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渡愣了一下,看看周围人似乎都没在关注他们,这才嗯了一声低头吃面,“你说,能帮都帮。”
赵有琢磨了一会儿该怎么跟迟渡开口,等了半天,迟渡面都吃完了,还极其没有形象地打了个嗝,赵有这才一脸嫌弃地跟他仔细说这件事儿。
赵有家祖上是旧地主,也算书香门第,当时闹革命,他们家义无反顾支持革命,把家里的财产全部散尽分给了军人和穷人,连自家住的老宅都无偿让了出去。那座老宅是四平八稳的四合院样式,三层楼,连着院子有一千多个平方,挤一挤能住下百来个人,赵家的祖上花钱稍微给改造了一下弄成临时医院,收治那些在战争中受伤的兵,又腾出院子给因为战乱无家可归的穷人们住。
到了太爷爷那辈,革命胜利了,家里的积蓄也被掏的一干二净,于是他带着为数不多的资产走出大山开始创业,那座临时医院就跟着荒废了下来。
后人倒也争气,借着坚持不懈的努力一天天打拼,直到赵有爸爸那辈,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成就。钱有了,祖宗的辛苦也不能忘记,差不多一两年前,他的爸爸把那块荒废的老宅盘了回来,打算重新修葺一下,举家搬进去,没想到从老宅翻新那天开始,就接连发生怪事。
起先是整平院子的工人,从地里挖出了半截断手,接口处还流着血,吓跑了一波装修队,之后又是翻修院墙的砖瓦匠莫名其妙从房顶摔下来,直接摔成植物人,还有守工的师傅半夜见到长发女人飘在院子里,走廊的白墙上出现不明血手印等等,反正怪事一桩接一桩,基本两三天就要发生一次。赵有爸爸请过法师和尚,又花了很多钱才压下装修队拖拖拉拉继续干着,直弄到去年年底,才算彻底把这老房子翻新完。
赵有妈妈劝过孩子他爸,要不就别住了,战时医院里死过不少人,晦气得很,爸爸不信邪,觉得法师都请过了肯定没事儿。等他们全家搬进去之后,开始风平浪静的,没想到过了没几天,可怕的事情又接踵而来。
某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赵有听见房间外边儿传来水落在地上滴滴哒哒的声音,出于好奇他爬起来想着出去看看,没想到竟然看见自己的妈妈披头散发手里提着半只鸡在客厅里一圈一圈走着,鸡血就这么滴滴哒哒落在地板上,女人光着脚,满屋子都是她带血的脚印。
赵有吓坏了,跑回楼上准备把父亲喊起来,人还没跑上楼梯,就看到穿着睡衣的男人下了楼,直愣愣进了厨房,拿着菜刀极其有规律地砍着菜板。赵有冲上去拉住像被什么附身了的男人,对方却压根完全没听见赵有在叫他一样,仍然继续剁着空气,女人也一样,那只鸡血都放干了,她还是一圈一圈走着,一点儿要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
赵有觉得自己都快精神失常了,躲回被窝里,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起来,父母跟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异常,那些痕迹也全都不翼而飞,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但赵有非常肯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那天晚上他没沾一滴酒,而且睡得很早,半夜醒过来也没有迷迷糊糊,所有异样看的清清楚楚,也记得明明白白,连第二天给他们家做卫生的阿姨们都在背地里议论,怎么地毯下面有血迹什么的,这些都说明,在这宅子里确实有什么东西在,从那天起,赵有的偏头痛更厉害了,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父母的诡异举动还在继续,但到了白天,两人又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点记忆也没有。
赵有还录了视频,但暂时没给父母看过,怕吓坏了老头老太太,过几天,夫妇两要去外地出差,得一周不回来,赵有一个人哪儿敢住在里面,但之前天天睡公司住酒店被父母好一顿教育,说他搁外边儿鬼混不像样子,勒令他呆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一周都得待在家里,这下没了办法,才想着找找迟渡,看他能不能解决。
迟渡两手交叠搭在桌上听得认真,难怪他觉得赵有最近脸色不太好,搞了半天是这么个原因,听他说的,那基本是那些东西没跑了。小时候他也经常遇到类似的怪事儿,不过他妈超凶,人都说鬼怕恶人,可能真是怕了这暴脾气的婆娘,什么妖魔邪祟都进不了门,至于自己嘛,除了能看到,偶尔搭的上两句话,真没什么其他本事。
“你怎么不找我妈,她对付这些很有一套啊,你跟她一说这些问题不就全都解决了吗?你小时候遭鬼压床,不也是我妈治好的吗?”
