间抛去脑后。

    于是宛如自然而然，双方距离逐渐愈凑愈近，汤米的位置首先被从床缘诱导往床侧、又再缓缓挪去了中央……

    因为期间汤米也并没有呈现出分毫反抗。

    「克拉克……」可随即，汤米却闪避开来自于卡尔的第二个吻。

    他软软的指头抵于拥抱住自己的氪星人心口，将两人的距离稍稍拉开。

    卡尔眉目疼惜至极地询问起怎么，那双款款的蓝眼睛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犹如脉脉含情。

    然而汤米只感觉冷。

    他感觉卡尔的神情是那样从未见过的虚假且伤透人。

    但面上的他还是微微笑地羞怯又无辜，尽显派然纯洁：「我能先离开一下下吗？一下下就好……」

    卡尔有点不明所以，不过还是首先顺应的放开双手：「当然。」

    汤米跃下床足尖点地，步至卧房门口时还又回头软软叮嘱一句：「不准偷看喔！」

    卡尔应下，虽说依旧对小恋人要干嘛没有头绪。

    卡尔怎么可能有头绪。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习惯性亲近的举止，对此时的汤米而言究竟意味着些什么。

    说实话当被缓缓搂住时汤米还小愣了分毫，那时他原先眼底其实纠缠成暗色藤蔓的双眸有那么瞬间彷佛受微光倾洒，然而下一霎那，当汤米意识到他们方才的所在地点：「……」

    所以。

    汤米那时想。

    连再多一天也不愿意等、连起码的哀悼期都不愿意给、连再多一些的怜悯也不愿意施舍，迫不及待地就想赶紧让自己怀上，然后从此离开自己……是吗？

    自觉对方的别有用心，因此虽终于得到一个从前所希求的、温暖又彷佛珍惜的抱抱，可汤米刚才却压根再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或着他原本就感受不到……？另一边铅房内的汤米望着镜面摸上自己心口，那里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跳动。

    然而克拉克都已表态成那样，自己又要怎么拒绝呢？反正迟早都会发生……

    ……

    就不如尽早杜绝了可能，然后竭力拖延时间吧。

    怀着说不清的心情，汤米缓缓将下.半.身转化为触手。

    所以当一段严格来讲有些许长了的时间过去、汤米重新现身于卧室门口时，卡尔内心几乎瞬间拔凉。

    ……小恋人赤.果的足尖一步步踏过地毯而来，也将卡尔内心才燃起的希望步步踩踏熄灭。

    只见已然褪去白色衬衫的汤米缓缓爬上、将自己整具柔软身躯塞进卡尔怀中，同时音色甜甜地闷软开口：「……好好抱我吧，克拉克。」

    内心悲苦骤然难抑地汩汩流出，那怕是如今怀内的滚烫热源也阻止不了氪星人全身上下彷佛开始的发冷，一如那简直彷佛将要在绞痛中猝停的苦涩心跳。

    最开始的突然袭击于是有了解释，或许小恋人对自己的第一本能大约已成为排斥，否则按对方的反应速度怎可能会来不及转移？或许在先前的某片刻中汤米当真是想要杀了自己的，直到忆起若想要他「原原本本」的宝宝回来还需要自己这罪魁祸首的帮助……

    ……

    所以汤米眼下所为一切亲近，其实皆仅仅是委婉的催促。

    卡尔难压心口疼痛地想。

    连再多一天也不愿意等、连再多一些的怜悯也不愿意给、甚至连哀悼期都愿意直接跳过，迫不及待地就想赶紧怀上，然后从此离开自己……是吗？

    因此在汤米将自己塞进来后卡尔看似平常般地以双手略略环搂作为响应，可实际上，旁人绝对难以想象卡尔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克制才没让自己径直将汤米一把桎梏。氪星人多恨不得就这样将小恋人永远牢锁于怀内、多恨不得就这样将对方一辈子捆绑、多恨不得就这样将对方生生世世囚.禁在属于自己的堡垒……

