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着要你管,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儿小在意,迟渡让她喷的熄火,想着算了吧,指不定做鬼也有做鬼的统一标准,自己还是别多话了,没想到一回头,刚刚还满脸血一身破烂裙子的姐姐,已经变成了个穿着黑色鱼尾裙,头发上还盘着朵花的古典温柔阿姨。
这不是有正常装扮嘛,有些时候迟渡真想不明白,这些出来吓人的鬼是不是受过统一训练的,一个个非要把自己脸弄那么白,要不就是血呼里拉的,整个白裙子穿着,好像不这样都拿不到吓人执照一样,偏偏还有好多人被这样整齐划一的灵异事件吓到,看样子是固化思想太严重,都不懂得创新一下。
迟渡看着女鬼点了点头,“这次好多了,其实你这样就挺好的,干嘛扮成刚刚那样。让人感到害怕的办法有很多种嘛,没必要跟所有人一样,做鬼也可以稍微个性一点。”
女鬼扭过头来,笑眯眯的脸上忽然没了五官,变的丝绢一样光滑,额头上冒出一张血盆大口,舌头舔了舔嘴唇,“现在这样够不够个性?”迟渡缩了缩脖子往脏兮兮的墙边靠使劲点点头,“够个性了,比一开始恐怖多了。”
音音又变回原来的样子抱着手看他,“你是有不说话会死的病吗?安静待会儿,很快就能出去了。”
迟渡又泄了气一样抱着腿坐到地上,他偷瞄了一眼刚刚还特别凶狠的女鬼,这会儿好像已经平静了下来,吞吞吐吐搭着话,“那得等多久啊,你那个朋友发现你了吗,不抓紧时间我担心那个发小做傻事啊……”
音音真要被他念的受不了了,仔细打量一下抱着腿坐在地上絮絮叨叨的男人,半长的头发应该能梳个小揪,现在披散着看上去有些凌乱,脸是大部分女生都会喜欢的类型,很像以前小画本上流行的外国混血帅哥,除了能看到同别人眼中不一样的世界,嘴巴特能叭叭说话,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本领。
本来吧,她以为这小子是赵家请来的帮手,刚说了两句发现,他好像就是个没什么能力的路人,就他拿进来的那些东西说,没一样有用的,顶多就是热情的邻居大哥。还有他絮絮叨叨说的什么发小跟他一起来,发小害怕要做傻事儿,音音压根没有看到除了他之外,那宅子里还有别人,现在她几乎可以断定,这男的脑子有毛病,指不定是跟那个所谓的发小感情太深,出了幻觉,这下音音都觉得他有点可怜,不想对他下狠手了。
“不行,我得想办法出去。”见这女鬼没有回答他,迟渡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往这下水道深处走去,音音都来不及开口阻止,那男人已经走远了,女鬼真是对他没话说,想想算了,反正凭这凡人的本事,他根本走不出雀精的幻境。
迟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他像是走了很远,按照推算应该早就下山去了,但兜兜转转还是在这下水道一样的地方。这个空间里没有风,听刚刚那女鬼说,是什么幻术,幻术什么概念,想来想去不就是做梦吗?但他现在是清醒的,腿上的伤口也火辣辣地疼,那这算是清醒梦吗?清醒梦要怎么解决啊?
小朋友有了太多问号,一时间无法解决,既然是在梦里,那睡觉,能不能破除梦境啊?