“阿姨出国旅游去了,估计有个把月都不会回来,我这儿是不能再等了啊,这几天都不敢回家住,天天睡公司,我在家里装了摄像头,你都不知道晚上那宅子有多恐怖!小迟,你看得见那些东西,又是学佛的,身上一定有什么能力,就算赶不走他们,好歹也跟那些家伙说说到底要什么,我是真待不下去了我。”
赵有皱着眉委屈地都快落下来泪来了,迟渡让他一把抓住手,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推脱,但听他形容的这么凶险,万一自己去了也跟着被附身怎么办?他迟渡连个穷鬼都搞不定,哪儿有这本事帮赵有摆平这么凶恶的鬼怪啊。
“不行不行,”迟渡抽回手抱在胸前,“照你说的这状况,我进去了不也一样变成疯子的节奏?我劝你还是跟叔叔阿姨说一下,找个厉害点儿的法师彻彻底底祛除一下邪祟,要不就把视频放给他们看,让叔叔阿姨搬走,比让我去送死要把稳的多。”
“小迟……”赵有的眼角还真落下一滴泪来,“你就帮帮我嘛,陪我住几天,去看看那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万一是咱家祖宗住在里面不肯走,你找法师和尚来驱了,那不成不肖子孙了嘛。”
迟渡都不敢抬头看委屈的赵有,他最见不得这个,一旦这个发小跟这样求自己,就意味着迟渡最后一定会心软松口答应他的各种请求,虽然这家伙是真的对自己好,但坑人的事儿也没少干,当下扭过脸去,“……不行,你让我一个凡夫俗子去面对那些法力高强的精怪,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其他啥都能答应,就这个不行。”
赵有一看这次连这招都不管用了,一撒手跟个生意人一样眯了眯眼睛,靠在椅背上说,“行吧,那这样,活计也不是让你白干的,海湾路从壹号到壹佰号的房子随便挑一栋,不要房子等额折现也行,你就陪我进去住一周,七天以后要钱要房随便你,这事儿过了,咱们还是亲兄弟,以后再不提这件事,那老宅里的东西不走我再想别的办法,横竖你都不亏,给个准话就说干不干吧。”
迟渡能是这种听见有钱就动摇的吗?以前当然不可能,现在还真是。他犹豫了,海湾路什么地方,富人区啊,那里都是独栋小洋房,虽然不比美女一口定下的别墅,但随随便卖个三四百万是没问题的,迟渡从离开学校到现在,身上还没出现超过五百块的金额,要是有这么大金额的钱,就算那穷鬼天大的本事也挪不走了吧?
果然贫穷使人卑微,迟渡这时候脑子里已经飘满了人民币,他咽了咽口水,觉得要是就这么轻易答应,好像也太没面子了一点儿,赵有看他眼神游移的样子就知道这位贫穷的发小已经被打动了,赶紧补上一句,“那再加一条,你和那位美女的事情,我再也不插手了,不阻挡也不劝你,反而还帮你泡他,怎么样,心不心动?”
迟渡回过头来想着白天看到的……他吸了吸鼻子,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傻乎乎地点点头,赵有又问,“那你答不答应?”
“答应,答应。”
“这就对了嘛,那可说定了,后天一大早,我妈他们离开舞市,我就来接你,到时候可不许反悔。”
“诶,好!”迟渡笑容满面的答应下来,一想着只是住几天就能人财两得,这么好的事情哪儿有不答应的说法,心里根本没盘算过万一那里面真有恐怖的东西,说不定要落的人才两失,但这哈士奇这会儿满脑子美女和钱,轻而易举就被发小给卖了。
吃完饭,赵有把迟渡送回去就赶回公司了,他今天因为担心迟渡搞不定翘了一天班,就算是集团的大少爷,也不能擅自离岗,这会儿匆匆忙忙回去干活。迟渡脸上挂着傻笑上楼,正碰上阿忠在门口喂猫,他刚毕业,找不到工作的时候第一次打工就来了丽阳,那时候猫已经在了,听说就在迟渡来打工之前的几天。
那时候阿忠去虓市进货,在桥洞里捡到了这只浑身湿漉漉又奄奄一息的猫,带回来洗干净才发现小家伙花纹奇特,通体白色但背上有黑灰色的道道,比起猫更像只白色的小老虎,模样挺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谁家走丢的名贵猫儿,挂了几天失猫招领也没人找,晴姐看小家伙瘦得很,心疼的不行,干脆就留了下来,取名大虎,叫阿忠成天好吃好喝喂着,这两天看起来是比之前又圆润了点。
大虎特别温顺从不咬人挠人,而且极其聪明听得懂人话,平常就在KTV里溜达,晚上去阿忠的房间睡觉,大家都挺喜欢这只长相洋气的猫,托他的福,自从他来了以后,KTV生意比以前更好,很多姑娘还会冲着大虎来,晴姐都说这是丽阳的招财猫。
阿忠看到傻笑不止的迟渡冲他打了声招呼,大虎哒哒哒跑过去小尾巴勾上迟渡的脚踝喵喵咪咪蹭着他,迟渡心情特别好摸了一把猫咪的脑袋,这家伙直接躺在地上朝他翻出了肚皮。
“汪汪。”阿忠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脸微笑地看着大虎和迟渡,迟渡边撸着猫边应过去,“确实有好事儿,今天走了桃花运又走财运,能不高兴吗?”