    然而他不行。

    他没有资格。

    ……

    卡尔全力压制下心神绞痛，又或着他其实已然开始习惯于浸泡在这种滋味中了。只要汤米想要，只要他给的了……难道不是吗。

    于是当卡尔缓行着欺身压上，汤米没表达出抗拒。

    当卡尔撑起魁梧身躯将自己拘束在他结实双臂之间，汤米没呈现丝毫抵抗。

    当卡尔似乎小心翼翼地低头啜吻并吮.吸，汤米只是似乎和以往一样地凝视向对方。

    但终究有什么不一样了。

    比如汤米那双绿眸如今投射出之神色已不再缠绕绵绵、不再包覆甜蜜，更不再徐徐嗫嚅般诉说满心含情的欢喜。

    不可能了。

    汤米的眼底冰冷，曾经水晶般的瞳眸而今犹如霜雪凝结至极后的碎裂，以往所有绿昂生机现在皆成为极冬中注定枯萎的绿叶，萎靡地蜷缩进层层又迭迭的千年冻土。就像他身体随然温热地柔软配合，内心却其实想着截然相反的──

    ……

    怎么可能当真让你如愿以偿呢，克拉克。

    ……

    ……

    ……

    「汤米……？」卡尔又再喊了几声，没得到响应，才敢确认小恋人是终于累到昏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将跨坐的汤米挪躺至乌贼抱枕簇拥的一边，然后把自己轻轻取出来。当看见确实没有额外沾黏的瞬间，卡尔像是舒了一大口气。

    因为卡尔终归怀有私心，当他真正再次拥抱上汤米，卡尔发觉自己大概还是无法就这样放手。卑劣，他知道，但他就只是做不到。卡尔回想曾经那么多次……可汤米却偏偏直到今年才怀孕，为什么？于是唯一的变因──因为只有到吸收不了的程度，汤米才会怀上。至少卡尔如今还这么认为。

    所以依据这样理论，期间卡尔致力于将汤米弄晕，虽说可能有些粗暴了，但一来汤米没喊疼，二来只要能让小恋人最终记不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做满……反正只要他谎称说有、反正只要小恋人一直不知情、一直没怀上，他们就将不必真正分开，他们就还有更多时间，他们就还可以、还可以……

    卡尔侧躺的压到隔壁，悄悄伸出手摩娑起小恋人软软睡容。也只有在这时候，卡尔才敢将那句「我爱你」缓慢而慎重地吐露出口。

    可一切又能够被拖延多久呢？

    卡尔想。

    小恋人迟早会发现，仅仅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没看汤米今天居然都积极主动到这种地步了吗？想必是真的非常想摆脱自己。

    ……

    但如果可以，拜托让汤米愈晚发现愈好。

    可偏偏似乎从某刻起，上天就再没听进去过氪星人那怕一句祈祷。

    光光这一晚汤米就怀孕了。

    对卡尔而言这消息无疑是惊天霹雳的意料之外，然而对汤米，眼下早早是他所预期的结果，谁让标记过的伴侣间就是这么容易被搞怀上？他早有心理准备。

    或着其实也没有那么充足的心理准备。

    一大清早，甚至还没来得及赶到洗手台，汤米直接就吐在了浴室地板，纠正，是干呕，毕竟他还没吃任何东西。但总而言之，毫无疑问，外观上非常典型的孕吐反应正在浴室内发生。

    氪星人随即进来将小恋人搀扶。

    有点可笑，分明汤米才是那位正严重不适的可怜人，氪星人的脸色却反而较这位孕夫更加惨白。不过凭汤米姿势也看不到卡尔如今神态就是。

    虽说是干呕，汤米仍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高兴吗，克拉克？」

    「……什么？」

    汤米直起身的同时将氪星人搀扶着自己肩背的那只手拉往自己小腹，一双绿眸直勾勾看向对方似乎是观察又似乎带有一类程度的弄意。

    「我怀孕了、你完成任务了、之后我们就可以分开了……所以你高兴吗？」

    卡尔基本在汤米将自己的手向下拉时就有某种微妙预感，而在汤米如此寒刀般直白发问后，他的脸色绝对完全称不上好。他怎么可能高兴。

    所以昨晚的所有对汤米来讲就仅仅是单纯的任务吗，那些拥抱、那些亲吻，难道全无那怕一丝丝的余情残留？小恋人怎么狠心用「任务」来描述这整件事？

    氪星人晓得自己不配，却没料到在达成目的后，小恋人竟能如此干脆地撕下一切掩饰般旖.旎，彷佛再也不想多加伪装地同他虚与委蛇。

    「何必露出这种眼神？」汤米轻笑：「难不成是我讲得太直接，伤害到你的自尊了吗，超人？别这样嘛……」汤米靠近地探出指尖触上卡尔面目轮廓，眉眼无辜似的弯弯垂垂：「你这样就太假、太恶心了……敢做敢当好吗，你本来便应该要明白所有事情都会有后果，克拉克，难道现在你还奢望我对你有好脸色？」