迟渡还就真停下脚步两腿一盘睡了过去。
乙骨来了以后,赵有似乎放心了一些,这会儿踏踏实实窝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给赵有解释了一下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又把冥虫放出来给他看了一眼,觉得实在玄乎的赵有消化了一下这位女装大佬的话,得出他是个大法师的结论,然后安心把找迟渡的事情交给他,自己睡了过去。
乙骨等赵有睡着了以后,把那转个不停的扰魔钵关了,没一会儿,转悠了很久都没能上山的陶飞白和方泓终于爬到了山顶。
太阳就快出来了,陶飞白开始犯困,他让方泓惯得又恢复了昼伏夜出的习性,这会儿已经撒娇耍赖不想动了,方泓拿他没办法,只得把人抱起来走到大宅边,看到站在门口的乙骨,有一种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的感觉。
“给你们添麻烦了。”乙骨看着方泓说,方泓抱着已经昏昏欲睡的陶飞白有点摸不着头脑,乙骨斜眼看了看已经停止工作的铁玩意儿又接着说,“这是家母的东西,她闲极无聊做出来干扰一些靠声波定位的妖怪,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这东西,你们才无法找到上来的路。”
方泓看了看这形状像个嚓一样的东西,看样子这个聪明的女,男人已经知道了他和陶飞白的身份,又结合池瑜说的话,原来这就是池瑜说的人造磁场干扰仪,当下叹了口气,“还好你先一步上来,否则我们转到明天,也许也没办法离开这里。说来惭愧,我和他都已经忘了什么叫以人类的判断找到上山的路,完全依靠这能力了,你走了以后,我们两就在这山里跟无头苍蝇一样转悠,上不来也下不去,你先一步把它关了,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乙骨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他看了一眼趴在男人肩膀已经昏睡过去的家伙,指了指身后的大宅,“你的朋友要是不习惯阳光,可以进屋里,里面那家伙带了不少驱邪的东西,有黑色的桌布可以遮挡阳光。”
方泓看了看他身后,有些吃惊,“里面那家伙?除了你,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吗?我还以为境园集团的地产已经烂尾了。”
“说来话长,进去之后再细说,不止有人在,还是两个傻子,其中一个现在是下落不明的状态。”
乙骨像这大宅的主人一样把方泓和他抱着的男人迎了进去,陶飞白已经睡着了,赵有盖着小毯子也睡得香甜,方泓打量了趴在沙发上熟睡的男人,确实是人类没错,他疑惑地看向乙骨,悄声问了句怎么回事,乙骨指了指门外,意思出去说别打扰到两人,于是方泓把睡着的吸血鬼放在沙发上,用黑布蒙了起来,乙骨又给赵有掖了掖毯子,这才轻手轻脚出门去。
方泓和这位神秘的安魂师在院子里棋盘桌前坐下,准备稍微聊一聊,但方泓面对着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从陶飞白说了面前这个“大姑娘”是个男的以后,方泓都不知道自己眼睛往哪儿放,好像看哪儿都不太礼貌。乙骨倒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手肘放在桌边皱了皱鼻子撑着下巴打量他,“你身上人类的气味还很重,应该才变成这样没多久吧。缉妖世家,现在都兴人类改造计划了?”
方泓让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盯得更加不舒服,安魂师的眼睛好像能透过自己的身体看到灵魂所在,他有些窘迫地盯着桌上未下完的棋局咳嗽一声,“自己的事情就不用多提了,还是说说我们目前遇到的情况,整理一下好做后一步打算。”
双方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开始交换情报,果然如乙骨所料,方泓和陶飞白是吸血鬼,他们因为调查案件进了这座山却被扰魔钵干扰了方向找不到路,自己则是感受到怨灵的气息而来,正巧同他们碰上。方泓眉头一皱,指尖习惯性地点了点桌面,“所以说,现在的情况就是,还有一个人消失了踪影,但,有什么地方不对。”方泓垂着眼睛收回手摸了摸下巴,“你说怨灵?可我这边收到的消息里没有任何关于怨灵的情报。”
方泓仔细回想了自己看过的情报,根据监察署的先行探测,以雀精为首聚集起来的妖怪们占领了境园集团的宅子,并在此修筑巢穴,将每一个靠近的人吓跑,虽然妖气浓烈,但除了造成一个普通人类变成植物人,其他并没有什么过分举动,在方泓眼中,这不过只是比找猫找狗稍微复杂一点的案件,很容易就能解决,但如果牵扯未死的灵魂,这一切就都难搞了起来,人类的感情相比其他动物要复杂的多,死去之后如果不能马上轮回或者被地府看管,将获得极大的力量,这件事情有两点很奇怪,第一,为什么没有怨灵的情报,第二,为什么方泓除了妖气并没有感受到其他的东西。
乙骨抬头看了看随着太阳升起逐渐下沉的阴气,转过脸来说,“妖气和怨灵的气息有很大的差别,昨晚那个男人你也见到了,除非是大有修为的妖物,否则绝不可能把他害成那样,但人类同死灵本就是很相近的东西,一般稍有道行的怨灵很容易就能做到这一点,你收到的情报里,有说这山中住着很厉害的妖怪吗?”