大虎眯着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迟渡摸够不摸了,小家伙也还是不愿意起来,卷着尾巴讨抱抱。阿忠走过来把耍赖的小猫抱走,迟渡看着从忠犬手臂间晃出来的猫尾巴,心里想,要今天这事儿真能成,第一个买点儿东西好好谢谢晴姐和阿忠的照顾,第二就是买几个罐头犒劳一下这只小招财猫。
迟渡进屋的时候,那穷鬼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剧傻乐,晴姐真的很照顾这孩子,人就出去了一天,电视都给安排上了,还让阿忠把那张让水帘洞淋透了的行军床擦干净搬了进来换上新的被褥。听见迟渡拉门的声音,那家伙头都不回边笑边招呼,“回来了?你发财了啊,今天拿回来那么多东西。”
“发小送的。不过你说的对,我马上就要发财了,到时候你就不能继续赖在我这儿了。照你的说法,因为我穷所以你来了,如果我变成富翁,你不就得走吗?”迟渡还沉浸在即将和美女发生联系并且有机会变成富翁的喜悦中,坐到穷鬼旁边,拿起遥控器十分自然地换了个台。
老头偏过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就跟着你的这两年里,我都没见过你身上超过五百块的,还富翁,做梦呢吧。”
“那还不是因为你老跟着我,我才这么穷的。”迟渡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哼两声继续换着台,那老头手指一扬,遥控器从迟渡手中滑落,“这话说的,跟你穷是因为我一样,我就一游魂,又干预不了物质世界,自己倒霉老丢钱跟我有毛线关系啊,我就是看你一直这么穷才跟着你的,可没让你一分钱挣不到。”
迟渡弯下腰捡着遥控器,冲那老头眨眨眼睛,“意思,我倒霉跟你没关系?”
“当然没有了,这么长时间,除了跟着你吸你一点儿穷气,我干过别的事儿吗?人都说死了以后各种闹事儿杀人放火凶恶无比,但我除了能移动东西的位置啥都干不了,你觉得我有能力把你的钱变没吗?”
穷鬼一扭头懒得搭理他,自己指挥着遥控器又换回想看的电视剧,迟渡倒是让他说的挠了挠后脑勺儿陷入了沉思。他从小到大都不是倒霉的人,甚至可以说运气极好,高中时候买个福利彩票还中了大奖,把他爸妈都乐坏了,怎么毕业之后运气就急转直下,到了现在连糊口都有些困难的地步?这老头跟了他这么长时间,虽然嘴巴蔫儿坏,但没骗过迟渡,从来跟他都有一说一的,看他刚说的好像也没啥毛病,难不成真像老话说的天道好轮回,运气都是守恒的,之前运气好,之后就运气差?
那也该轮到他好运了吧,这满打满算都两年了,再倒霉的人也不可能连续两年都倒霉,指不定今天看见的黑雪,美人都是转运的好兆头呢,想到这儿,连看穷鬼都觉得顺眼多了,迟渡翘着二郎腿笑眯眯地陪着老头看电视,说不准自己还真就时来运转,落水凤凰晒太阳了呢?那陪伴自己两年多的家伙不就很快得走了,想到这儿,迟渡竟然真有几分舍不得。
乙骨坐着赵有的车回到酒店,他在车上把外套穿起来,直接扯下只剩半条的裙子,看样子这牌子货也没有多好的质量,竟然能被那家伙从背后整整齐齐撕下一大条。坐在浴缸里,他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那家伙傻乎乎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怎么搞的,明明才见过两面而已,自己怎么会觉得那穷小子还挺可爱的呢?
他同赵有一样,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对女孩儿并不感兴趣,但世间给男孩子的设计实在不对他的胃口,加上这张漂亮到男女无差的脸,刻意男性化装扮反而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乙骨基本都穿女装,为了达到某些目的,将自己软化成娇俏的姑娘,确实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就算这样也不影响他对自己性别的认知,乙骨非常明确的知道自己是个男性,而且并不是偏女性化的那种,反而比一般男人更加硬朗,他对迟渡感兴趣,可不是要做下面那个的意思。
乙骨把自己浸泡在水里,只露出个鼻子,嘴巴噗噜噜吹出泡泡。黑色的长发飘在水面上,他扭头看了看放在台子上的黑匣子,匣子一直没有任何响动,平静地像个死物。
很奇怪,他明明能感觉到黑雪不详,所以追着雪落来到舞市,但到了这里,冥盒却没有任何反应,除非这片土地上根本没有流落世间的灵魂,或者是有其他更大更可怕的东西镇住了冥盒,不然安魂师手中的冥盒不可能察觉不到任何异样。
看来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不过那家伙倒真有几分意思,乙骨有预感,自己一定会再次见到他,不如明天出去一趟,给他准备准备下次见面的礼物吧。
那么,送他什么比较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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