    一阵沉默。

    半晌，卡尔呼出一口气，强自镇定却仍不禁将眼神瞥开。他觉得自己暂时无法再承受更多，或许需要找事情来平复心情，于是边转身边问：「你现在有特别想吃什么吗，汤米？我去给你弄。还有这次的妊娠反应也太剧烈了，实在让人不放心，我待会儿就去找──」

    然而卡尔才转身到半便被汤米一把扯住，那力道几乎是发狠，或着要想囚梏住钢铁之躯原本就需要大力气，就算是汤米也一样。

    汤米指尖用力到发白，神色也是显然不适下的惨淡，不过和卡尔相反，汤米脸上挂着笑：「你应该知道我需要什么。我需要你的血，你不能离开我。」

    「我现在离不开你，除非你想要宝宝死掉……──你想要氪星的宝宝死掉吗，克拉克？」

    ……

    卡尔：「......所以我必须留下照顾他，布鲁斯。」

    布鲁斯：『……这是借口。你知道自己有其它保存血液的方法，而并不一定要随时待在汤米身边。』

    「……」

    卡尔：「可这说不定是个转机，如果我照顾他──」

    布鲁斯：『──记住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你的血』，而不是昨天才把他弄流产的人的所谓陪伴。』

    「……」

    「……」

    卡尔：「……我明白了。谢谢你把我敲醒，B。」

    ……

    汤米没料想卡尔居然还真的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他拿起桌上的纸条，除了某些交代外，上头仅有非常简短的一句额外留言。

    『或许我们彼此都需要一些空间。』

    汤米当然不可能知道卡尔曾涂涂改改过多少版本，又曾分别蹂.躏撕碎过多少纸条，汤米只看见最终版上一句简直敷衍并犹如懒得再施舍多加解释的话。

    汤米不清楚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打开冰箱，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取出一袋血来默默吸食。

    和类似直接侵入身体的情况不同，消化的过程可以分解任何形式之能量物质，所以当一袋血咕嘟嘟完，汤米瞬间感觉身体充盈许多。

    然而另一方面。

    汤米猛的摀住腹部又是一阵弯腰作呕，而这回，某些尚来不及被吸收干净的鲜血于是就那么从嘴边汪汪冒出，滴答滴答落在厨房白净地面，白沾染红的视觉刺激一时间格外慎人。尤其汤米后续更宛如罹患什么绝症，一下跪倒地蜷缩上地面，浑身痉挛抽搐。

    繁育本能正同汤米自己制造出的排斥反应进行对抗。

    就像通过触手，汤米可以让自己产生对绿氪的抗体；同样通过触手，汤米可以让自己产生对卡尔细胞基因的抗体。

    是的，简单来说，汤米肚子里的宝宝注定不可能成功长大。

    就算有繁育本能，这个宝宝也注定会死。因为无论哪种生物，潜意识内永远是保证自我的首要生存。那么既然如今本能认定了宝宝全身上下都是威胁，自然便不可能放任这个宝宝留下。