这个还真是没有。方泓出来之前仔细看过有关情报,只说山中有雀精害人,但除了幻术并没有很高强的法力,他本人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大妖的气息,难道是监察署那边搞错了不成?
“不用想了,等你们两考虑清楚到底是怨灵还是妖怪的时候,掉进幻境里的小朋友已经让恶鬼吞掉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乙骨抬起头,淡粉的花瓣落到自己眼前,伸手拂开花瓣,眨眼瞬间,从树上落下来一个穿着米色高领毛衣的消瘦男人,他正惊讶这男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时候,方泓站起身跟他打了个招呼,“苏先生,好久不见。你不是在虓市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苏颜轻轻落在桌上伸出手动了两下手指算是打过招呼,棋盘上的棋子似乎根本没感受到他的重量,连分毫都没有移动。乙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凭空出现的男人很恐怖,自己虽然是人类,但有着极强的第六感,瞳孔跟着收缩,他似乎察觉到了男人身上强大的力量,一时间僵在原地。
让乙骨感到莫名害怕的男人从桌上轻飘飘地跳下来,眯起眼睛打量着乙骨,“安魂师啊,很多年没见过了。”他笑起来脸颊上两侧荡漾起一对梨涡,“小朋友,裙子很漂亮。”
乙骨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仍然维持着僵硬的姿态,方泓扶着额头叹了口气,“你就别吓唬人家了,忽然从虓市回来,又说什么被幻境吞掉,你是来送情报呢,还是回来探亲啊?”
“哇,你好冷漠,我可有段时间没回来了,一点儿都不想我啊?孤寡老人好伤心哦。”苏颜瘪了瘪嘴要凑到方泓身边去,方泓伸手挡住马上要粘过来的男人,“情况危急,不要玩了,我代替季社长想念一下你。现在可以说说你刚刚的话到底怎么回事了吧?”
苏颜叹了口气,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苹果在衣服上蹭了蹭直接咬下一口,嘴里嚼着果肉含糊不清地说,“监察署没有提供怨灵的情报,不是因为他们错了,而是监察署根本没有探测到怨气。”
“这话怎么说?”方泓皱起眉凑上去问。
苏颜又从不知道哪里摸出两张照片放在桌上指了指,方泓偏头看过去,连站在一边的乙骨也伸着头看,照片拍的很模糊,隐约可以看到两张照片上都有红色的眼睛形状花纹,好像是墙体上的壁画,一张是近景,拍下了眼睛的整体,比另外一张稍微清楚一些,而另一张则是远景,拍照的人站在很远的地方拍下了整面墙,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红色的眼睛。方泓一看到这个东西就皱起了眉头,就算模糊他也能认出来,因为他已经见过这东西很多次了。
苏颜舔了舔手指,垂眸视线落在照片上,“这东西的数量变多了,不明原因的多,清楚一点儿那张是我在虓市拍到的,第二张是在落雪之后同样的地方,这座山里也有同样的东西。”
方泓把两张照片拿起来仔细比对,直看的毛骨悚然,两年前的画面又涌上心头。他知道苏颜在这两年中一直寻找这些东西的下落,这些恶心的,睫毛是纠缠人手的眼睛是通道,将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魑魅魍魉源源不断往人间输送,苏颜的意思应该是说这场诡异的黑雪,每一片都是邪眼的卵,它们落到地上会孵化出新的通道,继续输送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怪物。
那么碰到这些雪的地方,不就全都遭殃了吗?
“别那么忧心忡忡的样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些黑色的雪片,确实是邪眼的卵,但是要形成新的通道还需要别的东西,你看照片,这两张都只是红色的印记而已,没能形成通道,只要将他们破坏掉,就没事儿了。”苏颜一点儿也不紧张地继续吃着苹果,方泓追问到,“别的东西是什么?”
苏颜摇了摇头,一扬手,把吃完的苹果核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这个还不清楚,唯一知道的就是,现在这个世界对灵魂的感知因为邪眼图腾的大量产生弱化了,尤其是冥界,他们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系统里每天都有多少灵魂在丢失,坐办公室太久,依赖系统也太久,灵魂的数量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个数字了。当然,这个不怪他们,池瑜连接的冥府系统已经更新到了一百年以后,她处理不了被淘汰了的数据也是正常的,只能说林籍那小子确实留着后招,死都死了,还要给我们添麻烦。”
“也就是说,这座山里同时藏着怨灵和妖怪,但目前,世间运转中的系统已经无法感知怨灵的存在,所以提供的信息只有妖怪作恶一项。”方泓明白了,把两张照片放回桌上,抬头看了看愣在一边,完全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的乙骨说,“这么说来,安魂师现在是判断怨灵最准确的存在。”
苏颜眯起眼睛笑着打了个响指,食指指向乙骨,“没错。”
乙骨直听得云里雾里,他把两张照片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虽然很模糊,但已经足够让人恶心,不太舒服的男人把照片又放回桌上,看了看苏颜,又看看方泓,“能不能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仔细说一遍?”
距离入夜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苏颜摸了摸鼻子眼睛一闭慵懒地靠在树旁边入定去了,方泓只好从最开始讲起,尽量语言精练没有废话,尽管如此,还是花费了很多时间。
赵有睡饱了,平常睡眠很浅的男人,在这么危机的情况下竟然连个梦都没做,睡的格外香甜。他醒来看见天都快黑了,想起迟渡又不由得担忧起来。乙骨不在房间里,他光着脚下地想看看那位大师是不是帮他救迟渡去了,没想到竟然被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绊了一下,赵有咽了咽口水低下头,自己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个黑布包着的大团子,这团子竟然还一动一动的。
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胆子,赵有蹲下身子,拉着黑布的边缘把它掀了起来,赫然看到一个男人正在自家毯子上蜷成一团,他看着这男人苍白到有些恐怖的肤色,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脸,竟然没有任何温度。
死了?!
赵有被吓得直接跳上沙发,动静过大,扰得蜷在地上的陶飞白皱了皱眉。他一脸不悦地睁开眼睛,把赵有吓了一跳,几乎是本能反应,赵有捂着自己的脸尖叫起来,这下把陶飞白彻底惊醒,他从地上蹿起来也跟着赵有叫,“怎么了?!怎么了?!”
方泓听到尖叫声,赶紧冲进房间,本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没想到只是两个半大小孩儿自己吓唬自己,赶紧把陶飞白拽进怀里,“没事,没事的。”
赵有一看,怎么又一个白脸的陌生人出现在房间里,叫的更大声了,苏颜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一捏小孩儿的脖子,叫声戛然而止,赵有白眼一翻整个人软趴趴倒在沙发上。
“你干什么?!”乙骨看见苏颜捏了赵有一把,苏颜皱着眉,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太吵了,只是让他继续睡会儿而已,这小子身上有术师下药的痕迹,百毒不侵,妖魔鬼怪也看不见他,自己待着也没关系。天快黑了,估计被困住的小朋友已经快吓死了,趁着那脑子不好使的雀精还没行动,我们也差不多该下地把这儿清理干净了吧。”
迟渡倒没有被吓死,反而精神抖擞,他睡醒了,连半个梦都没做,更别说什么破除幻境,虽然不知道睡了多久,但感觉休息踏实之后,腿都没有那么痛了,醒来之后,面前的场景却仍然没有丝毫改变,想来也是,这可是另一个世界的法术,哪儿能睡一觉就变样的。
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屏幕整个黑了,怎么按也不亮,失去了时间和光源,他只能靠着下水道里的自然亮光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天亮还是天黑,迟渡走的都有些无聊了,停下脚步摸了摸胸口的骷髅别针,“小行,你在吗?”
骷髅别针没有回话,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怕黑,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迟渡有些奇怪,明明来的路上,小行还叽叽喳喳跟自己说着什么,怎么从女鬼出现开始,她就一句话都没了,难道真是胆子太小了?
迟渡没细想,继续在黑暗中摸索着,忽然眼前出现一道细微的亮光,好像前面有什么东西在,迟渡下意识反应,也许那里是出口,当下一咬牙,忍着腿伤,朝那个光点全力跑去,但跑着跑着,他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变成了眼前挂着根胡萝卜的老骡子,怎么都跑不到光点的位置,正在他停下脚步思考的时候,旁边的脏河翻滚起来,幻化成一条面目狰狞的泥龙,迟渡根本来不及反应,那泥龙立起爪子,张着血盆大口,直接把他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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