    所以汤米并没有失去繁衍能力，只是卡尔单方面的基本永远失去机会。

    因为汤米原本以为克拉克至少还会……

    ……

    大概他是想得太美好了。

    如今的克拉克连近身照顾他都不愿意。

    其实早该想到的不是吗，哈，反正这样没人监视兴许还算更方便。

    半晌，当尾巴的红鳞也重归于蓝时，汤米才成功从地上爬起。

    排斥反应比他预设的还严重。汤米这么想，轻轻倚靠上身后冰箱的同时将手小心翼翼覆盖上小腹。

    所幸也没到真正太严重的地步，起码尚处可接受范围。

    想着想着，汤米背靠冰箱的身躯缓缓向下滑落，直至以抱膝的姿态将自己环裹。倒也非因什么不适……好吧，起码并非躯壳上的不适。

    从没想过孤独堡垒的厨房可以如此空旷，从未想过冰箱的存在也能如此可恶。

    汤米轻轻笑出声，回荡在冰箱这头与磁砖墙面那头间。

    克拉克真的彻底将他视为一项只是要尽快完成然后摆脱的任务了呢。

    「……」

    先前还没有孕期激素影响实，汤米也就不怎么为将无法再诞下克拉克的宝宝这一事实而觉得哀伤。

    不过汤米现在处于孕期了，所以他觉得自己大概开始有点为腹中胎儿的命中注定而感到难过──他想要宝宝活着，他想要克拉克的宝宝，他还想要更多更多两个人相爱的结晶……

    ……

    背靠冰箱缩窝着的汤米努力消化心中逐渐泛起之情绪，同时尝试说服自己当下的一切感受皆仅是被荷尔蒙影响。

    总而言之只要能争取时间，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

    好了，吃饱了，也是时候工作了。

    汤米一把将手中被吸食干净的医疗袋直接碎成齑粉，随即站起身闭目懒洋洋般地伸了个懒腰。而再睁眼时，汤米那双绿眼睛已然彻底暗沉下，如同植物横遭辗压的凋亡，汩汩淌出的黏稠绿液终究于在渗漏中抹平了一切剩余高光。

    ……

    卡尔其实有给汤米留新手机，让小恋人有任何不适皆能随时联系他。

    但汤米怎么可能再主动联络卡尔，除去破解的抓紧繁忙外，汤米每每试想这种前后的对比──在汤米曾经最需要卡尔时卡尔切断一切联系，如今当他怀孕、怀有氪星的宝宝－－从汤米的角度，就好像克拉克仅因顾忌胎儿的安危才会勉为其难地施舍下连络方式。

    ──以至于分明离事件已然有段时日，汤米和卡尔彼此间单独共处并真正交流时间却连可怜的一、两小时都不到，更别提有没有完整的「一天」了。

    当然卡尔也不是没有回来过，可秉持不想打扰汤米平复心情的态度，他每次补充冰箱鲜血皆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竭力不让汤米发觉，将自己作为一台血液供应机的定位放得端正。

    但卡尔或许忘记汤米所拥有的灵敏嗅觉，所以事实上无论卡尔每次的漂浮有多谨慎、进门动作又有多小心翼翼，汤米都还是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对方的到来。

    不过汤米也不点破。

    直至汤米从愈演愈烈的排斥反应中推断这胎大概快彻底留不住。

    排斥反应真的比汤米原先预估的还要严重，可彼时他甚至尚怀没有多久，对孤独堡垒核心程序的破解进度也几乎不到多少。这和事前计划的时间落差已然太大，汤米先前以为就算有排斥反应，一个宝宝大概也能坚持个两、三个月。

    而从卡尔目前呈现出的态度来看，汤米担心如果自己要是照这种速度持续流产，对方恐怕迟早会在某天发现有问题并耗尽耐心。

    怎么办？

    ……

    不行。

    ……

    不行。

    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责任不能够在自己身上，责任绝对不能够被算在自己身上。

    「铃铃铃铃铃──」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几乎将汤米早异常不适起来的小腹内一时之间吓得更加绞痛。

    他原本蜷缩在白色大床的姿态更是因此紧了几分。

    呜……

    汤米颤颤地伸出爪子接起床头柜手机。

    是居然主动打来的克拉克。

    电话内，卡尔询问着汤米是否有打算一块儿参与上午即将开始之小闪的葬礼。

    谁料汤米竟还压根不清楚这消息。毕竟这些天他光是想办法破解舰长程序与应付排斥反应就已然凑全了整日整日的时间，所以就算孤独堡垒其实有连网，汤米又哪有那个心思去看新闻呢？

    「……去。」汤米另一只手指甲几乎掐近掌心，才让自己的声线竭力做到完美的正常：「你能来接我吗，克拉克？因为我不是很清楚详细地点……」

    『当然，我马上到。』卡尔于那头迅速响应，音爆很快随后续从手机内传出：『等我，汤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